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都市小说 - 可是他长得美啊在线阅读 - 第203节

第203节

    他要他活着。

    活着,好好享受痛苦的滋味。

    康满动的那些愚蠢的念头,已经足够他死上千遍万遍。

    可真要死了,那就便宜他了。

    …

    偏屋,惊蛰换好衣服后,又请石黎出去,他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侍卫什么都没问,转身就出去了。

    这让惊蛰很感激。

    今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惊蛰精疲力尽。

    他趴在桌上,沉默地看着窗口。

    皇宫没有高大的古树,没有上虞苑肆意生长的绿意,过于庞大的树木会带来巡查的麻烦,只有低矮的灌木丛,与那些被修剪得精致小巧的花草。

    从窗口看出去,窗外没有月色,挂在枝头的是几颗残碎的星星。

    惊蛰沉默地出神,他手上的血已经被洗干净了,可总还觉得,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就在皮肤上,那让他分外不快。

    他的耳边仿佛还停留着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非常细微,却无比清楚地撞入他的耳朵。

    惊蛰缓缓抱住自己的头。

    “叩叩——”

    门被轻轻敲响。

    惊蛰猛地起身,那动作太大,将他坐着的椅子整个掀倒。

    屋外的人听到这个动静,生怕里面出了什么事儿,直接推开了屋门。

    惊蛰对上宗元信的脸,尴尬地笑了笑。

    他正弯腰,想要把那张椅子扶起来。

    “以为我是容大人?”这位大夫笑了笑,“他原本是想要过来,不过刚刚突然有事儿,把他暂时叫走了。”

    他看到了惊蛰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却也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下来。

    就算再怎么神经大条的人,经过刚才的事儿,都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受惊。

    宗元信:“容大人说,你的身体有些空虚。往日虽依着他说的情况开了药方,却未必对症,而今有幸能见一面,且让我再看看。”

    惊蛰惊讶:“往日他送来的药,都是您开的药方?”

    他对医者,总是有些尊敬的。

    惊蛰的父亲会些普通的岐黄之术,虽然不怎么厉害,但是对付小病小灾,已经足够了。当年他在旁边上盯着的时候,偷学了一点点儿,虽然不求甚解,可是胜在能用。

    入宫之后,也是凭借着这一点手段,才在北房安然生活了下来。

    宗元信三言两语,取得了惊蛰的信任。

    只不过,说到把脉,惊蛰倒是有些犹豫。

    他的身体不比寻常,虽然大夫未必能诊断出来,可要是察觉了异样……

    宗元信笑呵呵地说道:“刚好,我也可以与你说一说,容大人身上的毒。”

    惊蛰一听,立刻将刚才的犹豫抛开。

    他之前问过好几回,可是容九总是不愿意跟他说个分明,只说死不了。

    这人活蹦乱跳的,岂不就是死不了吗?

    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吗?他想知道的是容九的身体到底如何?那偶尔的发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性情是不是偶尔会受到毒性的影响,有些偏激暴戾?

    这些,才是惊蛰关心的事。

    可容九从来不说。

    惊蛰请宗元信坐下,而后抬头看着他,那眼神带着几分潮湿的雾气,轻易就能让人喜欢起来。

    宗元信想,这多少能够理解,景元帝为什么轻易会觉得,这样的人脆弱如琉璃。

    真是漂亮又稀罕的东西。

    宗元信有许久没被人这么纯粹地注视过。

    他取出脉枕,给惊蛰诊脉的时候,笑呵呵地说道:“小郎君就这么相信我,如果我刚才说的话只是为了哄骗你让我看病呢?”

    惊蛰想了想:“看病本身是对我好,倘若大人哄骗我是为了给我看病,那岂非,也是为了我?”

    宗元信笑着摇了摇头:“这话说得,要是真骗了你,岂不是要良心不安。”

    接下来他就不说话,认真给惊蛰诊断,两只手都看完之后,他又看了惊蛰的舌苔,这才沉思着,取出来笔墨。

    也不知道医者是不是天生笔迹潦草,在那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渲染开来的时候,惊蛰一眼看过去,竟差点一个都不认识。

    还是得眯着眼儿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才都认了出来。

    惊蛰看不懂药方,只是依着宗元信开的剂量,大概判断得出他身体的病症,怕是有些严重。

    宗元信:“小郎君的身体除了亏空之外,本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有着过多的寒性。若不拔除,将来会苦了些。”

    他之前开的药,是依着景元帝给他送去寒药本身,这才开了对症的药方。

    只不过这药方虽然管用,可到底不是亲手诊过的脉象,到底没法精确到分量。

    等开完药方之后,他将纸张放到边上,等着墨字晾干,这才看向等待已久的惊蛰。

    “……该从哪里说起呢,哈,容大人这病,应得追溯到他小时候。”宗元信并没有食言,“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并不知情,不过我是在他十六岁那年见到他的。”

    那时候他一眼就判断出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非常古怪的毒性,这让他异常兴奋。

    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各种疑难,只要有什么让他感兴趣,他就巴不得将人打晕了,带回去好好整治。

    他这行为率性,从不在乎病人想不想活下去。

    就如同他当时想对少年做的事。

    惊蛰语气艰涩:“……您居然想着把容九打晕了,拖回去?”

    宗元信捋着胡子,朗声大笑。

    “我那时候要是能给他打晕了,拖回去,如今他身上这毒也不这么难缠。”他摇了摇头,“寻常中了这毒的人,都活不过二十五。”

    惊蛰的手指微僵住。

    容九不喜欢他的生辰,所以惊蛰也从来没有仔细问过他的岁数。

    可是二十五……

    “那,现在……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去年,他突然把我叫来,说是让我医治。”宗元信一说到这个,就忍不住拍大腿,“我可等了多久?足足十来年,我当然就答应他了。”

    他可没想着要吊胃口,更没想过要摆架子。

    摆什么架子呀?那可是皇帝。

    在他面前摆架子,岂不是会连着难得的治病机会都没了?

    宗元信可不是那么要脸的人。

    为了能看病,他就不要脸了。

    “你说,他也是奇怪。”宗元信摇头晃脑,“他年少的时候,倘若答应了,现在早就没病没灾。可偏偏又多受了十年的苦,生生忍到现在,却又突然变了主意,想活了……哈哈,稀罕。”

    ……不要自作多情。

    惊蛰无意识搅紧自己的手指。

    就算容九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再多活几年,那也和他没有关……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帮我拔除毒性的大夫。”

    容九说。

    ——“可他年少时,就偏偏不让我治,我等了十来年……”

    宗元信笑。

    ……骗子。

    这个该死的,嘴里永远不知道有没有实话的骗子,每次都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来糊弄他。

    每一句都是真话,每一句又不是真话。

    惊蛰:“……如果,他不寻求您的帮助,那他会……怎么样……”

    宗元信:“那就看他能忍多久了。到底是那毒够狠,还是他的骨头更硬,我也想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响。

    哐当——

    原本就被虚掩了一半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容九站在门外。

    黑暗笼罩在他的身后,自阴影跋而来的庞然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他那冰冷的视线,望向那刚才还在多嘴饶舌的宗元信。

    “聒噪。”

    宗元信立刻起身,低头不语。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景元帝显然很不高兴,他将刚才那些事告诉惊蛰。

    “滚出去。”

    宗元信提着药箱,麻溜滚了。

    他甚至不是从大门口离开的,他是翻身从后面打开的窗户跑的。

    皇帝陛下就挡在大门口,他要是从门口出去,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不得景元帝空手,就给他一刀。

    谁知道那武器是从哪儿来的?这人活得就像一个暗杀兵器,也不知道这身高强的武艺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