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碎片
回复她的是一片死寂。但是吉高诗乃舞已经再也等不下去。油彩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向她的方向奔去,而潮水则前仆后继地追上去,一端用力击打着已经有一半裂开的锁链,另一端则是涌成浪潮试图去够纸祖飞鸟。即使能够将那些异晶拖拽到足够甩开的地步,然而诸多的攻击她还是招架不住,又要用一些油彩来构筑防护以免自己也被攻击。潮水绕到她的后方意图故技重施,在她站立的地方大块紫色有如弯月迅速冒出直直将它们切断同化……只是,她却在这时捂着嘴半跪下来,从指缝中绛紫色的晶块不断漏出,附着在她的手指和膝盖上,像是生锈的雕像。 “可、恶……”吉高诗乃舞试图站起身来,反而膝盖一软完全跪在地上,紫色的晶块摊在地上,有些消失不见,有些附在她的身上,呕吐物般粘稠而亵渎。这时她才听见纸祖飞鸟的声音,然而连发音她都很难做到。见机行事的潮水又分为两批,一批围绕住无力动弹的吉高诗乃舞,另一批则盯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握着斧头开始反击的纸祖飞鸟—— 要被吞噬了吗?她不甘而又无奈地想。 ……对不起啊沙耶香姐,我没照顾好你弟,看样子要和你一样…… 可迎接她的是刺耳的碎裂声。 那团主要的潮水中出现了裂缝……与其说是裂缝,不如说它是从里面长出来的东西一般,呈现出晶莹的纯蓝色,闪电般盘踞其上。潮水惨叫着,伸出无数软化而又密布的浪尝试将它揪下,可在揪下来的那刻也连带着暗红的异晶。而在这样产生的裂缝中,蓝色的光芒顺着洞洞黑暗漏出,如同希望的灯火般闪耀。 二人屏息朝那里看去。 泉荒波手中还握着那颗眼球,他护目镜形状的终端挂在脖子上,屏幕似乎被摔碎了。他手中的眼球末端的神经呈现锁链的形状,无限延长拉扯潮水内部的每一寸赤色异晶让它无法动弹。它怒吼起来,扯断锁链的瞬间也在伤害自己,点点脱落在地上发出尖细锐利的震声,如此往复、剧烈地蠕动。就连包围着二人的部分也通通赶回去注重起当务之急。他默不作声地将眼球向上扔。早在它触碰到同晶子的壁之前,它便瞬间炸裂开来,无数锁链与此同时迸发,抓住潮水的每一段,先是将它们扯下来,继而是毫无仁慈地砸、击打、旋转、扔飞后拖拽回来,直到它再也辨认不出形状,和地面融为一体。 扭曲的笑容在泉荒波脸上消失的瞬间,潮水便也如同那颗炸裂的眼球般,炸裂成无数块后消失不见。他低头在地上盯了会儿,说不清是在辨认核还是在确认惨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有发现核”便剧烈摇晃起来,随即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眼球从他的手指中滑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碰到纸祖飞鸟的脚尖后才停下来。 泉荒波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 准确来讲是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黑暗的空间。这里依旧什么也没有,但和上一次不同,他已经有足够的认知和勇气来面对这种状况,于是他向着没有尽头的漆黑迈出第一步,接着第二步,第三步……然而黑暗没有回以他应该的回报,甚至连脚步声都被卷入无尽的虚空中抹杀殆尽。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上一次在这之后不久便出现了一块纯蓝色的晶体,它的形态与构造都和后来泉荒波用于战斗的异晶极其相似,如此说来他到底是被自己所攻击,还是……即使知道这只是个梦,是活动的大脑编织出的幻觉,他仍旧不由得好奇起来。于是他索性停下脚步,仰头朝着那个晶块也许会出现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就和新生儿的意识般什么也没有。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从无穷的远方和无限的方向开始,有无数条莹蓝色的线正在逼近,如同不断流淌的水流般逐渐汇集在他的脚下;线与线开始相连,逐渐填满了地面,形成形似齿轮的形状,随后缠绕起泉荒波的脚踝逐渐向上爬——这时他才发现,那不是别的,正是他使用的锁链。泉荒波眉头紧锁屏息凝神,意图召唤同样的锁链来清除这些障碍,却发现自己的胸口什么也没有,哪怕求生欲从未那么强烈,双眼惯例一闪而过的感觉也全然不见,不仅如此那些锁链缠绕的速度还在逐渐加快,捆住双手双腿,腹部被紧按,胸口也不能逃过,最后缓慢绕上脆弱的脖颈。 泉荒波仰着头大口喘气,但被挤压的气管难以替他卷入哪怕一丝氧气。挣扎的速度越来越慢,力气也越来越小。这样下去会在梦里死掉吗?混乱的大脑里莫名其妙闪过这么一句话。那样的话现实会变成什么样……会真的死去吗?还不能死,因为还有同伴,因为还是使者,因为使命……等等,使命是……? 他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什么也没有映出的、缠住双眼的莹蓝锁链上。 泉荒波骤地睁眼,争先恐后映入眼中的苍白灯光与天花板让他不得不闭上眼,过几秒再慢慢地、勉强地睁开双眼,酸痛和无力感后知后觉涌上身体。陌生的房间里有仪器细密的运作声,一切都和他刚醒来的那天一样;但区别就在于这次身边多了个人……手腕上红色的异晶很显眼,他轻轻把手搭在那里,还能感觉到对方微微颤抖的呼吸。纸祖飞鸟死死地盯着他,眼眶说不准和他的异晶一般红;注意到泉荒波的举动时他迅速向后仰一下把手抽回来,随即又放回来,双眼闪闪发亮。看样子他等了很久,不过比起担心泉荒波更愿意称呼这种感情为—— “荒波君?!你还好吧?没有难受之类的对吧?我马上去把护士叫过来,你就在这里躺着别动哦!”他反复确认泉荒波的脸和眼睛,目光在勉强连接的左眼球和眼眶间徘徊,随后又站起身来,扶着床边“嘶”了一声后朝门外走,步伐看起来有点一瘸一拐,不知道是坐麻了还是战斗导致的。 ——单纯的焦急。 泉荒波试着眨眨眼,看起来左眼的视觉在眼眶和眼球连接起来后也恢复了,只是说不准要注意一点防止再次脱落。但比起这个更加奇怪的是……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他闭上左眼,手指隔着眼皮往下按,咕叽声和痛觉就会涌上大脑来,隐约还能感觉到没闭合的裂缝。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这类事,……说真的,直到现在才开始慢慢涌上大脑。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身上存留着很多连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秘密。 该不会和那次的袭击有关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将手拿下来。纸祖飞鸟带着一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向泉荒波的病床,对着仪器打量几番低头问:“现在眼睛感觉怎么样?” “……能正常看了,应该不会掉下来。”泉荒波回答道。护士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调试着设备,将几根带着吸盘的管子按在他的后背和手背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银灰色的遮眼头盔套在他的头上,伸手将他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以免挡住正前方,动作非常利落干脆。在按下几个开关后,头盔遮住眼睛的部分开始隐约发出蓝光。“这个先戴上,以后每天戴三次,每次一个小时,可以睁眼。”她顿了顿,又对着纸祖飞鸟说,“一会儿调查部部长和副部长要来一趟,麻烦你先避让一会儿。” “我明白了。荒波君,过会儿如实招待就好。”纸祖飞鸟担忧地检查了一遍遮眼头罩,这才退下几步,在泉荒波看不见的地方深呼吸了好大一口,随后才迈着颤抖不减的步子走出病房。泉荒波摸了摸鸡皮疙瘩遍布的胳膊将被单往上拉些。如果没记错的话调查部的两位……石田七濑和大谷文月,他们两个对这件事绝对会展开深入调查才对,因此才需要自己的力量。留意到房门关闭不过几秒后再次开启的声音,他挺直腰板对着声音的方向问:“是大谷先生与石田小姐吗?” “看样子千代田小姐已经告诉你了,这样我们就更好对你进行咨询了。放轻松一点,只是需要你对当时的回忆而已。至于调查的结果和日后的流程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石田,把那个安上吧。” 石田七濑“嗯”了一声。如果泉荒波现在还处于可视的状态下的话,他应该会看见这个留着卷发的女子将能修改并屏蔽外界信号的微型传导器装在墙上并关好门的动作。不过即使他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大谷文月拉开椅子让石田七濑坐下,自己则是清点着手里的文件开了口:“那么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吧,泉先生当时在防护罩附近停顿了几秒,直到被身为准使者的虎岛先生所提醒。我们很在意的事情是您那个时候在是怎么回事?” 一开场就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啊……泉荒波感觉自己的嘴角微微抽搐,与此同时感觉到暴露在外的脖颈被什么没有温度的东西所抵住了。那并非金属而是异晶,确切来讲或许是他们两个当中某人的异晶。那异晶大致呈现钢笔的样式,沿着泉荒波的大动脉向上爬行,慢慢压迫大脑的某个区域。泉荒波刚想反抗,却听到平静的女声从耳畔传来:“不要动,我不想异晶刺穿你的头骨,毕竟使者本质上也还是人类。” “这是石田小姐的能力,还请好好配合我们。”大谷文月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如果有与说谎有关的东西被感测到的话,那么它就会慢慢刺穿您的头骨。当然,配合我们的话您当然会安全的。”。 这是调查部还是拷问部啊……?泉荒波不禁油然而生一股紧张的感觉,甚至让他的手心微微出汗。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遇到的情况?听到很多人的声音,感觉到恐惧所以……?但眼下已经被逼向险境,除了说实话以外也别无去路。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并不想欺骗两位,只是我认为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点荒谬。……我听到了很多人的哀嚎,听上去他们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出不去一样。” 此话一出石田七濑和大谷文月面面相觑,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