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医院都穿了 第77节
“这……”魏璋撒手,找来魏家家仆,照着文浩说的, 嘱咐一遍,让他们把师爷拉走。 有一就有二, 半个时辰不到,跪在急诊大厅外面的三个都晕了,魏家家仆熟练地把京兆尹、卫尉和都尉都安置妥当。 把这四人安排在了二楼的留观八室,由魏家家仆盯着。 真正病重的是两名武侯, 身上有陈旧伤痕不说,后背的荆条伤比陶石更严重,伤口不规整, 深可见骨,两名外科医生缝了不少时间才完工。 等急诊忙完,大郢国都城的京兆府官员被雨中罚跪的消息, 很快传遍了急诊大楼,还有向门诊输出的趋势。 一个时辰后, 程兆尹四人醒了,睁眼看到带花纹的天花板,吓得立刻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衣服,以及柔软舒适的病床。 师爷摸着自己的下巴和颈动脉,这才放下心来,太好了,还活着。 程兆尹恼了:“谁?谁敢脱本官的官服?” 都尉和卫尉愤怒地盯着程兆尹,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有这样的上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处从来不想着下头,偏偏自己死还要拽两个垫背的。 程兆尹的眼睛一斜:“雷霆雨露皆是恩典,怎么?只跪了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住了?” 正在这时,魏璋推着餐车走进留观室,极为热情地招呼:“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请飞来医馆的厨仙们准备的吃食,味道鲜美,难得一见。” 魏家家仆立刻打开餐车,分装热腾腾的饭菜和热汤,摆到四人的床头柜上。 诱人的吃食香气,瞬间弥漫到留观室的每个角落,勾得四个人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肚子,生怕传出什么不雅的响动。 但这哪里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一时间,饥肠辘辘的响动此起彼伏。 就在他们准备扑向吃食的瞬间。 东宫洗马走进来:“传太子殿下口谕,不必拘谨,吃饱喝足。” 四位病人立刻跪下,姿势标准,分毫不差:“谢殿下。” 东宫洗马昂首挺胸地离开留观室。 魏家家仆非常有眼力的把餐盒盖好,防止变凉。 魏璋收到乐宫洗马的眼神,努力维持平静的脸色,继而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不起身?这是不饿不渴?” 饭菜的香味已经闻进鼻子里,偏偏能看能闻不能吃,程兆尹一行人气得眼睛冒火,传口谕不说免礼,他们就不能起身啊?不能起身又怎么吃东西? 东宫洗马是故意的。 东宫洗马只听太子一人的命令,所以…… 程兆尹的心凉了半截,深刻意识到,雨中罚跪只是开始,他们能不能安然下山都是未知,然而身体的反应是压制不住的,五脏庙的抗议声越来越大。 好在,东宫洗马在两刻钟后又走回来:“免礼。”说完,再次离开留观室。 程兆尹被师爷扶起来,双腿一阵阵地发软,四个人对着床头柜上的吃食就是一通风卷残云,把餐盘和汤碗吃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魏家家仆把餐盘餐具收回餐车,离开留观室。 程兆尹四人大清早出门,马车换马,马再换成“梯索”,对于武侯或旅贲军们来说,已经无比轻松,但对他们来说却非常疲惫。 程兆尹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医馆待的时间越长,对他们来说越不利,于是,对着自己的腿狠狠一巴掌:“都醒醒,立刻下去请罪。” 师爷惊了:“程兆尹,皇后与太子殿下怕是歇下了,我们这样下去就是惊扰。” 程兆尹的双眼一眯:“我们跪到半路晕倒就是不敬,醒来后换了衣物、还给吃喝已是极大的宽佑,还不下去请罪,等到明日一早什么都晚了!” 说完,程兆尹努力想把松垮的病号服收拾出个样子,最后只得罢休,一行人由魏家家仆经电梯带到一楼。 四个人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被飞来医馆的奢华惊呆,不是琉璃就是银质,夜深了不点烛火,全是各种形状的灯……连地上和墙上都带着精致的花纹。 魏家家仆不时停住脚步等他们跟上。 好不容易到了抢救大厅外,却被东宫洗马拦住:“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歇息。” 程兆尹恭敬地询问:“不知飞来医馆的大医仙们何在?吾等已经重责两名惹事的武侯,为表诚意还带了诸多礼物,能否得见一面?吾等……” 东宫洗马直接打断:“现已子时,大医仙们都已歇下。” 程兆尹垂着眼睫,恭恭敬敬地跪在抢救大厅的走廊上。 其他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跪下了,心里直嘀咕,放着舒服的床不睡,硬要杵在这里惊扰,也不知道程兆尹怎么想的? 程兆尹笃定,这里是飞来医馆,皇后也好,太子也好,不会让大郢官员在这儿挨罚太久,毕竟也算是大郢颜面,不能有损,所以……他就是暗暗顶撞太子。 毕竟,不论是随时会断气的九皇子,还是上山求医的太子殿下,心疾就是他的致命弱点。心疾病人不能忧思悲恐惊过度,不然就会发病。 程兆尹的算盘打得响当当,自己是真心诚意上山道歉,又是恭恭敬敬跪到雨中晕倒,若太子突发心疾,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毕竟太子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随时去世也是意料之中。 太子薨,被幽禁的锦王殿下就能获释,锦王执掌政务,自然能把张天师救出来,那样何愁不能颠倒现在的僵局? 程兆尹想得很清楚,谁称帝能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那就跟着谁,很简单是不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长时间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对双膝和腰都是极大的折磨,显然,皇后与太子殿下比程兆尹更沉得住气。 熬着熬着,就在程兆尹以为天要亮时。 东宫洗马沉着脸色:“别说你们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就算跪整晚,也要等明日破晓时分,皇后与太子殿下醒来,大医仙们来得更晚。” 正在这时,魏璋带着刚下课的译语组学生们,从抢救大厅外的走廊经过,学生们现在每日在多媒体教室,从早到晚学习医仙们说的“普通话”,每天只睡三个时辰。 对他们来说,虽然错过了京兆尹他们雨中罚跪,但在半夜三更看到他们跪在走廊也算不上新鲜。 更何况,学生们不是东宫六率,就是永乐宫女官,或者崔家女使,个个都见过大场面,也都认识京兆尹和其他人,上课时也听魏璋说了柳巧与刘阿婆的冤屈,眼中只有鄙视愤怒。 有位学生用普通话明知故问:“魏七郎君,幸亏廊道宽,不然我们都走不过去。程兆尹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魏璋冷笑,也用普通话回答:“你们一个个的见多识广,这还用问?” 向来好面子的程兆尹被一群人不善的视线盯着,冷言冷语地嘲讽,只觉得如芒在背。 都尉和卫尉两人装死,只当没听见,但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不免更怨恨程兆尹三分。 魏璋当然不会错过他们难看至极的脸色,对,就是要这样,让他们听不懂,但又知道在议论他们。 学生追问:“魏七郎君,听说他们傍晚时分还在雨中罚跪?是真是假?” “嘿,”魏璋用力一拍学生肩膀,“有这灵醒的劲儿,放学习上多好。赶紧休息,明日上午是金老和傅主任的课,下午是韦主任和花主任。” “啊……”译语组的学生们极小声地哀嚎着,小跑开溜,落地无声。 东宫洗马与魏璋交换了一个眼神。 抢救大厅的电子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完全不理会程兆尹的焦灼。 外面的雨变大变小了好几次。 程兆尹只能安慰自己,跪在飞来医馆里面,总比跪在外面淋雨要好得多,却全然不知,进入医馆后的每一步行动,都在旁人精准的控制之中。 …… 破晓时分,山雨未停,国都城的钟鼓声准时响起,震动整个飞来医馆。 事实上,能被钟鼓声吵醒的,只有特别难熬的程兆尹四人;连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都能做到,听完再睡。 此时,先后下山调查的旅贲军队正和队副,穿着蓑衣,踩着一波又一波的钟鼓声,在“梯索”间不断向上。 等钟鼓声完全停止时,他俩已经站在飞来医馆的门外,给他们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早起晨读的王一一小朋友和跟读的盲童。 盲童在一一的指导下,向队正队副行了礼,脆生生的童音悦耳:“今天早晨食堂有花色点心、小馄饨、大馄饨、糖芋苗、锅贴和鸭血粉丝汤。” “行,知道了。”队正和队副两人直奔食堂。 程兆尹以为天亮以后,皇后与太子殿下就会起身,看到他们四人跪了半夜,多少能有所触动,就会让他们起身。 万万没想到,他们四人先看到旅贲军队正和队副飞奔的身影。 之后又看到魏璋和学生们经过走廊,消失在尽头。 最后是一名穿着医馆衣服的大郢女子,特别冷漠地行礼,然后开始扫地拖地,把他们四人当成候诊椅一般。 在大郢,在有主的屋子,主人拿笤帚扫地就是逐客赶人的意思。 程兆尹只觉得这名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凭着多年直觉再次感受到了敌意。 在走廊与二楼联接的楼梯间里,急诊保洁张阿姨不断安抚柳巧:“没事,都会过去,公道会来的,别急!” 柳巧用力点头,和张阿姨完成了所有的晨间打扫,又赶到门诊三楼眼科的临时病房,照顾刘阿婆的洗漱和早食。 刘阿婆听说京兆尹、都尉和卫尉上山,起初还受惊不小;后来在柳巧的解释下才知道,他们上山不是为了抓捕她们。 七点二十,医护潮水般走进抢救大厅,视四人为路障,绕过时都显得不耐烦。 早晨七点半,抢救大厅的大查房和床旁交班开始,除了两名皮肉伤严重的武侯,其他病患们的身体都向着良好的趋势发展。 进展最快的是年龄最小的病人崔盛,血生化和血常规的指标,几乎两天一个样,安主任非常欣慰。 第二快的是最听话的病人太子殿下,傅主任预设的目标,每天都能达到。 第三自然是皇后殿下,在中医科医护的帮助下,已经行动自如,虽然走路速度仍然偏慢,但酸胀疼痛都消失了,每天都忍不住在抢救大厅里遛弯。 但医护都知道皇后担心太子殿下,自然没人提出院的事情。 病患态度转变最大的张医师和周奉御,经过口服药物的调节,他俩的血压已经趋于正常,血糖也回到了正常阈值。 按内分泌科主任所说,他们只需按时服药,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的情形,是医护人员最喜闻乐见的。 查完房、交完班,回值班房补觉的,去食堂吃早食的……又一批医护人员们潮水般的穿过“四人障碍”离开抢救大厅。 程兆尹四人筋疲力尽,却不得不维持着最标准的跪姿,双膝下面已经木得没了知觉。 正在这时,皇后在床帘里,由婢女们洗漱更衣,就在她打算吃早食的时候,被安主任拦住:“殿下,先去门诊做个b超,然后再回来吃早食。” 皇后身边的婢女立刻双手接过b超通知单,轻声问:“殿下,给您取个轮椅?” 皇后轻轻摇头:“不用,本宫走过去。”现在走路成了一种享受,去哪儿都只想走走。 于是,婢女们扶着皇后,自动门打开,只见四个人形障碍物杵在地上。 皇后轻声道:“瞧本宫这记性,免礼。” 幸福来得太快,谁都不敢想信,程兆尹四人赶紧行礼:“谢殿下。” 皇后扶着婢女们的前臂:“快让开,别挡了医仙们的路。”说完,就向门诊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