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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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炁天合】 唯这四个字,合的不仅是元炁、剑道和修为,还有人心。 偏人心之合最是不易,尤其他们——做不到真正心意相通、坦诚以待,便无可能悟透这最后四个字剑诀。 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心生焦躁、怨怼,又无计可施。 “明知没可能,何必再浪费精力?”容兆的嗓音里也似浸着风霜。 乌见浒被问住,沉默须臾,开口:“那算了,回去吧。” 一路无话,不是第一回。 走上那条山间栈道时,忽然飘起雪,栈外水雾蒙蒙,与粉雪融为一片。 暮色四合,再有片刻,便要入夜。 “幻境结界快要开了,”容兆忽然道,“今夜或许就是最后一夜,再有一两日,外头秘境也将开启。” 乌见浒回头看他,容兆望着前方,霜雪在他眼中,沉不见底。 心念百转,想说的话凝在舌尖,始终没有出口,乌见浒道:“回去吧。” 才回小院天色便已彻底暗下,进屋乌见浒顺手解下容兆身上氅衣,抖去上头雪子:“我去煮酒。” 他在屋中火炉上支起架子,搁上壶倒入酒,不消片刻,便有酒香漫出。 自入这里,他二人一直辟谷,酒却没少喝,两坛桃露省着喝到现在也见了底。既是最后一夜,乌见浒索性全倒出来,煮过再喝,也别有一番风味。 容兆侧身倚在窗边,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这样的冷雪夜里也能看到天际那轮寒月,是妄非真。 他的目光落向忙碌中的乌见浒——那人正搅动着壶中酒,神情专注,少见的连眼底神色都格外认真。 容兆静静看着他,略微失神。 重入幻境这大半年,一直有莫名烦闷萦绕在他心头,到今日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些情绪究竟是属于幻境中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能感觉到乌见浒也一样,时不时地心绪不宁,是被这幻境影响了。 每每练剑,竭力才能屏除那些纷乱杂念,以自身意志相抵挡,很不容易。 只是这样,也注定了他们最终无法在这里突破。 他没有细问过乌见浒,乌见浒也没问过他,都不想说,或许也说不出口。 乌见浒抬眼看到他,问:“你在发呆?” 容兆敛回心神,上前去,在他身旁坐下:“煮好了?” 乌见浒拉过他一只手,夹在自己两手间:“快了。” 之后又是无言。 炉中火苗噼啪炸响,能听到的,还有窗外雪落下的声音。 积雪压在枝头,风过,簌簌而下。 容兆侧头,靠在身边人肩上,在这些窸窣响动与炉火暖光里,安静耷下眼。 乌见浒握着他掌心慢慢摩挲半晌,提醒:“酒煮好了。” “嗯。”容兆轻声应。 乌见浒将酒倒进杯中,递给他。 容兆捏着酒杯,垂眼看去,酒水里映出一点火的颜色。 他有片刻怔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他与父母三人也是这般,在雪夜围炉煮酒。那时他睡在母亲怀里,半梦半醒间听她与父亲说笑,便觉得,哪怕窗外的雪永无停下时也无妨,只要那一刻长久。 似昨年,非昨年。 真真假假,终皆成空。 “不想喝?” 被乌见浒的声音拉回神思,容兆将杯中酒倒入口,酒水入腹,甘甜过后无端涌上的却是涩意。 他眨了眨眼,靠在乌见浒肩上偏过头,近距离地看他的眼睛。 乌见浒便也侧头,与他对视:“看着我做什么?” “乌见浒,”容兆的声音自喉间带出,模糊一片,“如果我们永远被困在这幻境里了怎办?” “怎会?” 容兆道:“我说如果。” 乌见浒想了想,答:“没有如果,容兆,你乐意一直困在这里?” 容兆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子——一杯酒不足以让自己喝醉,倒不如醉了的好。那两个字在心底碾过,出口时变成了:“不愿意。” 并非自欺欺人,他确实不愿意,若是愿意,他也不是今日的他。 “为何说这个?”乌见浒问他。 容兆笑起来:“乌见浒,你这人,连句违心的话也不愿说,真是无情透了。” “说违心的话骗你就不叫无情?”乌见浒问,“容兆,你几时这么好哄了?” “也没见你说过几句实话,”容兆轻笑,“废话倒是挺多。” “容兆,幻境总有破开之日,无论好的坏的,”乌见浒沉声道,“顺其自然,别想那些没影的事情。” 容兆点点头,将空了的酒杯送过去:“你再给我倒点。” 乌见浒盯着他的眼,容兆眼中依然有笑,像先前之言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 他也不再说,继续倒酒。 最后一口酒下肚,都有了醉意。 倒进榻中,容兆推了推俯身向自己的人:“今夜不了。” “不要?” 容兆的嗓音疲懒:“乌见浒,最后一夜了,算了吧,我只想跟你说说话。” 乌见浒揉着他的发,见他当真不想,便也作罢,侧身躺下揽人入怀:“说什么?” 容兆视线里,是他略薄的唇和坚毅下巴,他的呼吸和气息也都在咫尺间。 其实也无甚好说的,他圈过乌见浒的颈,乌发纠缠,贴近亲吻。 乌见浒回吻他,唇舌缠绵不止。 “不是说算了?”一吻结束,额头相抵时,乌见浒问。 “嗯,现在算了。”容兆小声道。 “真不要?” “不了。” 容兆转过身,仍在乌见浒怀中,后背贴着他胸膛,凝神看去—— 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这一夜之后,又不知是怎样的天明。 身后人贴近,轻吻落在他颈上。 “睡吧。” 一夜无梦。 清早,容兆睁眼,神思放空片刻,缓缓撩起眼皮。 四下无人、寂静空荡,面前早已熄灭多时的火堆只剩一点灰烬。他们从幻境中出来了,又回到了那夜落脚的那处洞穴里。 容兆撑起身,听到脚步声时,转眼看向洞口方向。 乌见浒走进来,逆着光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醒了?我们出来了。”他温声道,扔了两颗野果过来。 容兆接过站起身,问:“附近有人吗?” “没注意,”乌见浒解释,“我也刚醒,去外头喝了口水摘了几个果子就又回来了,你先润润嘴。” 容兆咬着野果,随手解下发带,整理了一下凌乱长发,重新束起:“走吧,我们消失这么久,该有人找了。” 出了山洞没走多远便碰到人,是收到传信闻讯找过来的灏澜剑宗一队人。 “宗主!” 看到乌见浒平安出现,他的几个下属分外激动,却在瞥见一旁同行的容兆时,生生压下了将要说的话。 容兆主动开口,客气疏离:“最迟明日应当就能出秘境了,乌宗主,就此别过吧。” 转身却被乌见浒伸过来的手拉住,容兆停步,偏头看向他:“还有事?” “你很急着走?”乌见浒问。 “你的人都在这里,我不走?”容兆似笑非笑。 乌见浒将他这个表情看在眼里,心神微动。 “最后一日了,容兆,再陪陪我吧。” 他握着容兆手腕的力道加重,请求中带着强硬。 微妙僵持片刻,容兆微扬起下颌:“你先去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 这便是答应了,乌见浒松开手,留下句“等我,我很快就把他们打发走”,带人走去了前方河边。 容兆仍留在原地,目光平静跟随他。 听不清乌见浒与人说了什么,但见他神情严肃,想必是正经事。 容兆的视线掠过去,打量起那些灏澜剑宗弟子——除了乌见浒的侍从,其余人看着修为都不高,甚至好几人应当只在筑基期。 他眯起眼,暗自思量。 天字级秘境的历练机会,于各宗门可谓千载难逢,各自派出的无不是门中精英弟子。灏澜剑宗却不同,让这些修为低下的小弟子来这里,无异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