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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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暗卫很快又走上来重新勒住陈启的脖子,让他发不出声响。我就像从中获得了乐趣般,反反复复的折磨陈启,让他想死死不掉,想活活不成,最后只能涕泗横流的匍匐在我脚下,求我给他个痛快。 “这才哪到哪呢,陈大人。那些被你索取大笔大笔赋税供你享乐的农户,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饿死了,你难道不应该为此付出些代价吗?”我笑起来,坐回窗边斟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浮叶。“按理说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处以极刑的。但陈大人福气向来不错,又是荣安将军的爱婿,又碰巧遇上我这么个心软的人来处理你。我可是最见不得血的,自然不会让昔日同僚在我面前落得个血肉横飞的下场。无论怎么样,陈大人都可放心,看在同朝为官的面子上,我也会让你走的体面些。” 有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掠动桌案上的红烛,光影在墙上左右摇晃,映照出我的影子。我读了十年圣贤书,一路从文官走上来,身上的书生气向来很重,在外人面前更是一副清廉高洁又斯文儒雅的读书人形象。可那天我面对陈启,就像一条阴狠毒辣的蛇,吐着信子淬满了毒液。 我冷漠的眼神扫过陈启痛苦的脸,就像在看轻易可以碾死的蝼蚁。窗外的夜色依旧很美,各种名贵的花草树木在陈府的院子里随处可见,我看了眼窗外的风景,残忍地勾起唇角。 “月色真好啊。” 我感叹道。 “那就给陈大人留个全尸吧。” 第23章 毒蛇 没过几天,户部侍郎身亡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碍及荣安老将军的面子,朝廷只是对外宣称陈启因为贪污纳贿负罪潜逃,在路上不幸意外身亡了。 而我作为读书人的典范,当然要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勒死陈启的第二天,我就把他的尸体完完整整地扔在了将军府门口,老将军欣慰的差点没喘过气来,靠着一碗老山参堪堪吊着气没去见阎王。而他病好之后的第二天早朝,就在朝堂上参我滥用私刑,目无王法。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做的确实不太妥当,毕竟老将军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一下子失去自己当儿子一样精心培养的女婿,几时半刻的自然是无法接受。于是我贴心的把陈启的罪状连同死前的惨状一起,详尽的描述出来,让段久印了书,免费发放给京都的每一户人家,顺带捎了一份我亲笔书写的送去荣安将军府上,以示哀悼。 为了表示我诚心诚意的歉意,我还特地开了府里的库房,刨了一下午才找到一根看上去成色就很好的百年老参,一同送去了将军府上。据说府上的管家打开看见发霉的老参,高兴的脸都绿了。 过了几天梁宴听说了我跟荣安将军结了梁子这件事,幸灾乐祸的把我叫去御书房,问我得罪有权有势的老将军是什么感觉。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有权有势怎么了,弄得跟我没钱没势一样。我手握文武两派大权,上扇的了皇帝巴掌,下弄得死虾兵蟹将。大梁朝谁不知道我才是当朝新贵、御前红人,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的人,难不成还要和我比命长? 当日我只是随心一想,现在想想,人家能历经三朝当元老那不是没有原因的,单比命长这件事,那我真是得甘拜下风。 梁宴笑够了,就倚在龙椅里挑着唇,问我这回怎么下手这么快。 “我还以为你会周旋周旋,贬他个官给他点教训,卖荣安将军那个老东西一个人情。” 我恭恭敬敬地一掬手,言辞滴水不漏:“他忤逆陛下,欺瞒圣上,鱼肉百姓,理应处死。” 梁宴挑着眉,一把拉着我跌进龙椅里,恶意地在我脸上吹气,欣赏我被吹的睫毛微颤却忍住不动的眼睛,笑道:“这么十恶不赦,那你怎么还给他留了全尸?” 我没告诉他我是听着户部侍郎在临死前疯狂地咒骂梁宴,听的心情舒畅甚至忍不住点了点头,所以才大发慈悲的给了他一个全尸。 我只是说:“陈大人在位多年,虽然尸位素餐,但毕竟苦劳也是有的,走的还是要体面些。” 梁宴点了点头,手不安分的在我衣襟间来回摩挲,随口道:“爱卿说的是。” 我掐着梁宴快要伸到我内衫里的手,毫不留情地扔到一边,拿出我随身携带的短刀,砰的一声钉在桌上,离梁宴的手仅有一寸之隔。 然后扬长离去。 最后我也没告诉梁宴,提前处死户部侍郎的真实原因是,陈启那家伙下了朝骂梁宴是条恶心的毒蛇,被我听到了。 恶心我很认同,我经常觉得梁宴是个恶心到下不了皇陵的东西。 可他骂梁宴毒蛇。 他把我从小养到大的狼崽子,比作是条躲在阴暗处上不了台面的毒蛇。 于是我就对着陈启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 我做了那条蛇,毒死了他。 骂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文采不好,骂的太直白,我不喜欢听,只好送他回炉重造,投胎转世再听听文曲星的教诲。 “交代?朕应该给你什么交代?” 梁宴含着冷意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又拉回朝堂的局势上来。 姜湘带着徐楚一起扒在屏风后面,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我则揣着手站在一旁。 以往我都是站在阶下,如今站在帝位旁边,台下之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心怀鬼胎心思各异的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梁宴的表情很冷,隔着距离我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蕴藏的讥讽与杀机。 “将军张口就污蔑沈宰辅为奸臣,可拿的出来证据?至于虎符……呵。”梁宴歪着头拄在手上,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可笑,低笑出了声:“一国主君该操心的事,将军倒替朕担忧上了。” 大臣中与荣安将军一派的已经吓的跪下了,低着头对梁宴补救道:“陛下,将军只是担心有小人趁虎符下落不明扰乱朝纲,绝无僭越之心!求陛下明鉴!” 荣安将军毕竟也是个混了三代的老狐狸,虽然我知道他狂妄自大看不起梁宴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夺嫡者,但审时度势他还是会的。眼见梁宴脸色越来越差,他也弯了弯腰,对梁宴道:“陛下,老臣只是担忧陛下,一时情急言辞激烈了些,还请陛下看在老臣年迈忠君护主的份上,别与老臣计较。” 忠君护主? 我站在一旁咂了咂舌,老将军要是不要起脸来,真是比文官还会编瞎话。当日我扶持梁宴拿下帝位,这老家伙在背地里可使了不少绊子,他是想忠君护主来着,只是他选择的君主可不是梁宴。 梁宴显然跟我一样清楚这件事,他嗤笑一声,没当面揭穿,算是给了荣安将军面子,只是道:“将军做过什么,朕自然不会忘。刚才将军说让朕给武将们一个交代?” 梁宴拄着脸扫过台下武将们站的行列,垂着眼淡淡道:“武将们也是这样想的吗,要朕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帝王威严在上,被扫过的武将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不少人还特意与荣安将军拉开了距离,以示自己跟他绝不是一派。 皇后的父亲骁骑将军看了眼梁宴,站出来道:“陛下,臣不知道荣安老将军是何意,但臣一介武夫尚且以为,沈宰辅忧国忧民,一生为朝野鞠躬尽瘁,实在是担不起老将军一句奸臣污蔑。至于虎符,那是陛下登基时就赐给沈宰辅的,要不要收回自然是由陛下说了算。臣,不需要陛下给什么交代。” 有骁骑将军这位国丈出来带头,不少人心里有了数,纷纷站出来附和。一时间,荣安将军在朝堂上还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一党,就一目了然了。 我看着仅剩的几位臣子,心里默默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了下来,等着下回托梦的时候让段久好好查查他们。我生前就铲除过一次荣安将军的党羽,本想着他人少了自然也就该安分了,没必要非逼他个鱼死网破,让他安度晚年算了。没想到他老了野心倒是还不小,还想掌握兵权,在朝堂上扶植自己的势力。 那就不能怪我不懂得尊老了。 正想着段久,段久就从文官行列里站出来。先是冲梁宴拱了拱手,算是礼仪,紧接着又面向荣安将军拱了拱手,态度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错处,却说道: “将军既然把脏水泼到了宰辅大人身上,那我们章台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宰辅大人统领百官有多尽心尽力,我们章台众多文官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章台清正廉洁,可不像将军引荐的那些官员一样贪赃枉法,搜刮百姓。哦,当然了,我并没有说将军是那些朝廷蛀虫的靠山,只不过那些败类私底下有没有给将军好处,这些我们章台就不得而知了。” 段久很少在朝堂上像这样明讽,荣安将军的脸顿时就被气红了,吹胡子瞪眼地指着段久,骂道:“你放屁!” 第24章 鸡飞蛋打 荣安那个老家伙,向来以自己三朝元老的身份自傲,还要自诩自己是读过圣贤书的儒将,和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将不同。这不,一气极,还不是张口闭口满是粗话,原形毕露。 我打了个哈欠,把姜湘和徐楚两个扒着屏风的小鬼揪出来,跟我站在一起光明正大的欣赏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可惜我阳气吸的足,能触碰到的事物太多,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在外人眼里那都是中了邪东西自己飞了起来。不然我一定搬条板凳坐下来,慢悠悠地嗑瓜子品茶,好好的看这一场免费的官场大戏。 “黄口小儿,竟敢污蔑老夫!”荣安将军还在指着段久的鼻子骂道:“区区一个三品言官,也配与老夫论长短!老夫可是……” “三朝元老。”段久身后的一个章台小言官站出来说道:“这满朝堂谁不知道您最会临阵倒戈,当年若不是您看前朝二皇子败在了兵变上,临时改换了阵营支持陛下,如今身首何处都还两说呢!” “你!竟敢如此对待老夫,好大的胆子!”荣安将军被揭了老底,气的快要背过身去,恨不得上前把那小言官一刀斩了,在旁边党羽的安抚下才堪堪稳住心神,想起自己的身份,又将矛头对准了段久:“段大人,这就是你们章台的人?这就是你们章台教出来的规矩?礼部呢,礼部何在!我要奏章台目无礼法,僭越犯上!” 我看着一直缩在人群后的韩章刚捏了捏自己站的酸痛的腰,手都还没收回来,被荣安将军叫的一个激灵,烦躁的“啧”一声,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没事找事,烦不烦啊,站这么远都能被牵扯到”,不情不愿的从人群中站出来,挂着假笑冲荣安将军拱手道: “礼部尚书在此。” 在场的人都知道,韩章是梁宴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日里和我最不对付,属于是我在路上打个喷嚏吓到了鸟,他都可以为了针对我而去替鸟打抱不平上折子的人。以前荣安将军参我的时候,他可没少带着礼部的一众人一齐附和,恨不能赶紧我把从高位上拉下来乱脚踩死,是我远近闻名的死对头。 看到礼部是他说话,荣安将军的脸色明显变好,立马又拿出自己开国将军的架子出来,对韩章吩咐道:“韩尚书,去,立刻给我治章台这群人违背礼制的罪。” 荣安将军说话的那语气,简直就像在对自家狗说:去,给我咬死对面的人,回来给你肉骨头吃。韩章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连带着身后的礼部官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捧着肚子在台面上笑的开心。活该!太活该了!韩章天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逮着我死参,甚至附和荣安将军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他堂堂从一品尚书,在人家眼里就是一条指哪打哪的狗。 我看着韩章那一脸阴沉的表情,直笑的肚子疼,转头指给我身后的两个小鬼看,笑道:“看见没,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韩章当然是不能被荣安将军使唤动的。毕竟他身后的主子是梁宴,打了他的脸就等同于打了皇帝的脸,他作为梁宴的无脑追随者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韩章对着荣安将军露出一个客套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章台本就有谏言的职能,怎么能算违背礼制呢。在下与沈宰辅同朝为官多年,实在是要为他说句公道话。” 嗯? 我皱着眉望向韩章,这又是准备唱哪出? 韩章道:“沈大人虽然为人处世张扬了些,做官嚣张又放肆,常常不把祖宗礼法放在眼里。还仗势欺人,经常打压礼部,小人之心,眦睚必报,可以说是下官为官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惹人生厌的人。” 我、就、知、道! 这厮跟梁宴简直是一派人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是,”韩章抬眼道:“您要说他是奸臣,那下官可不敢苟同。下官虽与沈宰辅仇怨颇深,但到底是能分的出善恶忠奸的。” 说到“恶”的时候,韩章还特意对着荣安将军笑了一下。 一时间场面上的局势混乱不堪,维护荣安将军的不敢跟章台那些口诛笔伐个顶个厉害的言官对着干,就可劲得着礼部那群不善言辞的吵,而礼部以韩章为首,个个都是绝不吃亏的主,叽里呱啦的吵成一片,更别提中间还穿插着章台和骁骑将军等一批跟皇亲国戚沾边,有底气说话的。 霎时间,我只感觉我的耳朵里跟炸烟花一样“砰砰”的耳鸣,脑子里像进了一百只鸭子,争先恐后冲我嘎嘎的猛叫,眼睛更是眨都眨不过来,完全不知道往哪块吵得厉害的人群看。 姜湘捂着徐楚的耳朵,表情痛苦的看向我:“大人,你原来每天早朝都这么吵吗?我再也不想踏足这里了,俊俏的皇帝陛下都不足以再吸引我走进来。” 我从衣袖里摸了半天,找到个手绢给姜湘堵耳朵,然后不堪其扰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扭头去看梁宴。 梁宴这个阴险狡诈的狗贼,自从段久站出来反驳荣安将军后,就跟死了一样坐在帝位上,看着台下的场景不说话。我方才看热闹的几次回眸间,还瞥见了这狗东西喝了两杯热茶吃了块糕点。 正所谓底下臣子吵的有多激动,他在上面看戏看的就有多惬意。 我刚翻了个白眼,梁宴那尊大佛就开了口。 “好了。” 他说话声音不算大,但也能清楚地传到前面几排大臣的耳朵里。前面的大臣急忙噤了声,后面的也依次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们三只鬼的耳朵终于得到了解放,齐刷刷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 我本以为梁宴会给这件事情下个定论,再不济口头批评一下几个拔尖的官员,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用权谋者一贯的方法安抚人心,顺带给荣安将军一点教训。 没想到梁宴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个上面,我严重怀疑他连大臣们吵架的具体内容都没听。梁宴只是抬头看了眼殿外的天色,来了一句: “快到午时了,都散了吧,退朝。”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下一干大臣,一个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擦着我而过,绕到幕帷后面的桌案坐定。 眼见着姜湘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望梁宴,朝堂的大臣也陆陆续续走了出去,我把徐楚那个奶团子抱起来塞到姜湘怀里,交代了一句:“帮我照看会儿他,我出去一会,马上回来。” 我跟着散朝的大臣一起飘出去,顺带从殿里的花盆底下捡了许多石子,抱在怀里。刚飘出殿门口,就看见石阶下面正在气冲冲往外走的荣安将军。 我拿着石子,闭起一只眼,瞄准石阶前面的地面,“咻”的一声扔出去。 “哎呦!” 荣安将军“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目标射中! 我勾起唇角笑的开心,看着荣安将军那个老家伙被人扶起来,嘴里气愤的骂骂咧咧。他站起来刚走两步,我又掂着一记石子“咻”地飞出去,正中他的小腿,让他“砰”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