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那是一枚六棱的白玉柱体,一共六面,每一面上都以极为细的笔触写着一个个文字,散发灵韵,显而易见,并非寻常物件,且以密文加持,旁人哪怕得到了,也无法解出这些文字的真实含义。 老者只看了一眼,道: “哦?《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 “还是个玄门正宗。” 齐无惑元神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有阴冷之气在虚空中游走,闻言道: “《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 老者漫不经心回答:“是。” “魂魄游五道,精神归虚无。悠悠九幽里,万劫历三涂。” “这是一门最终以求解脱自我,以求除去三万劫生死之罪,而得长生的法门。” “嗯,算是正统。” 齐无惑道:“正统之中,为何会做杀人夺寿的事情?” 老者放下六棱白玉柱,摇头道:“何者为正,何者为邪?” “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 “以洞玄灵宝法门,行杀人夺寿的事情,也就是他偷偷摸摸,且以沾染阴司气息的金子做掩护,否则的话,恐怕早已被【北极驱邪院】发现,就此诛杀,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了吧。” “不过,这些阴魂……” 老者抬眸看着这十多个被澹台煊驱使,没有了真灵意识的鬼。 右手手指本来抬起,行渡化之举。 忽而顿住,略作思索,转而带些玩笑道: “你杀了这邪修,合该担下这因果。” “嗯?!我?” 齐无惑愣住。 他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看着天空,道:“我现在还没有法门,该怎么帮他们?” 老者抚须想着,只说是帮,而非是将这些鬼物收敛,或者除去啊。 看他身上一丝煞气,应是亲自斩了那邪修。 能杀能渡。 有诛邪祟之心,有渡苍生之念,这才是道门中人。 老人玩笑着道:“那不如,你给他们弹一弹琴,或许他们能够回忆起来自己的过去?” 齐无惑抬起头,他的元神隐隐约约也能够看得到那些失去了本来神智的鬼物。 看到他们的眼神泛红,【神】的气息癫狂。 似乎是要一言不合,便扑杀生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院子里面,却显得尤其地老实。 模样癫狂。 却一动不动。 反差之大,几乎让人诧异。 齐无惑虽然不知道法门,但是老者说了,他便信。 抬手取出栗璞玉送的琴,这是在城里琴轩买来的制式琴,目的是为了让学子熟悉指法,于这琴的质地之上,只算寻常,齐无惑坐在梅花树下,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复又想到,寻常的琴音自然不可能唤回灵性,应该是要运转元神之力,双眸微垂,元神引动。 琴音刹那升起。 那些幽鬼魂魄,刹那之间,神魂隐隐一清。 …… 与此同时,陶太公将那残魂灭杀之后,回转自身管辖之地脉,忽察阴风微动。 再一静听,隐隐听到琴音。 “噫?” “这是……” “何处人在抚琴……?” “且去看看,勿要再出乱子了。” 心中微动,已是运转遁地之术,循着琴音而来。 第25章 贫道 齐无惑手指抚琴。 他的琴音是从梦境中,和山神琼玉相识之后才逐渐走入上佳的境界。 而后经历梦中数十年的起伏,又在栗家知道了梦中似梦非梦之理,在层次上更进一步,琴音之中,仿佛蕴含了梦中那位无惑夫子一生的感悟,能让人心中共鸣,年少者见意气风发,年老者见世情起伏,触及本心。 现在,哪怕是这些被《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逆用而炼化的幽魂,都隐隐被触及。 原本癫狂似乎稍微微弱了些。 但是也仅止于此而已。 院落之中,仍旧还是阴气流转,阴风阵阵,阳光都穿透不得,那些被操控了的幽魂身上气息起伏不定,齐无惑以元神看去,隐隐可以看得到他们脸上的挣扎之意,可是再无论齐无惑如何地抚琴,如何全心全意,都没有办法平复他们的心境。 少年抿了抿唇,仍旧一丝不苟地抚琴。 老者哂笑摇头。 先前无心,却能做神通。 而今越发用心,反倒是没有用处了似的。 抚须笑道:“不要如此紧绷着,紧绷着的人连写字都很难写好,又怎么能抚琴呢?” “琴乃心之声。” “心者,性也,神也。” “抚琴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元神参与的,这是自然而然之事,你刻意运转元神,反倒是失去了妙处。” “无惑啊,注意。” “心意安定,气与神合,任其天然,不加引导。” “是所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所谓琴音,所谓神通,都不过如此罢了。” 齐无惑原本心中想着,一定要将这些幽魂渡化,身躯都下意识绷紧,老者言辞温和,他反倒是慢慢不再那么执着了,手指按着琴弦,琴音动处自然婉转几分,心神也慢慢畅快起来,忽而问道:“老丈也懂得琴吗?” “琴?不懂。” 老者抚须笑答道:“我所言者。” “道也。” 齐无惑笑着答应,抚琴之时便按照那老者的指点来,偶有错漏之处,老者就随口道出,但是每次的指点并不是琴谱上弹错了的那种,而是是否合乎于心,合乎于神。 渐渐的,齐无惑的琴音不再拘泥于琴谱之上,而是越发地从容起来。 那老者说他不懂得琴,但是在他的指点之下,齐无惑却感觉自己反倒是更为顺畅。 七十年黄粱一梦,有琴谱三千,乐理十方。 而今汇聚为一。 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 齐无惑神色温和宁静。 琴音远去,那些幽魂脸上的怨愤和癫狂逐渐地散去,阴风渐渐平息下来,他们重新浮现出了原本的模样,或者是年轻的女子,眉目秀气,脖子上有绳子的勒痕;或者是魁梧青年,身上有刀剑的刺穿痕迹,甚至于还有一个,连自己的头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无头的身躯。 齐无惑手掌按在琴弦之上,琴音渐停渐休止,只剩下了些许余韵。 “这是……” 琴音散去了这些幽魂鬼物身上的怨气,让他们逐渐恢复常态。 但是这些惨状还是让齐无惑微微抬眸。 正烹茶的老者摇头道:“看起来都是枉死的魂魄,不知道又是有几个是接了那邪修的金子,然后被他以法术暗害了。” 恢复神智之后。 那位清秀的少女忽而呆滞茫然,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娘……我娘呢?” 她惊慌失措地左右环顾着,急急道: “那个好心肠的道长明明给了我三两金子,我娘的病有救了的,可为什么我在这里?” “我得要找人给我娘治病的!” “我的金子呢?” “金子呢?!” 她惊慌失措地在身上找着,神色着急,本来就是苍白透明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焦急,眼中出现泪花。 !!! 齐无惑按着琴弦的手忽而变得沉重下来。 短短几句,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姑娘是为何出现在澹台煊驱使的幽鬼行列的了。 “在黄金上下了蛊惑的咒术……让她自尽了么……” 那少女魂魄环顾左右,看向齐无惑这她眼中【唯一可见】的人,咬了咬下唇,询问道: “小先生,你,你知道我的钱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