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门
她跑出来前完全没有想到这片仓库地形如此复杂。 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紧紧挨在一起,四周尽是潮水荡漾的声音,辨不清方向。 江念只晓得要跑,压根没有时间去选走哪条路。 她伤了林先桐才逃出来,跑出仓库前甚至没来得及注意林先桐流了多少血,有没有死。 汪云芝临走前给她的刀片只薄薄一片,却足够尖利,像是很早就准备好的。 手心两道血痕浸了细汗后隐隐作痛,约莫半个手掌的鲜红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的血染的。 愈来愈重的喘息抵过外界的声响,她边跑边向身后张望,生怕林先桐和他身边的人追上来。 要是被抓回去,即便小叔叔找到她,也无济于事。 奔跑着的女孩全然没有注意拐角处冲出来了一个人,猝不及防撞进那人怀里。 江念有些发懵,转而抓紧突然闯出来的人的手。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她抓着这人的手臂,下意识喊道。忍了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便如将要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 “念念?!” 眼前的女孩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血泪糊成一片,看得苏景心中一颤。 “苏叔叔……”江念如释重负般跪倒,苏景及时接住她,嘴里念叨着“别怕”之类的话语。 见她四肢俱软,苏景二话没说抱起她往外面跑。 今天一早他去医院看望江念,刚迈进医院大门,就看见江行洲揪着大堂里的医生问江念去哪了。 那失态的样子连他都未曾见过几次。 他先给玉秋去了个电话,然后与江行洲分两路找江念。 苏景使了些银圆,向路边拉黄包车的打听到今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有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扶着另一个昏睡的女孩上了黄包车,往城西的码头方向去了。 汪云芝那个小丫头,怕是失心疯了,竟然敢偷喂江行洲喝安眠药,还把人家侄女拐跑了。 苏景边跑边关注着怀里半条魂丢了的女孩的状态,生怕她昏死过去。 匆匆赶来的江行洲,正与苏景碰上了。 “小叔叔。”沙哑的声音弱弱地喊了他一声。江念缩在江行洲怀里,绑着领带的右手掌心似乎不那么疼了。但她仍然没什么力气,垂着眼眸,连安慰江行洲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抱着她的男人哪里还有心思顾着在场的外人,江行洲亲吻着她的额头,细声细语地同她讲:“我们现在回家。” 江念脸埋在小叔叔怀里,熟悉的暖意侵袭而来,她以仅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叔叔,林先桐好像伤得很重……他会死吗?” 码头仓库的场景在她脑中闪回。 汪云芝走后,林先桐解开她手上、脚上的麻绳,急不可耐地贴近她。 就在那个时候,在林先桐凑上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将刀尖刺进林先桐的脖子里。 随着林先桐痛彻心扉的哀嚎,飞溅的血沾了她满脸。她亲眼看见林先桐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后,立即爬起来跑出了仓库。 “念念,马上就到家了。”江行洲拇指指腹一寸寸抚摸她的脸,然而目之所及刺眼的鲜红难以抹净。 林先桐,该死。 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查看后座情况苏景呼吸一瞬停滞,上一次看见如此阴鸷的眼神充斥江行洲眼眸,还是行动叁队的人误杀了他手底下一个秘书。 开枪的人当天就死了,江行洲亲自拿着枪去行动处结果的他。 也是从那天开始,外人对江行洲彻底改观,没人敢再轻易找他的不痛快。 苏景目送二人上楼,随后即刻往政府办公室拨了通电话。 换了身衣裳的江念脸上的血渍擦得一干二净,重新包扎过的右手敷了药后拢在被子里。 她靠着小叔叔,呼吸渐渐平稳。 江行洲手捧一本梁祝,一句句念给她听,周遭安逸静谧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叔叔。”江念脸颊贴着柔软的衣料,男人有意识地压抑着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紧绷的克制。 江行洲应了一声,亲了亲她的额头。 要是换作以前,她这个时候就会弄一弄小叔叔的衣服扣子,可是现在她的右手包得夸张,指节难以简单的随心而动做她想做的事。 “还疼吗?”江行洲目光落在她攀上来的右手。 “不疼了。”她看见小叔叔的腕表,有些诧异,“小叔叔偷拆我的东西。” “不是送我的?”他低下头,凑近江念。 呼吸近在咫尺,江念忙缩起来:“是。但是……” “但是?”鼻尖蹭着她的脸颊,江念笑着往他怀里缩。 小叔叔仍找着她的眼睛,扣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跑。 “但是,这是我准备给小叔叔的新年礼物,现在还没有到新年呢。”她不再躲,圆亮的眼眸全无一丝病气,“小叔叔,我想睡觉了。” 江行洲合上房门,脚步停在门外。 他侧靠着门,里面那么静,女孩似乎真的睡着了。 安静的房间里,说要睡觉的少女重新坐了起来。 小叔叔临走前特意拉了帘子,把日光挡得严严实实的。近似夜间月光的光线,铺到她眼前来。 右手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白净地什么都瞧不见。 但是她,还是看见了血。 江念按住包裹纱布的掌心,指腹稍一用力,疼痛即沿着四肢百骸漫进心里。 她真的扎狠了林先桐,从脖子里飞溅出来的血是温热的。江念紧咬着下唇,压抑着喉间的哭泣。 要是林先桐死了,小叔叔会面对多少麻烦?要是林先桐没有死,小叔叔会去做什么呢? 千万种场景在她脑海里上演,江念抹去脸上的泪水,她为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后怕,却不敢在小叔叔面前展露一分一毫。 留在门口的人江行洲倚着木门,里面那么安静,稍有些许异动,他就会听得很清楚。 压抑许久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青筋凸起的手握住门把,江行洲几乎要将把手拧断。 他松开门把,握紧拳轻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