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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泽龙,三十五岁,兵器为一丈三尺长大关刀,往年洛阳官道单骑诛十三寇,刀法雄浑刚猛,亦有三尺长髯,人称“美髯文公”。居鸿福客栈。 秦飞雨,三十七岁,南海群岛十六岛岛主,水性极佳,擅水中搏击,一双点鱼分水刺在海中出神入化,陆上威力依然不减,与海南派交好。居鸿福客栈。 余山风,四十八岁,点苍派掌门詹澄秋之师弟,剑术深得点苍精髓,以点苍镇山剑法苍山碧水青云六十八式扬名武林。居鸿福客栈。 这是司徒超风给到风逍舞手中的三人资料。 人已死,当然也用不着再保密。 现在他们就在鸿福客栈中。 鸿福客栈是城中规模最大的一家客栈。文泽龙家财万贯,秦飞雨岛上多产罕物,点苍所在滇边盛产黄金矿物,为九大剑派首富。他们每人都有享乐的资本,这三人也都是不惯吃苦的人,鸿福客栈的“鸿皋福渐”四字套房中的“鸿”字号套房自然就是他们的首选。 所以他们也都死在了一起。 一起来的人除了风逍舞外还有宋捉影,简二先生和诸葛青峰。带他们来的人是三庄主李沁,而不是司徒超风。 此地距离苍穹帮总坛不过十里,万事皆需小心谨慎。来的人越多,目标也越多,更容易被苍穹帮的眼线监察。 风逍舞已在此前展现出卓越的逻辑推断能力。宋捉影为天下第一神偷,对现场的勘察比任何人都仔细,能注意到他人不曾留意的细节。诸葛青峰是目前唯一一个受到暗算还活着的人。死者中的是银针一类暗器,简二先生暗器手法与蜀中悠久暗器世家唐门的家主唐赏云唐大先生,花溪派掌门花来凰相齐名,并称当世三大暗器高手,让他来分析死者的伤口最合适不过。 虽然简二先生一向讨厌看死人尸体,然而此刻事态严峻,且碍于李沁委以他辨识暗器的重任,也只好跟来了。 李沁择人一定要有绝对满意的理由,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风逍舞看着面前带路的李沁,忽然感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以前去义宏庄时就没怎么见过李沁,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李沁本人。他感到李沁给他的压力比诸葛笛,甚至比司徒超风都要大。司徒超风俨如泰山般威重,但李沁却是令人捉摸不透,玄机莫测。 李沁的人怎样?他的武功又是怎样? 自他五年前第一次走进义宏庄,直到现在,他已见过司徒超风五次出手,诸葛笛十三次出手,算上刚才两人又各加一次,却从未见过李沁出手。 他的武功是不是比诸葛笛和司徒超风都更可怕? 风逍舞知道这是肯定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李沁走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能给他如此大的压力。 压力不仅是李沁武功的深度,更是对未知的恐惧。李沁的武功也许比他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人都要高。 李沁推开门,是鸿福客栈中的“鸿”字号房,也是鸿福客栈设施最完备,装潢最豪华的套房。 风逍舞走进去,忽然笑了。 房内弥漫着一股美妙的苏合香气。像这样的套房,义宏庄请来的各路贵人基本全都会抢着住进去。苍穹帮要是想杀人,甚至根本不用做事前探查,单跑来鸿福客栈的“鸿”字号房就够了。 闻到这股令人惬意的味道,宋捉影却皱了皱眉头。李沁问道:“宋先生莫非不喜这股气味?” 宋捉影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李沁也不多问。他们走进去,看到坐在一张金丝楠木椅上的文泽龙。 他双目紧闭,似连一丝痛苦也没察觉到,脸上神色依旧平静安详。 只有他眉心一点针孔大的小洞。 简二先生叹了口气:“好厉害的一针,好毒的一针!” 屋里没有打斗痕迹。文泽龙死时连挣扎都没挣扎下,就结束了他辉煌的一生。 无论多么高贵的生命,死的时候也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针已完全插入眉心,因此看到的只有血孔,看不到杀人的针。 简二先生道:“能在文泽龙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以一根细银针将他杀死,据我所知,天下绝不超过七人。” 李沁道:“这七人中包不包括你自己?” 简二先生微笑:“包括。” 宋捉影已从外面的院子跳进来:“我已看过外面的情况,最有可能的是人躲在这扇窗户正对着的大树上的第四根树枝,向文泽龙出手。” 树距离窗户有三四丈距离,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以一针夺取文泽龙性命,这人的指力,腕力,暗器手法的巧妙与准度不言而喻。 诸葛青峰道:“有没有可能是机簧一类的暗器?” 简二先生道:“机簧类暗器并不适用精准出手,力道及数量才是机簧暗器的优势,像这种精细的招数只有用双手才能发出。” “也许这人的暗器手法根本没在江湖中出现过,这人的暗器功夫也从未向人公开过。”李沁道:“这人甚至有可能是苍穹帮的专属杀手。” 简二先生沉思片刻,道:“也不乏这种可能,毕竟江湖之大,我也不敢妄作推断,只是在我见过的人中,只有七人有此等手法。” 李沁道:“所以也可能是第八个人。” 简二先生道:“是的。” 五人已步入一所跨院。 秦飞雨和余山风都是住在一所跨院中,两人各将两所跨院全包了下来。 余山风死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什么。 他手边的一杯酒几乎还是满的,显然思考得十分专注。 这种情况下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思索,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感知兴许会差点,但也绝不会有人突然向他暗算,却连一丝回避都没有。 且人在深度思考时,精神力极度凝聚,对周围事物的感知甚至有时比安详端静地坐着要更加敏锐,一点点相异于自身思维空间的声音都会使他受到干扰,若在此时有所举动,他当然不会不知道。 秦飞雨是死在一边耳房里的,房里还摆着个大炼丹炉,他的人就倒在炼丹炉旁。 他们两人都和文泽龙一样,一针穿进眉心,就终结了自己的一生。 诸葛青峰叹道:“不想秦飞雨竟迷恋于黄老之学。” 宋捉影道:“所以他就真的成仙了。” 当一个人的财富和权力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有时总会想做些很显然就荒唐的事来满足自己愚昧的幻想。 风逍舞看着秦飞雨的尸身,没有说话。 李沁道:“直到目前为止,只有他的死比较容易解释。” 风逍舞点头:“炼丹时炉鼎的气息很强,当然也掩盖了他的耳目,所以他死得并不奇怪。” 简二先生苦笑:“这种情况能杀他的人恐怕不下一百个。” 宋捉影道:“他在自家炼丹倒没什么,那是他的地盘,在外头居然还敢做这种事,且还正值与苍穹帮为敌时,死得也不算冤了。” 李沁看着秦飞雨,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也许他不是敢这么做,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宋捉影皱了皱眉:“不得不?” 李沁道:“你听过罂粟这种花吗?” 宋捉影点头:“这种花也叫阿芙蓉,据说是种很美丽的花,在天竺一带似有隐秘的广泛种植。” “不止天竺。西域,滇边,甚至中土一带都有大片的繁殖田地。”李沁道:“罂粟的确是种很美丽的花,但美丽有时往往都是丑恶的掩饰。” “罂粟花中的提取物可制成一种粉末,这种粉末可暂时让人摆脱肉体上的痛苦。当粉末纯度够高,也可以让人沉浸到无穷无尽的遐想与欢愉中。”李沁微笑:“然而当你有过一次沉浸在这般快乐的经历,就永远也摆脱不了它了,直到它将你体内的精气全部吸干,你才能得到解脱。” 死亡岂非也是一种解脱? 最彻底干脆的一种解脱。 李沁的笑容逐渐变得很淡:“当它让你享受到这辈子从不曾拥有过的快乐时,就已开始将你推向死亡的深渊,而你还满怀感激地欣然接受,最后自己跳了下去。” “一切远高于自身付出所得来的快乐与幸福,都是虚假的,都逃离不了其伪装背后所掩饰的罪恶的本质。” 诸葛青峰忍不住道:“但我们说的是炼丹。” 李沁道:“炼丹也一样。你在享受着丹药带给你的快乐时,它就已将你禁锢在这种快乐中,让你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种快乐。炼丹的人一天不炼丹,有时比死了还难受。” 简二先生看着秦飞雨,叹息道:“事实证明还是死了更难受一点。” 罪恶带来的快感永远都是最令人难以抵抗的诱惑。当你接受了一次诱惑后,恐怕永远都会堕落在这份罪恶当中了。 然而此刻宋捉影眼中竟闪烁起了诡异的光芒,忍不住大嚷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宋捉影已拉着李沁疾步奔回文泽龙的房间,风逍舞等人也只得跟上。一进入文泽龙的居室,宋捉影立刻展开搜查。片刻详尽排查后,他从文泽龙随身箱包中发现了一个工艺繁复雅致,堪称珍品的漆盒。宋捉影凑近一闻,脸上立刻现出厌恶乃至呕吐的鄙夷之情,双手将漆盒递至李沁前。 诸葛青峰惑道:“宋先生,请问这是什么?” 宋捉影道:“方才李庄主提及罂粟一物,我才想起此事。” 李沁道:“却是何事?” 宋捉影道:“庄主可记得咱们首次进入文泽龙居室之时,曾问过我因何皱眉?” 李沁点头:“不错。” 宋捉影道:“当时浓郁的苏合香气中,我仿佛闻到了一丝古怪的气味。然而寻思涉历间,却始终无法想起这是什么味道。只因此物在我圣朝内尚未盛行,我也只在四年前的天竺曾亲见此物一次,因此此物之气味已被我渐渐淡忘。而适才庄主提及罂粟花,才让我联系起了此前所嗅之怪味究竟源于何物。” 李沁脸色变了变:“莫非这就是……” “不错。”宋捉影打开漆盒,露出里面黝黑粘稠如泞土,且冒着辛烈刺鼻的难闻气味的诡异物体,使得众人不禁皱眉捏鼻,面露憎色。宋捉影接道:“只不过庄主所言并非完全准确。如今制成粉末状的主要是药用,用于麻痹神经,减轻病人痛苦等医用途径。而罂粟其汁液用另一种工艺炮制,便会成为方便人们吸食,如庄主所言的罪恶之物,名唤烟土。而再进行精加工后,所得之物即为阿片。其吸食过程如身处仙境,周围事物亦幻亦真,无法明辨自身行为,丧失常理判断。恐怕文泽龙遭遇毒手之时,正是吸食此物之时。” 简二先生道:“这阿片一词我也曾有所耳闻。一年前我朝天子曾颁布敕令,其内容就是禁止阿片烟土等一系物品流通于我国之内。”说到此处,简二先生不禁慨然:“当时我还不知这是什么,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想不到今日此时,竟在此处见到了这等罕见的禁物。” 宋捉影道:“此物虽产自天竺,实则却是源于天竺一处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圈地之内。这等污秽之物流入我国,绝非怀着什么友善的目的。虽当朝已下令严禁此物于我华夏内流通往来,但考虑到匪邦之脾性,此物今后一定会在我们的眼里再次出现。各位定要慎之戒之,断不可贸然轻试。” “尝试此物的结果,这里岂非已有一个鲜活的范例?”诸葛青峰望着椅上的文泽龙,长喟一气:“风光一世的美髯文公,不想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黄桐轩,二十六岁,左右手混元对牌,共重四十三斤,为人谨慎,耳目灵敏,居城外青竹寺。 青竹寺青竹琅玕。清风掠过,宛如涛声。 宋捉影笑道:“想不到黄瓜子竟也是位风雅之士。” 简二先生也笑了:“或许他并非风雅,只是小心谨慎惯了。” 黄桐轩年纪虽不大,仇家却遍布天下。无论黑道白道,各省各府都有他的仇家,自己至今却犹是独身,自然不敢松懈大意,即使在义宏庄的庇护下也一样。 他们来时并未惊动此地的僧侣。此地的僧侣也并未发现昨夜前来投宿的客人已死在了云房里。 青竹寺虽在青竹掩映间,香火却并不旺盛。若是香火旺盛,黄桐轩也不会来这里投宿。 布置简单的客房,雪白的床单,矮小的桌椅。 黄桐轩是死在床上的。他人就躺在床上,嘴巴张大,大得能塞下三个鸡蛋。 莫非他看清了杀人者的面目,永远想不到会是这个人来杀他,所以他的嘴才会因惊慌而张得这般大? 针从他的嘴里穿入,钉在他口腔上方。 看来杀人者不但手法迅稳精准,还有种将杀人当作玩乐的扭曲心理。 诸葛青峰已皱起了眉头。他一向厌恶有这种诡异癖好的人,尤其是在杀人一事上有这些癖好的人。 黄桐轩耳目一向敏锐,看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似秦飞雨那般处于毫无防备的处境下。若不是他的熟人,根本不可能在他连那对铁牌都没来得及抓起时就一招将他致于死命。 杀人者说不定是黄桐轩的旧识,而黄桐轩交涉也极其狭窄。通过这条线索,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简二先生已开口:“杀人都是同种暗器手法,和文泽龙,秦飞雨,余山风他们时用的都完全一样。” 诸葛青峰道:“来杀人的究竟是谁,能让黄桐轩惊讶到这种程度?” 风逍舞看着黄桐轩的脸,忽然道:“不,不是。” 诸葛青峰道:“不是什么?” 风逍舞道:“黄桐轩死的时候嘴巴虽张得很大,但目中没有恐惧之色,反而很淡然。” 所有人又看向黄桐轩的眼睛。刚才每个人都被他张大的嘴所吸引,别的地方只是淡淡略过了一眼。 诸葛青峰看着黄桐轩:“这又代表了什么?” 风逍舞道:“这就说明他张嘴并非因杀人者的出手而感到意外,而是别的原因。” 诸葛青峰道:“别的原因?什么原因?” 风逍舞道:“比如,打呵欠……” 他立刻接道:“打呵欠不仅会让人在短暂的时间里听力变得模糊,眼神变差,对周围的感知也会衰弱很多。” 诸葛青峰猛然醒悟:“所以说若他是在打呵欠的话……” 风逍舞点头:“他若是在打呵欠,这短短的时间里能杀他的人也有很多了。” 看到黄桐轩的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会是因惊讶而张大了嘴,接下来所有的思路都会被第一步的思考偏差所误导,最终造成错误的结论。然而事实上事情也许只是很简单而已。 打呵欠,这个答案虽然无聊,但却正确。若顺着杀人者是黄桐轩的熟人来思考下去,只会离事实越来越远。 宋捉影一拍风逍舞的肩膀,大笑道:“你真该改行去当六扇门的人。你若进了六扇门,我肯定连根牛毛都摸不到。” 风逍舞笑了笑,目光转向李沁:“余山风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一定是要定时定点做的?” 李沁想了想,道:“余山风三年前已患了肺疾,点苍并没有对外透露。这三年来遍访名医诊疗,半年前又请了京城的华清坤为他开了一方药,要他每天早晚服用。” 点苍苍山碧水青云六十八式,苍山三十式,碧水三十式,共六十式。最后青云仅有八式,然而这最后八式才是这套剑谱的归纳与真髓,有如重重苍山,漭漭碧水中悠渺漂浮的几抹青云般,是让整套剑法在最后起到脱俗的点睛一笔。 最后青云八式又分“青云在”六式和“青云游”两式。“青云在”为前六十式的涵纳,剑路浩渺连绵,有如群山壮阔碧水长流而青云独悠悠其上。“青云游”则是前六十六式的超脱与升华,剑路洒逸空灵,恍若隔世,无拘无束,有如云缕游丝般不可捕捉,恍似青云飞离苍山碧水,独自飘游方外的洒逸不羁之情,是为青云八式中真韵神采所在。 这套剑法虽有六十八式,然而最后“青云游”两式唯独点苍掌门詹澄秋方得其要领。除此之外,点苍门下众弟子使出的青云游二式虽见得其章法,却皆不如詹澄秋般如幻虚沧海,如浮游天地。而詹澄秋在谈及青云游二式时,往往只说“只可心神领会,难以身教言传”十二字。这也是当世三大剑法之名号为什么是由武当、峨眉、九华三派夺得,只因点苍的“苍山碧水青云六十八式”真正威力不为寻常人熟知。而点苍素来淡泊名利,志在山水青云间,也不曾在意此类名号,故而鲜少与各帮各派试武。若这套剑法由掌门詹澄秋使出完整六十八式,未必会在这三大剑法之下。 这套剑法虽信散精妙,却是凭借深厚内家功底方能使出。点苍门下列入剑谱的剑法亦皆是以气为功底开创的,因此点苍门下弟子无一不是内家好手。余山风身为点苍掌门七师弟,气脉自非一般内功修行可相比之。然而这样的内家高手若得了肺疾,无异于被判了死刑,这种事余山风和点苍门中自然不会说出口。 他躺在床上深锁眉容,只怕就是在思考着自己这档事。 在思考这种波及情绪的事,情感的波动必会失控,也不可能保持理性,当然也不存在深度思考带来极敏锐感知的说法。 四人遇害时正是他们回到住处已有段时间,也是风逍舞面对郭重山之时。 以他们四人当时的状态,绝没有第二个杀死他们的好时机。那种情况即便不是如简二先生水平的暗器高手,也一样可以飞针夺去他们性命。 只要抓住最关键的机会,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李沁看着风逍舞,目光已多了赞许之色。 风逍舞却道:“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宋捉影道:“什么才是最大的问题?” 简二先生道:“苍穹帮是怎么知道他们四人隐私的?” “不错。秦飞雨迷恋方术,在江湖已不算什么机密。”诸葛青峰道:“然而文泽龙醉心烟土,余山风身染肺疾,都是从未对外公开过的私人机密,苍穹帮怎会知道?” 风逍舞道:“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诸葛青峰道:“不是?” “不是。” “那什么才是?” 风逍舞道:“他们都是苍穹帮的对头,知道这些秘密的人也不止他们一个。只要有别的人知道,苍穹帮就有收买的可能。” “譬如秦飞雨学习炼丹时道观中的道士,给余山风开药的华家学徒,文泽龙获得烟土的渠道商人,这些人都有可能被苍穹帮利用。” 风逍舞接道:“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在于,苍穹帮是怎么知道黄桐轩住在这里?” 每个人心头都震了震。 这的确是最大的一个问题。 住在鸿福客栈的人被苍穹帮发现并不奇怪,因为那本就是极大的一处目标。但黄桐轩投宿的是人迹罕至,香火寥落的一家小寺院,苍穹帮怎会在当天夜晚就得知他投宿此处,并将其杀害? 每个人的表情没变,却有意无意间都瞟了李沁一眼。 像黄桐轩这么小心谨慎的人,苍穹帮得知其讯息必会在第一时间抓住机会,将他杀掉。除了黄桐轩自己外,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只有司徒超风,诸葛笛和李沁,这三位义宏庄的庄主。 奸细莫非是义宏庄三位庄主之一?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影响太大,没有人敢轻易说出口。 义宏庄侠义之名从未受过一点损害,自开创五年以来,在江湖中的地位有如天子封禅般受命于天。若此时提出这样的疑虑,无异于是义宏庄首次被江湖质疑,也是对义宏庄影响最深远的一次质疑。 何况现在也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个疑问是恰当的,没有人愿以身涉险,成为第一个质疑义宏庄的人。 李沁却似明白了他们的心思,淡淡笑道:“各位心里在想的是什么,我很清楚。若我是现在的各位,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应。 李沁道:“但其实最大的问题也不止这一个。” 诸葛青峰道:“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个。只有一个。” 李沁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里的和尚怎么还没来?” 这的确也是一个问题。 寺院一般都供有早膳。今日的早膳也是义宏庄临时安排的,黄桐轩当然不会昨晚就让这里的和尚不准备他今天的早饭。 他一向行事慎重,能不去人多的地方露面就尽量不去露面,早饭当然也不会出去吃。而且这里的素斋也并非做得难以下咽,反而味道还挺不错。 现在已过卯末。怎么还没有和尚送来早饭? 而且他们待在这里已有段时间,却连寺里的早课声也没听见,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两个问题,却只要一个回答就够了。 一个很好的回答,没有比这更好的回答。 云房中一片汪洋。 青竹寺中一位住持,一位知客僧,一个打杂的小和尚,四个比丘,全都死在了血泊中。 不止这七个和尚,连另外两个投宿于此的旅客也一同死在了客房里。 简二先生撑扶在树下,不停地呕吐。 每个人心里都多了层阴霾。 过了很久,李沁才道:“各位想必都已明白了吧?” 这里的人都不是笨蛋,当然早已明白。 青竹寺也是苍穹帮的一处据点,里面的和尚都是受控于苍穹帮手下的。黄桐轩来此投宿,他们就已向苍穹帮总坛通风报信了。 所以当苍穹帮的人来杀黄桐轩时,连这里的和尚也一并杀死,包括两位无辜的投宿者,因为他们不能给这里的人有出卖他们的机会。 绝对不能。 好残忍的手段!残忍,狠辣,歹毒,永远有效! 风逍舞沉默了很久,道:“至少我们也知道了一点。” 李沁道:“什么?” “来杀黄桐轩的人是在我们之中的奸细,这奸细并没有让苍穹帮派人来帮他杀人。”风逍舞道:“所以他才要将这里的和尚全都杀死,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来这里杀人的。” 这点判断也合理准确。 李沁长长叹息一声:“你本不该只有现在的这点名声。以你的剑术和睿智,天下及得上你的人已不多。” 宋捉影微微一笑:“我走遍天下,用剑的各路名家至少都有过一面之缘。我敢保证,当今天下剑手绝无一人能比得过他。” 诸葛青峰忍不住道:“连武当掌门云松和九华萧听月也比不上?” 宋捉影只是笑,并不说话。 诸葛青峰见他不说话,接道:“那杨先生呢?当代飞仙剑三月前击败云松,这已是江湖公认的战果,连杨先生也不及公子的剑术?” 宋捉影还是不说话。风逍舞却仿佛根本没听到这些话,只淡淡回了句:“成名也许不是件坏事,但太出名却未必是件好事。” 李沁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和刚才拥有锐利眼神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莫非他心里也有什么痛苦的隐衷?风逍舞的这段话,是否无意间触到了他内心深处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 很快他恢复过来,目光又迸射出那独有的干练明亮的锋芒,跟着风逍舞他们一起走出寺外。 没人愿意呆在个全是死人的地方。 风逍舞道:“还请庄主回去再确认一遍情况,除了列出的八个人外,其余人等昨夜是否真的都没有外出过。” 风逍舞想了想,又道:“纵使有外出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李沁道:“公子放心,李沁一定会再次彻底盘查。” 宋捉影道:“还有一点,对方竟然能在义宏庄之人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杀人,足见轻功之高,且遁迹功夫相当了得。” 诸葛青峰点头:“这也是一条线索。” 李沁应了一声,正欲说话,突然云房里冲出来几人,向他们背后甩出数十点寒芒,立刻倒翻掠走! 这几人正是原本倒在那血泊中的七个和尚。没有人想到死人居然会突然复活,更没有人想到这些人竟就躺在那令人作呕的血泊中装死,等他们上当。 纵然一击不能得手,他们也早已倒翻逃走。待他们将暗器尽数躲开,人早已翻出十余丈外,想追也不可能再追上了。 他们算计得很周密,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只可惜他们还是算漏了一点。 他们想不到这些人完全用不着躲避这些暗器。 暗器破空之际,忽有长袖一卷,带起一股奇妙的气流,寒芒全部吸纳于其中。长袖回转,再一反甩,数十点寒芒全都原封不动地打了回去,比来势更加迅猛快捷。 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呼,七条人影已自空中尽数落下。 诸葛青峰赞道:“好!简二先生不愧为当今天下三大暗器高手,今日得见丰采,果然非同凡响。” 简二先生淡淡一笑:“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他们已走过去,走向倒在地上这几个僧人。 现在他们已看出这些人都是苍穹帮的人。这批人只等义宏庄安排他们来检查黄桐轩的尸体,准备随时要他们的命。 这批人必然知道苍穹帮与安插在他们内部中奸细的计划安排。即便不多,却一定有所了解。 可等他们走过去准备盘问时,七个人却都已成了死人。 简二先生已怔住。 他回击时并未下杀手,这些人怎么会死? 李沁道:“并不是你。” 简二先生道:“不是我,那是谁?” 李沁道:“是他们自己。” 血从他们嘴角流出,竟是惨碧色的。每个人咽喉处都多了一根银针,见血封喉的毒针。 受制于敌,立刻自尽。 受到简二先生的回击,他们的穴道被封,已无法自杀,于是用口中暗藏的吹筒吹出毒针来杀死对方。 银针在僧人咽喉上。死的虽不是李沁他们,却依然忍不住让人生起一股寒栗。诸葛青峰倒吸一口凉气:“听说海外扶桑岛上的忍者就有为防止任务失败被抓住拷问而藏毒于口腔内的臼齿,想不到苍穹帮竟有同等手段。” 对他们自己人都能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那对他们的敌人呢? 简二先生苦笑道:“连这里的和尚都这么厉害,完全就不需要那内奸自己杀人。毕竟黄桐轩一回到此处,这里的和尚肯定知道,也就知道其他人都回了自己住处。杀完他之后,跑去鸿福客栈顺手再杀两三个人就够了。” 宋捉影道:“所以杀人的也有可能是这些和尚,不一定是内奸了。” 这下所有的线索又全断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位置。 李沁沉默了很久,道:“虽然线索已断,但这几个和尚的死说明苍穹帮的安排也一样会有纰漏。不管这奸细藏得有多深,总有揪出他的那天。” 宋捉影道:“三庄主所言不错,只是还有一句话。” 李沁道:“什么话?” 宋捉影道:“只怕等到那一天,已经太晚了!” 李沁却笑了:“宋先生大可放心,即便已晚了,咱们也都还在一起,大不了来个合葬,只是苦了苍穹帮要特地找一块容得下二十多人的茔冢罢了。” 他说话竟不像司徒超风和诸葛笛永远带有领袖的公正与慷慨,此刻竟也带着几分个人情感。 话一说完,李沁就已转身,离去。 简二先生看着李沁的背影,苦笑道:“只怕苍穹帮还未必肯为我们安葬呢。” 简二先生也已走。 等他们都走了,诸葛青峰向风逍舞拱手道:“久闻公子年少英俊,非凡俗人等……” 风逍舞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庄主有话不妨直说,我与鬼手捉影一样,一向不惯这些陈词滥调。” 诸葛青峰大笑道:“好,我就喜欢为人快性之人。老实说,这些话我自己说得也快要吐了,却总在不知不觉中又说出了口。”诸葛青峰接道:“今晚我想为公子安置一顿桌席,交个朋友,如何?” 风逍舞看向宋捉影:“想不到除了你以外,还有人愿意跟我交朋友。” 宋捉影笑道:“那么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风逍舞目光转向诸葛青峰:“能得霹雳刀诸葛青峰之青目,在下自然厚爱之至,更有何推辞之理?” 诸葛青峰笑道:“正如方才三庄主所言,公子未免太过自谦。我如今就住在城中清丰巷李府中。李学士原本也是位解元,只是近来家道中落,急需银元,我用二百二十两,加上义宏庄的头面赁得他三个月李府。今晚正酉时,由贱内亲自下厨,我等就在府中相候公子。” 风逍舞道:“好,一言为定,风某先谢过庄主盛仪。” 诸葛青峰道:“公子是不是还带了位姑娘?” 风逍舞道:“是。” 诸葛青峰道:“若不介意,还请将姑娘也一并带来,人多也好热闹些。” 风逍舞点头:“我回去问一下。既顺庄主美意,她若有所意愿,今夜我便与她一同叨扰。” “好,如此诸葛青峰便在府上备具,安候公子。”说完再一拱手,转身离去。 宋捉影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前一个庄主,后一个庄主,倒也有趣的很。” 风逍舞道:“诸葛青峰在京城的青凤庄规模可不是一般的大。江南地产最多的南宫家庄园虽然比他大,气派却及不上他。” 宋捉影叹了口气:“我若有他那么多钱,也可以有个那么气派的庄园的。只是我下手一向心软得很,总不忍拿得太多。” 风逍舞淡淡笑着,道:“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 宋捉影道:“看出来什么?” “黄桐轩张大的嘴并不是因为吃惊,而是因为打呵欠。”风逍舞看着宋捉影:“你肯定早已看出来了,而且一定比我早。” 宋捉影没有说话。 风逍舞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宋捉影道:“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也会看出来的。” 风逍舞道:“所以你才不说?” “既然你迟早也要看出,那也就肯定会说,我又何必说?”宋捉影微笑:“我出风头的机会还有很多,让一两个给你又何妨?” 风逍舞苦笑。 得到这样的回答,还能有什么话说? “今夜你还是要去苍穹帮总坛?” 宋捉影点头:“你总该明白有些时候明知这档差事随时都有可能送命,也不得不去做。” 他明白。 风逍舞道:“那么现在呢?你要去做什么?” “找个地方喝两杯。”他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不会喝酒,不然我一定不放过你。” 宋捉影忽然又道:“今晚你是不是也要去?” 风逍舞点头:“人家一番好意,我也没理由不去。” 宋捉影点了点头:“有理。” “不过你也要小心。” 风逍舞道:“小心什么?” “小心你的女人被他拐跑了。”宋捉影笑得又像匹满脑子都是坏主意的狐狸:“这些豪客基本都有这样的毛病,即便当着自己老婆的面,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若有个像宋捉影一样的朋友,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风逍舞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永远都说不过他的,就算追着他来打一架也不一定能追上。 所以他只有苦笑,然后回到了客栈。 风逍舞推开门,司马嫣正坐在桌子边,一针一线地在绣着什么东西。 司马嫣回头看到风逍舞,面露喜色:“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很晚才回来呢。” 风逍舞道:“今天的事都是义宏庄要处理的,与我无关,所以就先回来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移向桌上的针线,还有几块绣工精美的布料。 司马嫣抿嘴笑了笑:“你走了后,我又不敢出去,一个人呆在房里又实在无聊,于是就让小二帮我带了几绷针线回来。天气也渐开始冷了,就想着给你做一双手套……” 风逍舞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逛一逛吗?” 司马嫣眼里放出了光:“今天可以吗?” 风逍舞牵起她的手:“我现在就带你出去,逛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