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不过,依旧有人不满,两个亿是不少,但和远鹰号上那六十吨的黄金相比,远远不值一提,倘若连煋离开了,又玩失踪两三年那套,远鹰号能够找到的希望更是渺茫。 连煋给姜杳的约定是,三个月后,她一定会把远鹰号带回来,如果做不到,任由他们处置。 一老水手皮笑肉不笑,“你这人说谎成性,万一走了就不回来,像以前一样,我们怎么找到你?你既然想起来了,就该直接把远鹰号的信息告诉我们,而不是藏着掖着。” 连煋故意装糊涂,“我只是想起来一点点,具体情况还都云里雾里的,等我回去看看医生,吃点药调理一下才能恢复。” 姜杳冷漠在一旁听连煋和水手们掰扯,最后道:“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吧。” 姜杳是整个打捞团队的领头人,有她出面,连煋暂且脱了身。 当天下午,她和邵淮离开港口,一路坐车前往机场,这里是俄罗斯最北端的地方,七月份的天气,气温也不到十度,寒风呼啸着刮来,冷意阵阵。 连煋和邵淮坐在越野车的后座,她握着邵淮的手,揉了又揉,她经常出海干活,风吹日晒是难免,掌面覆有一层薄茧,和邵淮白净匀称的手比起来,显得很粗糙。 她捏着邵淮匀长的指骨,按压他健康圆润的指甲,又和他掌心想贴着对比,邵淮的手比她的大了一些,手指也长了一小节。 “在玩什么?”邵淮低头问。 连煋反复摸他的手,“你这手,不去干活真是可惜了,手指这么长,搬砖头都能比别人多拿两块。” 邵淮轻笑,“干嘛非要去干活?” 连煋往他肩上靠,“不干活怎么挣钱?” “我在公司里也是干活,不去搬砖,也能挣到钱。” 邵淮迫切地想知道,连煋的记忆恢复到了哪个程度,想知道她都想起了哪些,可连煋不说,一提以前的事,她就说头疼,说等回国了再谈。 转了四趟车,又转了三个航班,历经五天的时间,连煋才跟着邵淮回到江州市。 连煋不声不响突然回来,让大家都预料不到。 刚下飞机,连煋就要回乡下看姥姥,邵淮自然也跟着。 两人出现在院门口,正在晒鱼干的姥姥吓了一大跳,眯细了眼看院门口的两人,十多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连煋回来了。 慌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元元,是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和姥姥说一声,让姥姥去接你啊。” 连煋抱住她,“先给你一个惊喜嘛。” 大热天的,连煋身上还裹着棉衣,姥姥帮她脱衣服,“怎么穿这么厚啊,捂坏了怎么办,你这是去哪里了,这么热的天还穿得这么厚。” 连煋配合着她脱衣服,“我去北冰洋了,那里很冷的。” 连烬今天正好来给姥姥送东西,这会儿在楼顶晒被子,听到院子里的声响,往下一看,发现是连煋回来了。 他急匆匆跑下楼,箭步冲上前,一把抱住连煋,力度极大,抱得很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连煋拍他的背,“刚到机场就过来了。” 连烬抱着她不放,“怎么不和我说,该让我去接你的。” “邵淮已经去接我了,我这一路回来得着急,就没提前和你们说。”连煋推他的手臂,“你先放开,热死了。” 连烬放开她,看向一旁的邵淮,邵淮脱了黑色风衣搭在手上,眼底染了一圈淡淡乌青,看来也是疲惫奔波了一路。 连烬收回目光,搂着她和姥姥往屋里走,不停地问道:“姐,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尤舒都回来了,你也不回,你这次回来了,还要走吗?” “看情况吧,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你们。” 连煋这次回来,的确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得带商曜好好去看医生,把他的隐疾治好。 另外,还得继续筹钱,筹钱去把当初她在挪威订的那条船的尾款给付了,还需要好好规划路线,她大概想起来了远鹰号在哪里,也知道母亲在哪里,这里涉及到很多东西,她需要慢慢捋,才能开船去找远鹰号和母亲。 邵淮站在连煋身侧,和她十指相扣,连烬看到他俩紧握的手,心底躁郁腾升,他故意探头往菜园的方向喊话,“姐夫,我姐回来了,你快过来啊!” 商曜在菜园里除草,闻声惊起,丢下镰刀,急不择路跑进来,黑目瞪圆看着连煋,冲过来抱连煋,力度大到快要把连煋撞倒,眼眶润湿,哭腔隐忍,“你还知道回来啊,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不带我走!” 连煋轻抚他的背,“下次,下次一定带你走。” 连烬过来拉开商曜,显得格外有礼貌,“姐夫,我姐刚回来,累得很,先让她进去喝口水吧。” 一声声的姐夫,正是戳中商曜的心口,他不由暗叹,这小舅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姐夫不姐夫的,连煋全当在开玩笑,也没在意。 邵淮在她耳边轻哼,“他是姐夫,我呢?” 连煋装作没听见,扶着姥姥走进屋里。 第62章 连煋突然回来, 商曜开心坏了,跑进厨房忙里忙外做饭,一道道好菜呈上, 他的厨艺愈发好了, 色香味俱全,满桌佳肴有模有样, 姥姥在一旁赞不绝口。 开饭时,他拉过椅子紧靠着连煋坐,偏眼看她瘦削侧脸, 面露悲酸,心疼不已,“怎么瘦成这样, 你这都是干嘛去了,这是有多辛苦?” “不辛苦,你别唠叨了。” 商曜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 “总是嫌我唠叨, 邵淮和连烬之前还去找你了, 倒是也不见你嫌他俩唠叨。” “不说这些了, 我都饿了, 先吃饭吧。” 这是连煋回国后第一顿正餐, 许久没吃到家乡菜, 被熟悉的烟火气息萦绕,胃口大开, 一连吃了三碗米饭, 见她吃得香, 商曜也开心,“我厨艺还行吧, 我去考个厨师证和海员证,以后你出海了带上我,我到船上当厨子。” 连煋不停往嘴里塞菜,含糊点头。 当天晚上,连煋和邵淮都住在家里。 皎月辉落,院内死寂。 分明疲意翻涌,连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很乱,过往的画面越发清晰,童稚时的玩耍,情窦初开时的取乐,出海的九死一生,母亲的叮嘱...... 失去的碎片记忆逐渐连为一体,组成完整的旧事陈迹,她开始有过去了。 敲门声扣响,是商曜的声音,“连煋,是我,你睡了吗?” “还没。”连煋出来开门,让他进来。 商曜轻步进来,又掩上门,屋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忽明忽暗,他走近几步,靠近连煋,细瞧她的脸,“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正打算睡呢。”连煋坐到小沙发上,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商曜坐过去,紧挨着她,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 两人沉默着,气息凝滞,恍若回到当初在灯山号上的日子,那时候连煋偷偷带商曜上船,藏在宿舍里,不敢让他出去招摇,两人就总是这样无声无息靠在一起,挤在狭仄的宿舍里,透过小小的窗户,安静地看外面的风景。 就这么坐了良久,商曜才轻声开口,“连煋,我总是感觉我追不上你,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你。” 连煋手臂绕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揉他的耳垂,“没事儿,下次我带你一起走。” 商曜仰起头,偏过身子和她面对面看着,两只手捧住她的脸,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微微哽咽,“连煋,其实我,其实我以前也不是脾气这么暴躁的,我只是,只是......” 连煋知道他的隐疾,也不戳他的伤口,摸着他的后脑勺,“没事,我和你保证,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 商曜悄悄抬起手,手背抹过眼角的泪痕,“我会一直跟着你,我也知道,你爱的是邵淮,你想和邵淮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没关系的,只要看着你开心,我也跟着开心。” 连煋一把搂住他,在他背后用力拍了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身上烂事儿一大堆,没心思想儿女情长。” “那你和邵淮在一起了吗?” 连煋也说不上来,她到底和邵淮是个什么关系,她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以前的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哪里能轻易给人承诺,玩一玩,解解闷罢了。 她轻声叹气,“没在一起,就是玩一玩,这事儿等我恢复记忆了再说吧。” 说到恢复记忆,商曜暗里打了个激灵,时刻草木皆兵,连煋要是恢复记忆了,他以前整日骂她那些事,岂不是要被她想起来了。 “元元,我......”他嘴唇嗫喏,眼神闪躲,“如果我以前做错了一些事,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你还会对我好吗?” “傻不傻,有谁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都劣迹斑斑呢。”连煋笑了笑,“犯过错没事,只要不犯法就行。” 商曜心里更是咯噔,他可是有记录在案的,因为骂连煋骂得太过火,被拘留了十五天呢 ,他干笑了两声,心虚道:“没犯法,怎么可能犯法呢,这太夸张了。” 商曜刚走,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连煋出来开门,连烬端着一盆姜黄热水站在门口,“姐,我看你屋里灯还亮着,是不是睡不着,我煮了点泡脚水,你泡一泡吧,晚上才能睡得少。” “好。”连煋拉开门,让他进来。 她坐在床边,连烬把泡脚盆放在她脚边,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蹲下撩起她的睡裤裤脚,把她的脚放进盆里,抬起头仰面问道:“水温还行吗,烫不烫?” “不烫,刚刚好。” 连煋想起小时候,连烬在电视上看到一则给妈妈洗脚的广告,那时他才五岁,连煋八岁,连煋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他到卫生间端了盆热水,摇摇晃晃走过来,热水盆放在连煋脚边,脱下连煋的拖鞋,“姐,我帮你洗脚。” 连煋一脚踢开他,“滚,离我远点,不许靠近我。” 爷爷在里屋听到连煋的骂声,出来训她,“你这一天天都是和谁学的,动不动让人滚,这是小孩子该说的话吗?” 连煋盘起腿,性子很倔,“我都说让他别靠近我了,他非得过来,你管不好你孙子,凭什么来骂我?” “牙尖嘴利。”爷爷拉起连烬的手,“走,不跟你姐玩,她乡下来的,野得很,别跟她学坏了。” 从那时候起,帮连煋洗脚这事,似乎成了连烬的执念,他开始帮连煋刷鞋子洗袜子,捱到了大学,连煋出海了,她出海回来很累,一回来就睡一整天,他会趁机端热水进去给她泡脚。 连煋太累了,懒得阻止她,渐渐的,泡脚这事成为姐弟俩心照不宣的谈心时光,每次连烬给她泡脚,连煋会挤出为数不多的耐心,给他指导指导人生。 这么多年下来,连烬按脚的手艺炉火纯青,连煋低头看他,开玩笑道:“这么会按,以后找不到工作了,可以去当技师。” “不给别人按,只给你按。”连烬富有技巧按揉她的脚心,抬眉笑着说道。 连煋身子往后躺,脚依旧泡在盆里,任由连烬给她按摩,忽然道:“连烬,你想爸妈了吗?” “想,当初你失踪后家里只剩我,我就特别想你和爸妈,现在你回来了,就好点了。” “我很想。”连煋拉过枕头,盖在自己脸上,枕头刚被商曜拿出去晒过,还有阳光的暖躁,她的声音闷在枕头底下,很小声地说,“我想妈妈了。” 父母很少在家,连煋对父亲的记忆差不多模糊了,但依旧记得母亲,记得小时候母亲带她和连烬去游乐园玩海盗船,记得母亲带她去爬沧浪山,指着远处的灯塔告诉她,只要灯塔还亮着,妈妈就一定会回来。 连烬拿起毛巾帮连煋擦脚,“爸妈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我会去把他们找回来的。” 连烬没说什么,把她的脚放回床上,自己端着洗脚水出去,洗过手,又重新回房间,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连煋,他不知在想什么,犹豫几经,提出了莫名其妙的要求,“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连煋睁开眼,“你有病吧?” “我们小时候也一起睡过的,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他执拗道,眼瞳黑色精光牢牢锁着连煋的脸,“是因为邵淮吗,他再亲能有我亲吗,情人来来去去,但弟弟只有一个。” “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连烬蹲下来,手往被子里伸,握住她干燥的手,“姐,难道你不爱我吗,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人,如果你爱妈妈,那也应该爱我,我们身上都流着她的血。” 连煋都要被他绕晕了,在他手心捏了下,“我怎么会不爱你,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