第二十七章 幻游仙境（下）
场景再一次转换，七月已是身处于战场之上，杀意四起，秣马厉兵，明明眼前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千钧气势，却又在人的心低悄悄抹上一缕挥之不去的悲凉。 七月回首，见到已是十七岁模样的柯基，身披寒光四射的银铁战甲，气度不凡地坐在一匹同时展架披身的高头大马上面。曾经的年少稚气早已褪去，剩下的只有时光早他身上留下的沉稳老练，俊朗的面容上此刻却是阴云满布，紧紧抿着的薄唇竟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而在他的身后，排列着一支早已残破不堪的军队，从他们年轻的脸庞上可以看出，都还是一群与柯基年纪相仿的孩子。 然而，他们此刻的眼睛中却同时迸发出坚定不移的火光，如同一柄刚刚拔出鞘的利刃，勇往直前，视死如归。 “柯基殿下，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边界小村，无关重要，首领已经下令，让您退回黑炎部落的主城，您还是快快离去吧！”身旁一位稍微年长一点的将士出列，苦苦劝道。 很明显可以看出，柯基的脸上早已是怒不可遏，飞扬的双眉拧成一团，纠结着不肯放开，他死死握紧腰间的佩剑，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援兵呢？雪言不是去请求救援了吗？！人呢？！都死光了吗？！” “首领已经说了，先让您回城，这里的事情自有人会去收拾，您……” “放屁！”柯基气得脸色发白，指关节嘎啦作响，“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你可以回去告诉义父，我与这里的将士生死共存！如果他还顾念我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就请他尽快派兵增援！” “殿下，请您以大局为重！”来人扑通一声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你们的大局就是以牺牲一座城池为代价，去换回整个战场的平衡？！”柯基大手一挥，指向身后的众多士兵，“可是他们呢？！还有这里面的臣民呢？！他们抱着必死的心情在这里苦苦支撑了二十多天，死伤不计，苦难不计，难道你们都瞎了眼，看不到这一切吗？！我可以战死，可以与他们一道奋血厮杀，但是想要我做一个逃兵，绝不可能！” 字字落地，铿锵有声，一个不落地全部敲在身后一众将士的心上。他们没有信错人，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他们，可是柯基殿下也决不会做出任何让步，这么多天的战火纷飞中，只有他的背影一如现在，坚定得让人不敢忽视。 “可是……雪言大人……”来人早已被柯基的气势吓得不知所言，唯有搬出雪言来劝说，希望他能看在雪言大人的份上回心转意，“他说您不要意气用事，就算您保护了这里的人，那还有整个黑炎的人呢？难道他们的数量不够抵上这里被牺牲的几千人？！请您三思……” “呵呵，”柯基阴着脸冷笑起来，声音如同寒冬的冰雪，令人噤若寒蝉，“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回去告诉他，嫄姬的事情让他好自为之，从今以后，一切都将会如他所愿！” 劝说已是无望，远方的战火再一次染红天空，宛如晚霞般瑰丽。 “兄弟们，如果你们其中有害怕的，就自己站出来离开，我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生死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该怎么选择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柯基猛地一勒马，转身对着身后一等生死不离的战士们喊道。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肃静，他们或是含着隐隐的泪光，或是憋红了脸庞，或者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动上一下。 一声震天的雷响，战火逼近，形式迫在眉睫。 “冲！” 随着柯基的一声令下，众将士们一如离了弦的箭，势不可挡地杀入敌营，血光冲天，染红了众人的眼眶。 七月再一转身，已是战争结束后的战场边缘。 柯基披着血迹斑斑的战衣，从成堆的尸体中爬出来，或有两三个幸存的战士如他一般，艰难地爬起来，衣裳褴褛，缺肢少腿，都已是残疾之人。 这一战，他们几乎全军覆灭。可是，他们却赢了！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身后的家园！ 他们嬉笑着，相互扶持着敲开摇摇欲坠的城门，在问清始末之后，里面瞬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这是七月听得最清楚也是最多的话，心底却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凉。这种形式的胜利，多少都令人心酸。 本想跟进去，却无意间看到了城门上方的几个字——佛维尔格。 七月站在门口，久久地凝视着柯基消瘦疲惫的背影，柯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竟然回过头来，朝着她微微一笑。而就是这一笑，七月彷佛透过他的笑容，看到了久远的以后。 之后的日子里，这里的人们努力经营，远离战火，避世而居。柯基没有居功自伟，而是默默地离开人群最多的地方，建起了佛维尔格图书馆，却因为条件贫困，图书馆里的藏书寥寥无几。待到他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之后，便收拾行李，独自一人离开了佛维尔格，开始四处旅行。 若干年后，待到他再次回到这里之时，当年记得他的人都已经相继离世，他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站在大路上时，都不再会有人热切地注视着他。 当初的小图书馆经过几次翻修，已是初具规模，而且里面的图书也早已多如牛毛，这些书或是曾经那些铭记他的人而到处收集到的，或是镇上的人们一本一本捐借出来的。 他再次接下佛维尔格图书馆的管理工作，每日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将佛维尔格的发展的一幕幕地画进自己的画里，并将自己仅存的魔力全部注入这些画里，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解开这一切。 经过时间的洗礼，他的一切都早已被打磨得亮可照人，曾经的情仇纷争都被他抛诸脑后。即使当雪言找到他的时候，他也依旧是笑脸相依，一如多年不见的好友再次相聚，热情相待，只字不提当年的恩恩怨怨。 直到他因为失去魔力的支撑，而生命之力迅速流失之时，终于将这里的一切都慎重地交到了雪言的手里。 而他的眼里，始终平静如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