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从万界车站开始 第66节
小孩子其实很敏锐，云招从记事起就能感受到父母对弟弟的不同，她娘独会给她弟弟的米糊里面加上鸡蛋，她爷也更喜欢弟弟，经常抱着他逗弄，而她爹每次回来都不会忘了给她弟买好吃的好玩的。 大姐年纪比她要大，又是爹娘第一个孩子，待遇会比她好上一些，偶尔会得到老爹带回来的头绳皮筋，至于她，经常是什么都没有。 今年过年她鼓起勇气问她爹，为什么总是忘了给她带东西，却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一下午，而也是那一次她姐姐云先跟她说了她们姐妹俩名字的意思。 “先花后果，所以我叫先儿，招弟招弟，所以你叫招儿。” 她一开始是不信的，可的确她弟弟的名字和姐妹俩都不一样，叫做云志霄，意思是志向远大冲向云霄的意思。 云招在字典上查过“招”字之后，就将这个问题埋在了心里，她没去问她娘，也没再去问姐姐，而是想起来问一问小鱼姐。 秦小渝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排字，“你爹娘不识字，他们之前是写错了的。你姐姐的名字不是云先，而是云仙儿，我们在种植园都是喊她小仙儿的，意思是她长得好看，你的名字也不是云招。” 她用树枝将地上那个先划去，写了个大大的“仙”字，又在云招期待的眼神中，将她那个“招”字，也抹去，写下了一个“昭”字。 “你的应该是这个昭”，秦小渝朝着她眨了眨眼，“至于是什么意思，姐就不说了，你去查查字典就知道了。” 云昭蹲了下去，用手指沿着她所写的“昭”字临摹了一遍，明明只是换了个偏旁，她就是觉得如今的这个“昭”比先前的“招”要美上不少。 “昭...昭...”，云昭突然抬起了头，问秦小渝，“这个字也是形容人长得好么？我和我姐长得还挺像的！” 秦小渝眨了眨眼，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有一本小说里的小昭可是绝世大美女，等你认识的字够多，就可以自己读小说，和那位大美女在书里见见面了。” 云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好感，她一遍遍临摹那个名字，眼神越来越亮，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希望天快点亮，这样她就能去借阅室查字典了！ 秦小渝看着刚刚还沮丧的小妮儿笑着离开了，心里也像是拨开云雾了一般，她站起来看了看东边，天边糊着厚厚的灰云，预示着今天是个阴天。 不过没关系，在这个小小山村中，在一个小女孩儿的心中，刚刚才生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这么一耽误，秦小渝也没能调试太阳能灯，只能回了车站，烧水准备蒸槐花。 蒸槐花是这边的一道名吃，家家户户都会做，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往洗好控过水的槐花里倒上面搅拌，尽量让每一朵小花上都沾上面粉，再抖落抖落放在篦子上，坐到沸水锅里蒸个十五分钟，一大碗清香扑鼻的蒸槐花就做好了。 吃这样的蒸菜，必不可少的就是灵魂蒜泥酱。秦小渝在蒜臼里面捣了一整头蒜，往里面简单地加了点香油和盐，就成了最简单也最美味的蘸酱。 至于榆钱，则是被她和着鸡蛋煎成了饼，看上去焦焦嫩嫩的，闻着就很香。 她才做好打算吃，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却是云阿婆过来了，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小锅。 秦小渝赶忙三步并做二步跑过去接下了她手里的锅，“阿婆，你怎么来了？” “小鱼啊，早上我熬了点儿绿豆粥，瞧着还不错，就过来给你送一点”，云阿婆指指那小锅，“里面加了山蜂蜜，你趁热喝，还有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你最近又瘦了！” 秦小渝捧着那锅绿豆汤，心里面热乎乎的，她想要留阿婆在这儿吃点蒸菜和煎饼，云阿婆却是怎么都不肯。 “你快回去吃吧，我吃过了”，云阿婆摆着手往后退，“一会儿活动室要放晨间新闻了，我得赶过去听呢。” 秦小渝没想到云阿婆对新闻这么感兴趣，想了想说道，“阿婆，我这次去沪城见城里的婶子阿婆们都在晚上跳舞嘞，等我在网上找找你们也学着跳吧？” 云阿婆一下子笑了出来，“我老胳膊老腿儿了，还能跳舞呢？你去找你芬姨吧，她天天精气神儿十足，爱折腾这些。倒是等你有空了啊，多去活动室给咱们读读书，那帮小娃们读着读着就遇着不认识的字儿，故事都听不完全。” 秦小渝笑了笑，“好，下午我就过去！” 云阿婆的绿豆汤熬得很浓，豆沙沉在锅底，舀的时候勺子都差点被黏住，秦小渝却是最喜欢喝这种出了沙的绿豆汤，特别是加了蜂蜜的汤，甜得就像是化了的绿豆棒冰。 而秦小渝也知道，云阿婆会给她送绿豆汤，是因着之前她跟阿婆抱怨过，自己煮的绿豆汤没有一次是绿的，次次煮出来都像红豆汤一样。 老人家的关心让秦小渝一整天都干劲儿十足，卖了票后又去了老年活动室，给老人们读了十来章七侠五义，又开始琢磨怎么给这里装上太阳能灯，或者搞得大一点，怎么让整个村子都受益。 “小鱼姐，小鱼姐！” 她正在这儿写写划划，就听得有人叫她，抬起头却觉得有些无奈，来人好久不见的云建安。 “建安叔，你喊啥小鱼姐啊，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现在的云建安可比之前精神多了，他比之前要瘦了一些，头上虽说多了几根白发，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是不同，不过性子还是那么跳脱。 云建安见秦小渝说她，就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喊差了喊差了，刚刚进门听那帮小娃儿们喊你姐，我也跟着喊了。啊对了，葫芦叔让你过去一趟，好像是城里来人了，说要给咱们村儿装啥太阳能。” 秦小渝没想到这才打瞌睡就能遇上枕头，赶忙站起来赶了过去。 来人是两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们直接找上了云村长，等秦小渝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得这两人正在口若悬河地推销着。 “不花钱，你们投资绝对不花钱，是咱们公司租用老乡们的屋顶，每平米租金十块，然后我们会在这屋顶上装上太阳能，还给你们家里头加装一顶电灯，到时候你们用电就方便了”，其中一位年轻人拿着一张传单，正在给云村长激情介绍，而另一位年轻人则是在院子里头砍柴，瞧他手上湿漉漉的，应该是把村长家的碗也都刷了。 云村长听说会给家里头安灯的时候明显有些心动，那年轻人又追着开口道，“村长大伯，要是你能让这儿的老乡都把屋顶租给咱，那咱们金宝公司就能把你们家所有屋子都装上灯，还能给你装个热水器，到时候你们家就能洗热水澡了！” 云村长一听他们送这么多，反而起了疑心，“恁又送这又送那的，还免费给咱们装太阳能，还要给俺们钱，你们靠啥挣钱啊？恁是不是也和珊珊她们一样，是做啥子...慈善嘞？” “不是不是”，那年轻人赶忙摆手，“大伯，你看，咱们送给老乡这么多东西，一是因为咱们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农村里走出来的，他对咱们农民朋友非常地有感情，希望大家的生活都能过得再好一些；其次是因着俺们也赚钱啊！这太阳能发电板放在房顶上，吸收的光转成电，一部分供给老乡们用，另外的是要被国家收走嘞，俺们就是卖这么多的电赚钱！咱们山里头这阳光这么好，放着就是浪费啊！” 云村长一听原来这金宝公司也有的赚，安心至于更是心动，不过他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往外面看了看，见着秦小渝在外头站着，就赶忙招手，“妮儿，妮儿你过来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 秦小渝也没表露自己身份，笑着就走了过来，对那年轻人说道，“你好，俺叔不识字，我来帮他看看。” “哦哦哦，美女你好，我姓沈”，那年轻人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显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可瞧着她年纪不大，又热情地掏出了一份宣传单递给她，“美女你帮咱伯看看，咱们公司真的是想让老乡们一起发财，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项目啊！” 秦小渝看了看那张传单，上面所写的一条条一桩桩的确很让人心动。 “只出屋顶不花钱，坐享租金20年！” “0成本，满收益，20年后送给您！” “你出屋顶我出钱，晒晒太阳就赚钱！” 按照这传单上所说的，金宝公司向老乡们租赁屋顶，老乡们什么钱也不用出，他们会负责屋顶改造和太阳能电站安装，还给大伙儿免费安装电灯，甚至还免费供电让老乡们使用这盏灯，一年还会给出租金。 “我这打眼一看啊，大伯家这五间房至少有200平的屋顶可以利用，这一年就是2000块”，沈小哥见她盯着宣传页看，赶忙给她“科普”她大伯家一年能有多少收益，“美女，你家房子有几间啊？我帮你算算。” 秦小渝还真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有一百多平吧。” “那就是一年一千块”，沈小哥笑着说道，“现在这一千块对老乡们来说可能也不算啥了，只是这在家躺着就能把钱赚了，难道不好么？” “好！”云建安不知道在外面偷听多久了，从围墙那儿探出个头来，问那人，“小沈，俺们家是四间房，你算算一年有多少？” 那小沈朝着他热情一笑，“这位叔，咱家就算没有大伯家多，也肯定有个千把块的，你说这一年拿这么多钱，多值啊！” 云建安点点头，憨憨地跑了过来，“那这要咋办？” 旁边的云村长却是呵斥了他一句，“建安，小秦妮儿还没说话呢，你别乱来！” 秦小渝却是挥了挥手，顺着云建安的话问道，“没事没事，我也想问问这是咋办的。” “这办并不难，咱们只要签个合同，到时候我们公司就会来人给大家装这电站”，小沈招呼了一声那还在砍柴的同伴，“小张，过来了，快来给这两位都讲讲咱们的合同怎么签。” 那小张抹了抹手，看他头上的汗，倒像是个实诚人儿。 沈小哥从包里头取出了两份合同，一份交给小张，让他去给云建安讲解，另一份则是自己拿在手上，给秦小渝讲。 “美女你看这儿，这甲方是你们，乙方就是咱们金宝公司”，他的手指在合同上挪动得很快，顺着一排黑字扫了过去，“我跟你说说，让你明白双方的义务和责任，还有啥时候打钱。” “这前面都是咱们公司要提供的东西，我就不细说了”，沈小哥的手在第一页上随便划拉了两下，翻到了第二页。 秦小渝却在他翻过去的一瞬间看到了上面用加粗标着整套设备的价格，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设备不是你们免费给装的么？怎么还要在合同上写这设备的价格？” “啊”，沈小哥眨了眨眼，“这个价格一方面是为了让恁感受到咱们公司的诚心。” 他将第一页又翻了过来，手在总价上划了一下，“美女你看，咱们免费给大家装的是价值超过15万的发电站，诚意够不够？这上头还有折旧，也就是说这个设备在咱们金宝公司啊，是折旧20年就变成0元了，但是呢，这个设备肯定还是能用的，到时候咱们公司就会把这个发电站送给老乡，我们每个月拿的前就全都变成你们的了！” “大伯”，沈小哥装作不经意转向云村长，还将那合同又翻过去了，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伯，我觉得这个项目是真嘞很适合咱们这样的老乡。你想想，二十年后，恁们不能还下地干活挣钱吧？这发电站到时候每个月给你们赚点生活费，说不定还能有余出来的给儿子媳妇补贴补贴，给孙子孙女买个糖，你说这多好呢？” 他的话实在是太有迷惑性，在旁边的云建安都有些两眼发直，他们家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挣钱，要是一年多出来个千把块，他也敢娶个媳妇了，等到二十年后，儿子长大了，正是用钱的时候，那时候电站要是能多挣点，也能减轻他的负担。 “这咋算钱的？”云建安甚至伸出手，主动帮小张将那合同翻了一页，“快，快算算俺们家一年能拿多少钱！” 小沈朝着云建安伸了个大拇指，转头又对云村长和秦小渝说道，“咋样？大伯和美女都签合同么？” 秦小渝问道，“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钱了么，这有点太简单了，让人不敢相信。” “哎哟”，小沈一下子乐了，“我再跟你们说句实话吧，其实还是有事儿干的，咱们这装好之后也不能天天来，要是电站上落了树叶，灰太多了，还得麻烦老乡们帮忙清一下，这要求不过分吧？” 云建安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这算啥，那以后电站都是俺们的，你放心，咱肯定比恁还小心嘞！” 小沈哈哈哈笑起来，“中！就知道山里头的老乡都实在得很。” 云村长看了一眼秦小渝，隐隐有以她为主的意思。 小沈见秦小渝还在犹豫，又说了一句，“其实吧，这都是国家的意思。咱们公司帮着老乡们装了这电站，国家电网会收咱们发的电，还会有补贴，所有老乡们真别担心我们不赚钱，我们赚的也不少。不过是想带着大家一块发财罢了。” 云建安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已经想到了二十年后能躺着数钱的模样了，赶忙催那小张，“快，咋签合同！” 小张可能是才上岗，在自己身上摸了好一会儿的笔，也没摸到，急得向小沈求助。 小沈瞪了他一眼，在自己包里面翻了两下，却因着手里面有着一份合同不是很方便，没能翻到。 秦小渝趁机伸出手去，将他拿着的合同拿到了自己手里，还错眼看到他那包里面装了厚厚一沓子的合同书，有很多都盖上了骑缝章，看来签约的人还不少。 这合同初看没什么问题，可越看就觉得越心惊，在这份合同中对乙方的约束没多少，而对甲方的条条框框却是多得惊人。 甲方，也就是秦小渝或者是火星庙的老乡们，要负责维护这电站，要保障电站的运行，若是影响到电站发电三天，这一周乙方就不用支付租金，而若是影响到电站发电一个月，甲方还要赔偿金宝公司的损失。 这份合同搞了不少的花样，将甲方能够享受到的所有权益都用加粗放大的字体标了出来，然后将约束甲方的条条框框都化成零散的句子，藏在一条又一条的小字中。 而就算是小沈刚刚算出来的租金，也是有水分的，就这一年千把块的租金收入，也设了很多障碍，比如说设备障碍了他们不付，比如说用电低峰的季节会降低回报，再比如设备坏了有权不付钱还要追究你的责任。 而且在支付方式上也很奇怪，他们会用农户的信息去办张卡，将从电网那边的钱打进去之后再全部划走，然后再发到个人手中。 秦小渝皱着眉头看完了所有，问那小沈说，“你们现在签了多少户了？” 小沈将那皮包里厚厚一沓子合同展示给她看，“我们俩这两个星期已经签了三百多户了，就王庄，王庄你知道吧？王庄上个月签的，庄里人基本上都签了，现在安上了，明年就能拿到钱了！” “咋样，能签么？”云村长悄悄拉了下她的袖子，实在是对这件事很心动，不但是能够拿钱，更为村火星庙的人能用上电而心动，现在种植场有了收益，等到大家都赚了钱了，就该买些电器回来改善改善生活了。 秦小渝对村长点了点头，“叔，你不是不会写字么？你跑一下把姬昂哥叫过来吧，让他来帮你签字。” “……”，云村长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这俩人是有问题，无奈地叹了口气，拽着已经拿上笔要签字的云建安往外走，“建安，你也不会写字，你扒拉个啥。走，咱俩把人喊过来帮忙签个字！” 小沈见他们俩真走了，突然就有点心慌，那位小张却是问道，“美女，你不是识字么？你咋不帮忙签？” 秦小渝见那小沈突然开始警惕，赶忙解释，“我也想签啊，可是这样的家里头，肯定是得儿子做主，我签了不算数！” 那小沈如释重负地笑了下，“没事儿，现在男女都顶半边天，你能识字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 秦小渝又装作好奇问了他们不少问题，将话套得差不多了，就装作看外头说道，“这人咋还不来，要不咱们去找他们吧？” 小沈和小张不疑有它，跟着秦小渝就出了门，刚走出去就被埋伏在旁边的姬昂等人扭住了，押到了派出所里头。 那小沈还在狡辩，“你们抓我干啥，我们可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 的确，从法律上来说，签订合同是双方自愿的，而这两人却像是卖保险的一样在事前迷惑老乡们，哄骗着他们签下这不平等的合同，到时候就以各种理由推脱着不发租金，自己则是赚了国家补助和电网收入。 老乡们若是不忿，要拆这电站，他们就有理由起诉，还要叫农户赔钱，若是老乡想要去起诉他们，那可就难了，毕竟合同上标的纠纷诉讼解决地点是在千里之外的羊城，普通人哪有这个钱和魄力呢？ 秦小渝在网上一查他们公司，就看到了一百多条诉讼相关，全是他们起诉合作农户的，有人被判赔偿7万元，有人被判赔偿3万元，全都是血和泪的教训。 而那位小沈的包里一共有二百六十三份已经签好的合同，全都是有被敲诈的风险的，秦小渝瞧着这事事关重大，赶忙给魏副书记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