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第5节
靳时雨平时信息素保密做的非常好,除了档案登记上有写明自己的信息素气味,平日里几乎是没人能闻得到。这也正是靳时雨令人骇然的地方,毕竟对于ao群体,能够做到完全不漏出信息素的少之又少。 联盟从数百年前建立至今,有一些有关于第二性别的不成文的隐性定义。 优质的alpha和omega的精神自持力相当强悍,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和能力,让他们具备超越寻常同类的能力,虽然联盟没有明确用精神力为全联盟上下所有人进行分级,但是在警局这种地方,有关警员的精神力测评都是真切存在数据的。 而有关于不同alpha、omega携带的信息素和个人特征,又能将他们细分为不同的类别,譬如靳时雨就是少见的攻击型alpha,重点表现在身体素质超出寻常的alpha,信息素压制的效用也比寻常alpha高出一大截。但缺点就在于不好控制,容易无差别攻击,以至于每当靳时雨要易感期的时候,他会一连休好几天假,直到易感期高峰期过去。 而像吕霄,就是典型的温和型,脾气很好,受易感期影响也小,只要控制得当,一般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 虽说靳时雨是典型的攻击型,但他精神力测评是出了名的高,他的身体健康评估被作为保密材料收纳,除了靳时雨本人,或许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自控能力究竟能够到达什么水平。但光从日常生活中,便能感受到他的恐怖之处,毕竟吕霄入职到现在,从来没闻到过靳时雨的信息素,要知道他们常常出任务,一个不小心漏出来也是正常现象。 可靳时雨这么久了硬生生是没露出过一丝,这还是头一回。 谢臻又被逮着事无巨细地连番质问了一通,他耐心回答着这些问题,过了不知道多久,谢臻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有些坐硬了,露出淡淡的笑冲着正沉默的两人:“不好意思,还有什么要询问的吗?” 乔乐合上眼前的文件夹:“没有了谢先生,您可以先回去了,这两天注意保持手机通畅,以便我们传唤。” “好的,辛苦。”谢臻微笑,从凳子上捞起自己方才脱下的西装再次搭在臂弯间,极具风度地冲他们又鞠了鞠躬,做完这些,谢臻才慢慢走向门外。 审讯室的门一经打开,靠在门旁边的靳时雨就横眼看了过来。谢臻被他直白又露骨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僵,动作停滞片刻后,顶着发麻的头皮继续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不料,靳时雨突然张口:“谢先生家住得离这不远,夜深了,也是我下班的点了,我送你怎么样。” 谢臻哑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绝,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拒绝,靳时雨依旧会跟着过来。但处于本能的抗拒,谢臻在片刻哽塞后,淡着表情漠道:“不必了,谢谢靳警官好意。” 他没给靳时雨回话的机会,扭头就走,靳时雨那灼热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迫使他迅速逃出警局。 靳时雨还停留在原地,他靠着墙面,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手机,瞧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晚上十点十七分。 乔乐看了眼他的脸色,深觉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什么惊天大瓜,毕竟乔乐和靳时雨是同个时间段来到的鹤英分局,她从来没见过靳时雨身上出现这种情绪,如果说非要说见过的话,那就是上一次谢臻来警局的时候。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靳时雨的霉头,可没想到吕霄这小子竟然真的这么没心没肺,嚼着垫肚子的火腿肠,吧唧吧唧的就凑上来好心肠提醒靳时雨:“靳哥,你是不易感期要到了,我刚刚在审讯室闻到你信息素了。” 靳时雨没答,脸上还是阴阴沉沉的。眼见着吕霄要开口再说话,乔乐连忙抓着吕霄的胳膊往回拽,冲着朝她看过来的靳时雨尴尬一笑:“不好意思,靳哥,吕二蛋他脑子有点问题,你别理他,我们先走了啊,再见靳哥!” “不是……干嘛啊!” “过来吧你!” 刚出去的谢臻,才出去没两步又接到了杨四的电话,他有些不耐烦地接通了,语气差得要命:“又有什么事?” 杨四那端顿时起了火,骂骂咧咧两句后才开始说正事:“你怎么又进局子了。” “如果不是你没点干净人,也不会有这码事。”谢臻语气格外烦躁,说完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空气中泛着即将要见雨的湿气,他的肩膀有些隐隐作痛,不出意外明后两日大概又要下雨。 一经雨天,谢臻就不太愿意出门,毕竟肩膀上的伤也不方便他去做些什么行动。此刻的他或许应该回家去从药罐里扒出几颗药来吃,但靳时雨这个潜在的不定期炸弹又让他不太想回去,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唐纪要将他彻底栓死在鹤市,只要他在鹤市一天,谢臻就没法儿彻底摆脱靳时雨的纠缠。 胸口前的弹珠被捂得很热,想起靳时雨的时候,这颗弹珠的存在感总会突然增强。 他对靳时雨的情感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但无论如何,称不上喜欢,甚至是有些许恨的。只是这颗弹珠能够在谢臻走到绝境的时候挑起他心底最后一丝丝的挣扎,会让谢臻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自己,让他一次又一次从深渊之中绝处逢生,永远做那个谢臻。 谢臻没办法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只能依靠这样一个称不上特别有来头,甚至被靳时雨忘却的一颗弹珠,在关键时刻给自己当头一棒。 夜色格外黑,乌云飘动,逐渐将最后一点月亮都遮了个彻彻底底。夜风吹过,吹拂起谢臻的头发,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片刻,缓解那因睡眠不足而疲劳发酸的感受,片刻后,谢臻才继续往前走。 他不想面对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靳时雨,也不想再让靳时雨走到他面前凌辱他。谢臻走得很慢,十几分钟车程的路,步行耗费了他几乎一个小时。 老式居民楼已经大半熄灯,谢臻在一片黑中,摸黑上了楼梯,又顺着不见一丝光亮的廊道缓缓往前走。谢臻的步子很轻,很从容,一步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 在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走向房门时,一个身影捞住他的腰,动作敏捷地夺去了谢臻手里的钥匙,极其迅速地打开了房门。 紧接着,这人的身躯再度压近,夹着滚烫呼吸的吻铺天盖地落在谢臻脖颈处,耳边是细微的呼吸声,和吻上皮肤肌理发出的啧啧声,谢臻皱着眉仰头,冲向鼻尖的熟悉气味让他有些头皮发麻,大腿连着臀在一瞬间彻底绷紧。 锐利的牙齿恶狠狠咬了他一口,被抵在玄关的谢臻倒抽一口冷气,不知从哪儿爆出来的力气,直直推开靳时雨,反手将灯给打开了。 晃眼的白炽灯让靳时雨不适应地皱了下眉,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谢臻。 “靳时雨,你是不是有病。”谢臻稳下有些紊乱的呼吸,不客气骂道。 第6章 暴雨天 06 房内静得厉害,一时间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靳时雨冲着他在的方向嗅了嗅,一股浓郁的信息素气息,往他鼻腔里毫不客气地钻,他眼底如寒潭般,沉着声音:“你身上有别的味道。” “所以呢?”谢臻头发有些乱,平着声音询问着。 靳时雨却格外强硬地冲上来拽住了他的手腕,用一股大得惊人的力气,将他重重摔在了沙发上。纵然是柔软的沙发,还没好完全的瘀伤在力的冲击下,也不免泛起痛来。那一刻,谢臻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在这一瞬间被砸出来了,顿时头昏眼花了片刻。 脖颈处的创口贴被人猛地撕开,靳时雨欺身而上,再度咬伤了他的后颈。 谢臻旧伤未愈,又被狠狠咬了一口,此时只觉得靳时雨是个无端发作的疯狗,四肢并用地推搡着靳时雨,一边踹一边咬牙切齿怒骂:“靳时雨,你个神经病。” “就算你标记一万遍,这对于我来说都只不过是狗咬的牙印,你他妈发什么疯!” 靳时雨源源不断地往谢臻那天生发育不完全的腺体灌着自己的信息素,嘴上咬的程度也比上次深更多。直到靳时雨从他肩颈处抬起头来,手掌摁着谢臻的肩膀不让他动半点。 “那我就标记一千遍一万遍,甚至更多。”靳时雨冷冷道。 谢臻瞧着靳时雨唇边鲜红的血迹,甚至生不出太多力气去感受后颈处的痛楚,难以置信地气笑了。 “你以为你是谁?”谢臻抬起头来,呼吸有些重,他眯着眼盯着靳时雨有些不太寻常的泛了白的脸色,悠悠一笑,“靳时雨,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靳时雨脸上是异于平常的白,他手顺延过谢臻的肩膀,摸上他的脖子。谢臻的后颈还在汩汩冒血,淡淡的血腥味和属于他的那股强而浓郁的琥珀味在空气之中交织,靳时雨手指穿过谢臻的黑色丝绸衬衫,将指腹摁压在谢臻右肩的枪伤上,语气是诡异的平静:“今天要下雨。” 谢臻神色微变。 “六年前因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入狱,服刑四年,大学就读于鹤市最有名的警校,前途、未来一片光明。现如今沦落到拉皮条,整日整夜混迹在红灯区,靠着卖一幅皮相赚钱,哥,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苍天有眼。”靳时雨手指揉搓着谢臻柔软的发丝,平静到不起任何波澜的语气,却生生揭开了谢臻这六年来所有过往。 靳时雨唇色苍白,那些属于谢臻的血迹逐渐在他唇角干涸,颇有股诡异的感觉。 “每次下雨,我都在想,谢臻又要痛了。可我仔细再想想,那是你活该的,甚至不够,你痛得还不够。” “应该要把你这种永远高高在上的傲气,彻底碾碎。可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差太多,我还以为你碰上谁都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又和谁肌肤相亲呢?” 谢臻冲他怒目而视,想要挣扎,却又被靳时雨压得死死的。 靳时雨再度嗅了嗅谢臻,心满意足地笑了。两颗犬牙隐隐约约露出来,深邃眉眼下是令人看不透的情绪和神态,他凑上去在谢臻耳边耳语:“那个alpha的味道是红酒,这种恶心的味道,你最好不要让我闻见第二遍。” 他话毕,又像只温顺的狗一般替他舐去脖颈间的血迹。他的嘴唇在那片软肉上轻轻吮吸,直至只留下伤口本身。谢臻被他亲得发颤,皱眉欲躲,却又被牢牢掰回来,任由着靳时雨对他上下其手。 alpha天生强悍,尽管信息素压制对于beta来说没有用,可谢臻依旧难以撼动靳时雨的身子,强而有力的臂弯拢着他,让他动不了半分。 唯独能用的手,还在被压着的情况下有些使不上劲。 半晌后,靳时雨单手摸出银色手铐,准确利落地铐上了谢臻的两只手。 “靳时雨……停下!” “我要是不停呢?” 不出所料,鹤市在第二天的凌晨便下起了大雨,窗外久久不停歇的雨声,化作细密的银针皆数扎在谢臻的身上,那种带着湿气的阵痛从右肩开始弥漫,就像是一滴黑色墨水滴进纯澈的水中,迅速蔓延开来直至全身。 谢臻侧躺在床上,肩颈上的疼痛让他不能自已,苍白着一张脸无力地抖动着。漆黑的房间内,靳时雨站在窗边,眼神不聚焦地停留在窗外的雨幕上,空气中到处都是他靳时雨的信息素气味,而如针般的刺痛感也毫无悬念的袭上腺体,他紧紧抿着嘴唇,听见谢臻痛苦的呻吟声,思绪隐隐回落。谢臻方才就昏过去了,眼下又下了雨。 他往前走了两步,整张脸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哥,药在哪。” 谢臻没有应声,瑟缩在一起,口中还不停地呢喃着什么东西。靳时雨伸出手探向谢臻的额头,触及到的是一片滚烫,他难以察觉地轻声叹了口气,开始自顾自地从谢臻的柜子里翻找。 谢臻的东西少的可怜,除去几件衣服之外,就只有一些细碎的小东西。银行卡、简单的几样首饰、皮革钱包、和一袋子的药罐。 袋子里的药罐似乎要空了,靳时雨连着晃动了好几个瓶子,都没有听到那清脆的响声。唯一有点动静的,打开一看也仅剩下一颗药丸。靳时雨看了看躺在手心中的药丸,又偏过头静静看向谢臻。 手里那颗仅剩的药丸被靳时雨先灌进了谢臻的嘴里,他穿戴好衣服,冒着这场不知道要下多久的大雨,独自出了门。外面雷声作响,豆大的雨珠皆数打在伞面之上,靳时雨去药店买了几样谢臻常用的药品,又买了几样治疗感冒、发烧的药剂回去。 倾盆大雨打湿了靳时雨半个身子,他身上没能完全散去的信息素气息与雨水气息相互混合在一起,激起一声尖锐的猫叫。靳时雨淡淡看过去,被飘过来的雨水打湿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珠,在漆黑的夜里和一只被淋透的野猫对视。 他没有什么表情,走过去将雨伞放下,转身走进了居民楼。 靳时雨回到谢臻的住处时,谢臻依旧浑浑噩噩的,没见有醒的预兆,冷汗顺着谢臻的额头往下流,一张本来就不见多有气色的脸此刻甚至白的像纸。 谢臻紧紧闭着嘴,靳时雨见状掐着他的下巴,硬生生用手指掰开他用力咬合的牙齿,点点血迹和湿濡的水渍浸湿了他的手指,他垂下眼,漠不关心地用纸擦掉,随即又倾倒了几颗药往谢臻嘴里送去。 可谢臻不知道哪儿生的倔脾气,即便是神智不清了,也让人很难在他嘴里灌进什么东西。刚才靳时雨临走前塞进去的一颗,被谢臻藏在舌下含着,也是不嫌苦。 靳时雨不厌其烦地试图让谢臻咽下去,可谢臻偏偏就是不肯。 靳时雨皱着眉毛看着手心里药丸上的包衣,硬着头皮往嘴里塞,渡了口水去吻谢臻。他用手钳住谢臻的下巴,忍住口腔里的苦,硬生生往谢臻嘴里强灌。 眼见着谢臻皆数吞下,靳时雨才从他唇上挪开,黑漆漆的瞳孔静静看着谢臻,声音略轻:“谢臻,你最好活得再久一点,别把自己玩儿死了。” 依旧神智不清的谢臻痛苦地嘤咛了两声,皱起的眉毛拧巴成一个曲折的川字。 靳时雨撩开盖在谢臻身上的毯子,青青紫紫红红分布在一起,一眼看过去颇为吓人,他抽了张纸,去擦拭谢臻腿根上已经干涸的几处,替他把留在里面的东西统统再清理出来。 过了良久,他才收拾完,正欲擦擦,突然间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靳时雨的脸上,力道之大,险些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靳时雨打得身形不稳。靳时雨也没恼,只是冷着眼看向气到发抖的谢臻:“你发什么神经。” 谢臻语调不稳,隐隐约约颤抖:“滚出去。” 见他未动,谢臻抬起眼,眼眶红得厉害:“谢时雨,给我滚出去!” 靳时雨转身消失在谢臻眼前。 第7章 青色手串 07 谢臻从来都不会叫他时雨,在谢臻做靳时雨哥哥的那十三年光阴中,谢臻大多时间都是直接叫他大名,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喊他谢时雨,偶尔的时候也会叫他小谢,但也少而又少。 靳时雨刚上初中的那两年,因为性格内敛沉闷又不爱说话,被人欺负的时候。那段时间谢臻的父母,谢天宇和吴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而已经在上大学的谢臻住校不回家,除了一个日常来做保洁的保姆,靳时雨基本都是一个人呆着。 被连着欺负了接近一个学期,靳时雨也没吭过一声,他们要零花钱,就把自己的零花钱统统上交,然后装聋作哑地走掉。直到那群高年级的盯上了靳时雨手上戴的一串青色珠串,实际上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吴婉给谢臻求护身手串时无意间被坑买到的一串假货。 真的那串被吴婉邮寄给了谢臻,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靳时雨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只在乎他手腕上戴着一串和谢臻手腕上相差无几的手串。 年仅十三岁的靳时雨毫不犹豫地出手,像一只恶狠狠的小兽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将那几个反应不过来的高年级的家伙摁在地上打,最后的结果也自然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被老师指着监控,然后严厉地喊他打电话叫自己监护人的时候,靳时雨倔强地偏过头,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那股子生人勿近又宁死不屈的样子,差点把人惹到发火。可那个时候到靳时雨,就是谁也叫不来,他既希望谢臻能出现在他身边,又希望谢臻不要出现。 但是最后谢臻还是出现了,他听说了学校把寻衅滋事的靳时雨扣下的事,连着赶了两个区的路程跑来带靳时雨回家。 十三岁的靳时雨的个头才不过到一米八的谢臻的肩头,他背过身,漠着一张脸像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闷。谢臻斜了他一眼,跟着老师虚假客套完,便用手拽着靳时雨的衣领往外提。 原本还怒火正盛的老师看了这场面都吓了一跳,连忙追出去让谢臻教训小孩不要用暴力手段,最后只得到这个漂亮、却又意外强悍的beta一个笑容。 “谢时雨,你出息了,才这个年纪就学会打架?”谢臻将靳时雨提到车上的时候,斜眼看他,让靳时雨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