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失而復得

    从前，万事屋每天都那样热闹得很。不管什么时候都彷彿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在此作息，而如今那里只剩下两个心头都沉重非常的身影。

    新八如平时一样把室内打扫得乾乾净净之后，他呼了一口气擦去额头和脸上不断滚落的汗水。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墙上那面写着「糖分」二字的横额，那是银时在万事屋刚开张时特意掛上去的。

    新八思量了片刻，决定用清洁布重新擦亮那面已经略显泛黄的横额。于是他踩上梯子，拿着布一手一边慢慢地擦拭起那二个大字，直到它们重新发出亮眼的光泽。

    这时，神乐推开万事屋的正门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看见新八正把放在墙边的梯子收起来“新八，你又擦横额了吗？”

    “是啊。”新八微笑着回答。

    神乐转头看了看墙上发着亮光的横额，然后低下头摸着桌面若有所思“···银酱，已经离开我们三个月了呢。”

    新八想了想，淡淡地说“嗯对啊，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三个月了。”

    神乐转过头去，眉头紧皱地看着新八问道“新八···他会不会不回来的？”

    新八看着神乐担忧的表情就不禁也感到焦虑，但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说道“你在说什么啊神乐酱？银桑一定会回来这里的，还会找到夜璃姐把她带回来！因为万事屋是他们两个的归所啊！”

    神乐听后似乎也安心不少，她靦腆一笑说“是呢，抱歉，说了奇怪的东西。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新八笑着挥起拳头“所以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就尽力帮银桑把工作做好吧！”

    神乐也感染到新八的干劲“嗯，那走吧！”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银时几乎走遍了整个江户。他四处打探龙脉所在的位置，走过高山、越过茂密的树林、横渡过大海、爬上积雪的山顶，为的只是要找回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已经很久很久的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夜璃并没有死去，他也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最爱的人就这样一夜间转眼消失。

    经过一整天风浪突破的船程，银时终于抵达了一个位于偏远海岸线的小村落。他随意拦住一名村民询问龙脉的下落，得到了一点线索后，微微点头道谢。转身之际，银时喃喃自语“终于找到下一个龙脉的位置，拜託了···这次让我猜中吧。”

    银时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穿过了一片矮小的树林。走出树林后，阳光直射的地方显得明亮，但他前行的道路却多了分阴暗。他再急忙赶上前十几分鐘，终于在这条小道的尽头，看见一个黑色的洞口隐没在灰色石壁间。那洞窟入口附近，稀疏地长满着些许青苔。

    站在洞窟口边，银时感受到从深处微微传出的风声。他用手抚平背心,因为，稳稳抓住腰间的木刀，深吸了一口气便毅然踏进了黑暗的洞窟中。

    在洞穴里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上，银时已经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黑暗的地下深处彷彿失去了意义。就在他开始有点疲惫时，顿时一丝温和的绿光从前方照了过来。银时惊讶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那无疑就是三个月前将夜璃吸走的光芒。

    当银时看见那道绿光时，他有一瞬间呆住了。三个月来第一次，他再次看到夜璃消失的时候，那道夺走她的光芒。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立刻快步奔跑，全力向着绿光的源头而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那道柔和的光线也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等到光芒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时，银时停下了脚步，同时也来到了这条洞穴最深最远的终点。

    在那道刺眼的绿光下，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在那里，有个巨大的水母似的水球，球形外观由一层极其纤薄的透明水膜包裹着。等他看清楚水球里头时，银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在那水母心脏似的球内，有两个人影的轮廓在内部浮动着。

    银时用指尖轻碰水球表面，水膜便像是柔软的果冻一样温顺地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了一下。只见夜璃熟悉的身影躺在水球内，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正在沉睡。而夜璃紧紧搂在怀里的，是另一个也在微微起伏的婴儿身影。银时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水球中的景象“终于···找到你了，小夜。”

    银时使出所有力气，用双手来回撕扯拉扯水球表面的水膜，透明的薄膜却强韧而残忍地不肯断裂开来。他的双手都快被这水膜磨到流血之时，终于成功撕开一个足以塞入整隻手臂的小口。趁着水膜还没马上再次合拢，他冒着被困住的危险，将手一捲就把夜璃和怀中婴儿整个从水球里拖了出来。

    把夜璃拉出水球后，只觉她的身躯冰冷而毫无生气。惊惧之馀，银时迅速把两隻手指压上夜璃的颈动脉位置，屏住呼吸等待了几秒。随后，银时嘴角勾起了一丝淡笑“还有呼吸···太好了。”他紧紧将夜璃拥入怀中，就像害怕再一次失去她一样。他把颤抖着的下巴靠上夜璃的肩膀，深深叹了一口长气。

    夜璃感觉自己好像一直身陷一片黑暗之中，完全动弹不得。虽然意识尚存，心中也知道自己没有死去，但身体却怎样也扭动不了，只能漂浮在那片似乎无止境的黑暗当中。她时刻期盼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自己拉出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偶尔也能感觉到身旁包裹着自己的透明液体。

    在那片漫长的黑暗中，夜璃有一刻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但就在一片寂静的边缘，她似乎隐约地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小夜···小夜···醒醒。”这把声音无比熟悉，彷彿在催促着她再次睁开双眼。

    夜璃努力地集中意识，想要辨清那把声音的主人。它抚慰着她过去的记忆，也重燃起一丝希望。她静静地倾听着，然后就像是忽然从深深的梦中惊醒，她了然地认出这个呼喊自己的声音就是银时。

    待意识重新清晰后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景象一晃，她看见银时正坐在自己床边正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自己此时正好好地躺在一张乾净的床铺上。

    当夜璃睁开眼对上银时的红眸时，一时都还不能完全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一阵子，似乎在追溯与这双眼眸相遇的回忆。过了很久，她才逐渐弄清现下的状况，嘶哑的嗓音终于呼唤出声“···银···时？”

    银时急忙将夜璃无力坐着的身体轻轻搂入怀中，抚摸着她冰凉的背脊，试图用温暖舒缓她的不适。他将下巴轻靠在夜璃头上，放柔了语调低语道“嗯，小夜，欢迎回来。”

    听着银时的回答，夜璃忽然感动得眼角湿润，平时在旁人眼中冷静自制的她难得流露出脆弱“你四处在找我？”

    “你不是说过，不会再离开我身边吗？那就算要走多远的路，我也会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去的。”银时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微弱音量说。

    “谢谢。”夜璃眨眨眼，泪花如雨下落，用力回抱着他壮硕的身体。

    银时紧紧拥抱了夜璃一会儿，才很不捨地松开手臂。他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夜璃身旁，夜璃随着他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一旁睡着的是个只有数个月大的小傢伙。他皮肤白皙，头上只生出一层薄薄的浅褐色短发。

    夜璃看清他的特徵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不会是···”

    银时皱眉认真思考后，缓缓頷首开口说“嗯你跟我想的一样，那大概···是虚的重生。”

    夜璃愣愣地看着小傢伙，似乎也在回想当初的事情“说起来，我只记得当时和虚一起堕进了龙脉里深不见底的地方，之后发生的事我就再也不知道了。”

    银时思考再三认真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想，当时虚可能使用龙脉的力量，把他的生命力传递给了你。为了保护你免于殞命，虚失去了身体，但在龙脉的力量下，他再次以婴儿的形态重生。你们两个可能被龙脉的力量转移到别的位置，就像传说中的空间传送。而在洞窟深处那个水球，就是利用龙脉力量来维持你们的生命。”

    听完银时的推测，夜璃皱着眉头似乎依旧有疑问“但是，为什么虚要救我？我不觉得他会这样做。”

    银时也一时无言，苦思冥想后才缓缓说“可能···救了你的那个人不是虚。”

    夜璃不禁睁大了眼睛似有所悟，忍不住喊了出来“你是说···？！”

    夜璃似乎想继续往下追究，可是银时却突然低头，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带走了她浮云般的疑惑。“现在别想这么多，先休息一下吧。”银时温柔地说。

    夜璃全身放松地依偎在银时温暖的怀抱中，听着他轻声细语的安抚与呢喃，以及两人心跳的共振。她愜意地蹭蹭银时的肩窝，长时间的恐慌烦躁渐渐消散，一时间感觉眼皮又变得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中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夜璃再次悠悠醒转时，时间已经来到翌日的中午。她在银时温暖的怀抱中蹭了蹭，缓缓睁开眼，正好对上他柔和的红眸。“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吗？”银时轻声问。

    夜璃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恢復素来的敏锐“嗯···呐，你这趟旅程除了寻找我之外，还有其他目的吧？”

    银时愣了下，然后乾脆頷首道“嗯···那天之后，我和桂他们各散东西，在地球各地寻找能够歼灭虚的方法。”

    “那么你们找到了吗？”

    “不知道呢，至少我还未找到，而他们也没有联络过我。”

    正当夜璃准备开口时，旁边的小傢伙却突然因身边的对话声而惊醒。他刚才还睡得好好的，但一被收声打扰就开始在床铺上拱动、大声地哭鸣起来。夜璃赶紧温柔地摇晃起他，试图让他停止哭泣，但小傢伙似乎是饿了，张着红通通的小嘴巴呜咽不已。

    银时不适应地按着自己的耳朵，轻声抱怨道“啊，婴儿的哭声真不是一般的吵耳。”

    夜璃看着小傢伙忽然爆发的大哭，不免有些担忧“是肚子饿了？”

    银时苦笑着叹了口气“那么，我们也去吃饭吧。”

    他们迅速整理好衣着，很快就离开了昨晚住宿的旅馆，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选择了一家看起来相对低调的茶屋后，两人进了门一看，里面简陋得仅有几张老旧的椅子和一张小茶几。

    银时随意向店主要了几样简单的食物，以及一杯牛奶。他看着夜璃怀中的小傢伙，又将目光转向桌面上的牛奶杯，然后困惑地把牛奶推到夜璃面前。

    夜璃一手揽着小傢伙，将牛奶杯送到他小嘴边。但婴儿似乎对杯子完全不熟悉，很快就泻了她一身牛奶。“呜···”夜璃尷尬地看着满身奶白，无奈又无辜地盯着银时“是要怎样餵啦？”

    银时手足无措地摆摆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

    夜璃顿时一脸迷茫，她轻轻地将小傢伙塞进银时怀中“你试试看。”

    银时不禁露出烦恼的表情，手却缓缓调整姿势，小心翼翼地托起小傢伙的头和身体。他用小汤匙挑起一口牛奶，慢慢地送到小傢伙嘴边，小傢伙马上乖巧地张开小嘴巴喝下牛奶。

    夜璃一手撑着头，一手缓缓地抿着茶水，侧首对银时说“呵你挺熟手的嘛，看来将来会是个好父亲。”

    银时顿了顿，接着用开玩笑的口吻反问她“那我照顾小孩的话，由你外出工作吗？”

    夜璃顿时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原本嘴里的热茶差一点就喷了出来。她感到有些脸红，赶紧抿紧双唇，也故意偏过头避免再正视银时的眼睛，然而馀光却瞥见银时露出一个不失雅观的笑意。

    继续踏上旅程之后，夜幕稍许降临，他们随意在路上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打算过夜。银时搭好小小的火堆后，他转头一看，只见夜璃紧紧搂着怀中的小傢伙，似乎在等待他的时候已靠着树干沉沉睡去。

    银时静静地靠近着他们，他垂下眼帘缓缓地握紧手中的木刀。就在此时，不经意瞥见的一幕却令他动容。他看见小傢伙在睡梦中，小小的手微微攀上夜璃的指尖，似是在寻求一丝安心的温暖。这纯真无邪的一幕，让银时微微一愣，眉间及嘴角露出一丝复杂而无奈的弧度。

    他看着夜璃沉睡的容顏，又凝视小傢伙安心的模样，只觉心头涌上无限思绪。他抿紧双唇，将掌中的木刀缓缓松开。

    银时转而坐近夜璃身边，一言不发把将她疲惫的头部轻轻按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他盘起单膝坐在树下，独自眺望星空，心思縈绕于无数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夜璃和银时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事情。只是过了短短的两个星期，原本才几个月大的婴儿，身体竟然以不寻常的速度在成长，如今已长成七岁左右的模样。原本只会在他们怀中挣动，现在已经能灵活地自己走动。

    为了穿越崎嶇的山路，三人此时正沿着悬崖边一条狭窄险峻的山径前进。银时谨慎地走在队伍最前方，留心查看道路状况，以便带领两人安全通过。夜璃紧随在中间的位置，而那小孩则安静地跟在最后方。

    银时注意到前面路面泥泞有点潮溼，他大喊对跟在后面的夜璃和小孩说“小心一点，这条路有点滑。”

    夜璃听后赶紧回道“嗯，知道了。”

    当夜璃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把清亮带点稚嫩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个从来没有开过口的小孩突然在说着话“银时、小夜···好久不见。”

    听见那把带着亲切却陌生的童音，夜璃和银时同时惊讶地回首，面面相覷着互道一异。夜璃顿时猜测到什么，试探性地唤道“老···老师？”

    小孩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熟悉不已的笑容，正当二人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小孩突然伸手一推，把他们从悬崖边往外推去。

    夜璃和银时被措手不及的从悬崖推下，只见一切飞速后退。就在他们以极快速度坠向深处的最后一刻，夜璃忽然看见无数道身影出现在他们刚才立足的位置。一群奈落的成员将铜杖架在那小孩身上，制止他所有的动作。夜璃隐约看见小孩微微一笑，对他们做出「之后的事就拜託你们了」的口型。

    二人随即重重落入海中，巨大的衝击力迅速取代周遭空气。夜璃和银时双双被推挤着下坠，被海水呛到嘴里无法喘息。随着压力持续攀升，他们迅速出现缺氧状态，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四肢开始变得无力。

    在失去意识之前，夜璃只来得及看见银时混浊的面容，接着所有感觉都随着海流飘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