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科幻小说 - 历史遗忘的角落在线阅读 - 第一章 士相之争

第一章 士相之争

    第八部南北第二次大碰撞

    第一章士相之争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在北方纵横驰骋之时,中国南方汉人的东晋王朝,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东晋王朝,本质上是,五胡乱华时期逃亡到南方的汉族士族大地主,拥立司马皇室建立的流亡政权,可是,司马氏的中央集权工作一直没搞好。

    士族高门垄断政治,皇权也不敢轻易开罪。同时,东晋各地军阀林立,中央有什么事儿干的不顺地方军阀们的意了,这帮丘八头儿们诸如王敦、桓温等,还时常率军到首都建康找皇帝说道说道。

    建国初期这样还有情可原,长此以往,置皇权于何处?司马家有个皇帝不信邪,立志捍卫君权,抑制士族豪门势力。

    此人就是东晋的第九任皇帝、孝武帝司马曜。到第九任上才敢下决心,司马炎的后代也够窝囊的。

    司马曜出生、当皇帝和死亡都颇具传奇色彩。其一生可以用“生的艰难、活的幸运、死的憋屈”来总结。

    第一节生的艰难

    司马曜的老爸司马昱,原是东晋的琅邪王、会稽王,之前,他也有五个儿子,奇怪的是都因各种原因先后死去。到了不惑之年时,竟然膝下无子了。

    古时人到四十,基本上就算是晚年了。司马昱急的团团转,女人有的是,就是不知哪个能生珠。总不能百十号人挨个试吧?等一圈试下来核酸蛋白酶耗尽自己先挂了。没办法,找个算卦的来算一下吧,好来个精准中靶。

    经过一系列的政府采购程序,一个叫扈廉的术士中标,被司马昱选中。扈廉卜卦后,信心满怀的指出:王宫中有一女,当育二贵男。

    啊?好!怀着对两个儿子的憧憬,司马昱遍寻后宫,一个姓徐的贵人刚好生下一个女儿。司马昱认为扈师傅指的就是此人,于是,就把全部“精”力用在徐贵人身上。

    孕后半年本是易孕期,但是折腾了一年,徐贵人的肚子一直处于产后罢产状态。

    难道扈廉是个大忽悠?司马昱又请来一个叫许迈的道士占卜,期冀其能指出比扈廉更有效的明路,来对付不孕不育。

    许道士人很厚道,绝不内卷砸同行饭碗,脉也号过了,生辰八字也测过了,小罗盘滴溜溜转,风水也看过了,给出的结论是:您照扈廉说的,继续努力吧,虽然说是广种薄收,但收一个您也是得着了。

    司马昱听完嘴张成蛤蟆、眼珠子瞪成黑猫警长,然而,有什么办法呢?继续埋头广播种吧。几年下来,司马昱脸累成了黄裱纸,王宫里的妃子们还是没有一个能大肚子的。

    世界上唯一不用努力就能上涨的,只有年龄。眼看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司马昱彻底慌神了,再不生他也没几年活头儿了。

    他把王宫中所有的妃子集中到一起,找来一个名气最大的术士,当面挨个甄别。

    该术士认真相面,但见一个摇一下头,统统按了红灯。

    司马昱真草鸡了,一咬牙,把王宫内包括洗衣做饭的丫鬟什么的所有女人全部找来,让术士再看。

    术士又挨个挨个端详,最后走到一个女人面前,沉吟片刻,说:就是她了。

    司马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女人,是宫里织布的一个丫鬟,人长的奇丑无比不说,米其林别腰间,面色如黑炭,身材、皮肤也极差,黝黑粗壮,也不知哪里人,没有名字,宫里都叫她“昆仑”。

    古代称东南亚一代皮肤黝黑的人为昆仑,此女绰号昆仑,但到底是不是从东南亚来的,已无从考证。

    昆仑就昆仑吧,权当黑玫瑰了。为了儿子,司马昱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就与昆仑女每刻辣舞了。

    结果,昆仑女果真为司马昱连生二子一女,长子就是司马曜,次子司马道子。

    生子立功后,昆仑女终于有了个美丽的名字—李陵容,然而,因为其长的实在太抱歉,司马昱就没给她什么名号。直到她儿子当上皇帝,儿子才给了她皇太妃的名号。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母子间的亲情,超越一切,感天动地。

    其实仔细想想,司马昱生孩子这事儿,倒不是术士们算的有多准,而是有规律可循的。

    首先,司马昱当时已年近50。按照“七七八八”规律,基本属于生殖能力的末期。

    什么是“七七八八”规律?七七八八,在中国广东方言和新加坡中文里,是指“差不多要完”的意思。例如:这个活儿已经干的七七八八了,快要干完了。“七七八八规律”,正是指男女生育能力分别在“七七”49岁和“八八”64岁左右终结的意思。具体来源于中国古代医学瑰宝《黄帝内经》,其在首篇《上古天真论》谈到,女性以七年为一生理周期,男性以八年为一生理周期。

    女性的生理周期具体是: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男性的生理周期具体是:

    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坚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发鬓颁白。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八八,则齿发去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脏盛乃能泻。

    “七七八八规律”是古人杜撰?那么我们来看,上了年纪的朋友可以回顾一下,对照自己的生理变化历程予以体会。年轻朋友,可以对照父母或身边上了年纪的亲朋的外在生理变化历程,予以体会。

    “七七八八规律”只适用于古人?现代人寿命较之古人有大幅上升,该规律失效?那么我们来看,当今的生理教科书是不是载明女性一般在14岁(二七)时有月经初潮、开始具备生育能力?49岁(七七)左右时闭经进入更年期?男性是不是一般在16岁(二八)时进入青春期?另外,还有一个有力的例证。

    现代医学研究表明:男性在青壮年时期的睾丸体积平均约为19.8毫升,五六十岁以后逐年缩小,直至缩小至16毫升以下,雄性激素分泌断崖式下降;同时,男性在30岁左右时肌肉含量达到顶峰,40岁左右后就开始以每年1%的速度递减,到了六七十岁时,体内肌肉含量仅相当于年青时的四分之三,缺乏肌肉支撑,骨质也逐步疏松,力量越来越弱。与《黄帝内经》中关于“四八”、“五八”、“七八”、“八八”的描述高度吻合。

    珍惜我们的文化吧。

    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在漫长的岁月中,古人用自己的智慧和人生经历,为后世的我们留下了诸多宝贵经验,并以俗语或谚语的形式总结出来,朗朗上口,在人们的口语中广为流传,从而指导我们的人生。

    男性“六八”48岁时,面色发黄、鬓发斑白,肾气已经开始衰竭。“七八”56岁时,肝肾气衰退,行动开始迟缓,生育能力断崖式下降。司马昱正处在男性“六八”和“七八”之间,生育能力急剧下降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而司马昱王宫里的妃子们,虽然都在“三七”、“四七”左右的年纪,但平时养尊处优惯了,缺乏体育锻炼,身体自然比不了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李陵容。所以,李陵容能连生三个孩子,也属正常。

    如果事与愿违,那一定另有安排。无论对司马昱的命运还是李陵容的命运,皆然。

    第二节活的幸运、死的憋屈

    东晋权臣桓温,371年废掉皇帝司马奕后,立51岁的司马昱为帝(简文帝)。司马昱当了不到两年皇帝后,于372年9月病死,临终前立司马曜为接班人,并在一天一夜之内连发四道诏书,请镇守在姑孰(今安徽省当涂县)的大司马桓温入京辅政。

    入京辅政?桓温表示对此很鄙视,他希望司马昱有自知之明,主动禅位。司马昱只好写下遗诏:命家国大事都要一一禀告大司马(桓温),司马曜要象刘禅对待诸葛亮一样,敬重桓温。

    有桓温这么个权臣压着,11岁的司马曜自然不是个能主事儿的皇帝。幸运的是,他有一个真诸葛--谢安。谢安利用拖字诀,于一年后,即373年,成功拖死了病重的桓温。

    有名臣谢安辅政,国家初显欣欣向荣之势,并在383年秦晋淝水之战中打败了如日中天的北方霸主、前秦王苻坚,使东晋免于覆国之灾。这都是谢安家族的功劳,但由于皇帝是司马曜,司马曜死后白得一个孝“武”帝的称号。

    司马曜打仗不行,却不是孬种。

    东晋集团公司自建立以来,就不是他们司马家一家的,而是王、庾、桓、谢等豪门大家与司马皇室共同参股的,司马家只是个大股东而已。王敦死了,桓温死了,现在谢安也死了,司马曜决定改变君权被分享的局面。

    他任用同是昆仑女生的亲弟弟司马道子,接替谢安的宰相位置。

    司马道子上台后,刻意排挤陈郡谢氏等士族豪门的势力,试图维护宗室的权力,这样,门阀士族与宗室亲王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

    司马曜则有意将豪门士族的怨气引向执政的弟弟司马道子身上,巧妙的在豪门士族与丞相司马道子之间维持平衡,这样,君权才能至高无上。

    司马曜不愧是一名诡诈权谋高手,无师自通的深谙帝王制衡之术,然而,他刚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却离奇的死了。

    司马曜有三个爱好,一爱佛教,二爱美酒,三爱女人。正是他的第二个和第三个爱好,使他离奇的提前领了盒饭。

    396年9月的某日,司马曜在宫中与宠爱的张贵人一起喝酒,二人已有几分醉意,可司马曜还要张贵人陪他对饮。张贵人极力辞谢。司马曜不高兴了,发起了酒疯。

    “你当年是因为美貌才被封贵人,如今你年近30,美色大不如前,又没生孩子,白占着一个贵人的名位,明天我就废了你,另选新人。”

    不仅口吐芬芳,说完,司马曜还“嗷”的一声,吐张贵人一身半消化状态的海参鲍鱼鱼翅,后去清暑殿沉沉睡去。

    张贵人又气、又急、又怕,她恃宠生骄,之前从来没有受过如此训斥、羞辱,再加上青春易逝,自己在宫中众美女中的竞争力肯定会走下坡路,这也是自己所忌惮的。

    将军卸甲、美人迟暮,最是人间留不住,杀猪刀谁也敌不过。自己老了自己知道,别人却不能说,尤其是自己所爱的人!

    羞辱、恐惧、失落、妒忌,交织在一起,使这个女人变的疯狂,顿时起了杀心。

    她召来心腹宫女,乘司马曜熟睡之际,搬了几床大被子……

    沉醉中的司马曜,窒息而亡。

    这件事儿告诉我们,可以强迫女人喝酒,但不能说她丑,否则,会丢命的。

    生的艰难、活的幸运、死的憋屈的司马曜,结束了戏剧的一生,儿子司马德宗继位为皇帝。司马德宗智力发育不全,比当年的傻儿皇帝司马衷智商还低个七八十分,生活都不能自理,这样,司马曜的亲弟弟司马道子就全面控制了朝政。

    司马曜生前注重在士族豪门和执政的弟弟司马道子之间维持平衡,给予弟弟中央执政权,同时又委派众多士族豪门子弟出任地方官。

    荆州刺史王忱,中书令王坦之的第四子,都督荆、益、宁三州军事,是司马道子的心腹,故荆州控制在司马道子手中。

    司马曜生前为搞平衡,任命大舅子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守京口,控制江淮地区。

    王恭与王忱原是很好的朋友,然而,王恭忠于皇帝司马曜,王忱忠于司马道子,二人政见不合,就会因琐事反目。

    魏晋名士个个嗜酒,王忱亦不例外。392年,正值壮年的王忱喝酒喝死了,荆州刺史位置出现了空缺。

    心腹喝酒喝死了,那得换个心腹上任才能继续控制荆州这一战略cbd。换谁呢?司马道子心里早已有谱,他选的是王忱的哥哥。

    王国宝。王国宝出身于东晋一等一的高门太原王氏,不仅如此,他的老丈人家,在东晋也是属于横着走的豪门大家。他老丈人,叫谢安。

    然而,枉谢家一世风流,选的这个女婿却实在太不成器,志大才疏、品行不端,老丈人谢安有意压制他、磨练他。王国宝一怒之下,投靠了司马道子,在排挤、打击老丈人家时没少出力。

    丞相司马道子力挺,朝野上下都以为荆州刺史位置,非王国宝莫属。

    大热必死。按正常程序,官员应由吏部发文任命,王国宝正信心满满的等组织部任命文件呢,结果,皇帝司马曜绕开组织部,连夜出了一道中诏,新荆州刺史应诏而生,跌碎一地眼镜。

    新荆州刺史,叫殷仲堪,原任黄门侍郎,即皇帝的机要秘书。

    司马曜连夜任命自己的机要秘书出镇荆州,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权对相权的抑制。

    司马曜成功的控制了荆州和江淮地区,但,现在作为皇帝的他死了,丞相司马道子全面控制了朝政,重用王国宝等宠臣,并试图削夺地方大员的军权。地方军阀王恭、殷仲堪等人对此局面怎会满意?

    中央与地方矛盾越来越激化,王敦、苏峻之乱还没过多少年,内战的阴云又一次笼罩在江南的上空。

    而这一切,都被另一个豪门士族出身的人尽收眼底。

    第三节九州伯与五湖长

    此人叫桓玄,桓温的儿子。

    桓温当年曾有篡位意图,因此朝廷有意对桓家进行打压,不给其后代有实权的官做,而桓玄,却偏偏有凌云之志。

    373年,桓温去世,去世前命弟弟桓冲统率其军队,并接替他任扬州刺史,以时年5岁的桓玄袭爵南郡公。桓冲经常看着自己的座位喃喃自语:等灵宝(桓玄小名)长大成人,我就把这个座位交还给他。

    自此以后,桓冲抚养疼爱侄子桓玄,胜过自己的儿女。两年后,桓冲离任扬州刺史,扬州文武官员来送别。桓冲轻轻抚摸着侄子的小脑袋:孩子,这本来都是你家的旧官属。

    桓玄听后,掩面而泣。

    7岁的孩子就有如此反应,从小就是个小官儿迷。但是,在手足相残、父子相弑司空见惯的五胡十六国、两晋南北朝,桓温与桓冲兄弟之间、桓冲与桓玄叔侄之间的脉脉温情,颇令人动容,堪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道德范本。

    桓玄后来被封为义兴太守,大体相当于无锡市市长。桓玄郁郁不得志,登高山、览太湖时,发出了那一句著名的感叹---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

    人生两大悲剧,一是万念俱灰,二是踌躇满志。父亲桓温当年是九州的盟主,我现在却只是个厅级干部,我心不甘!

    桓温虽早已去世,但毕竟曾是东晋势力最盛的大军阀,在荆州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荆楚大地,势力盘根错节,桓家在荆州的群众基础还是不错的。现在,桓玄目睹中央的司马道子、王国宝,与江淮的王恭、荆州的殷仲堪矛盾越来越深,感觉到自己重现父辈辉煌的机会来了。

    浑水最适合摸鱼,桓玄成功说动殷仲堪、王恭造反。造反的名义,老俗套—清君侧,被清的对象--王国宝。按照我国《民法典》中虚假意思表示和隐藏的意思表示的辩证关系,造反派的虚假意思表示是消除中央领导身边的小人,隐藏的意思表示却是,打击王国宝的幕后大老板--丞相司马道子。

    镇守京口的王恭率先行动。王恭命北府名将刘牢之为帅,率北府兵进逼首都建康。

    北府兵一来,司马道子慌了神。不过,他反应也倒快,丢车保帅,忽悠白痴侄子、晋安帝司马德宗下诏赐死王国宝,并派人向王恭道歉。

    这招儿,当年汉景帝也用过,以为处死了进言削藩的晁错,七国的“清君侧”之叛乱就再无理由。然而,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其父为劝阻其少管帝王家闲事而服毒自尽)的晁错成了替罪羊被宰,甚至是被用的酷刑腰斩(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没能换来七国的罢兵。

    这个剧本本来很烂,因为,造反这活儿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司马道子病急乱投医,管他灵不灵的先照抄了一遍。

    结果,居然取得了奇效。王国宝死了,王恭觉得已师出无名,退兵回到了京口。

    这个王恭,挺有意思,至少是个饱读诗书、满脑仁义礼智信的厚道人,不愧是太原王氏的子孙,堪称贵族。然而,司马道子对王恭的妥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司马元显,司马道子的儿子。司马元显劝父亲不能一味对藩镇妥协,并提出了一妙计—“以藩制藩”。即,安排心腹之人出镇地方,以抑制荆州的殷仲堪和江淮的王恭。

    司马道子深以为然,重用皇族中的司马尚之和司马休之兄弟,代替王国宝,并派王国宝的哥哥王愉,出任江州刺史,大体相当于现在江西省军政一把手。

    为扩大江州,司马道子又把豫州(河南大部、安徽和山东一小部分)的几个郡划给了江州。

    没想到,这引起了一士族子弟的强烈不满。

    庾楷,东晋名臣、明穆皇后庾文君之兄庾亮的孙子。现在王国宝、桓玄、王愉、庾楷等人还在为荆州、江州、豫州什么的纠结,当年庾亮是什么职务?

    他曾兼任过江州、豫州、荆州三个州的刺史!外戚的力量,自古以来就非常之重。颍川庾氏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一样,都是东晋一等一的高门。直到现在,江西九江市内还有庾亮南路、庾亮北路。

    庾楷虽比不上爷爷,也做到了豫州刺史。

    庾楷本是司马道子的人,现在司马道子把他豫州的几个郡划给江州,感觉很受伤,就找到了王恭倾诉:现在朝廷的一帮王八蛋,比王国宝在时还可恨,他们试图削弱我们藩镇的势力,不如咱们一起揍丫的。

    王恭,自然明白朝廷的意图,联络荆州的殷仲堪、桓玄,举起了

    第二次清君侧的大旗。

    清君侧大军分三路向建康逼近:

    第一路,江淮北府兵,统帅是青兖二州刺史王恭,主将是北府名将刘牢之。

    第二路,荆州军,统帅是荆州刺史殷仲堪,主将桓玄、杨佺期三兄弟(弘农华阴杨氏,杨坚先祖)。

    第三路,豫州军,统帅是豫州刺史庾楷,主将段方等。

    三路大军逼近首都建康,司马道子慌了神,司马元显倒是很硬气,他劝父亲:上次就是跟王恭服软导致惯坏他们了,这次如果再服软,场面更没法收拾了。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就全权委托给你吧。司马道子干脆把中央军权全权委托给了儿子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的自信是有原因的。他敏锐的觉察出了三路大军的弱点---各怀鬼胎,果断的采取了“打一路、拉一路、看一路”的战略战术。

    打一路。显然是打最弱的,谁最弱?庾楷的豫州军。

    司马元显命司马尚之率军在慈湖击败豫州军段方部,又在牛渚(今安徽马鞍山市采石镇)打败豫州军主力。庾楷逃奔桓玄。

    拉一路。拉谁?拉江淮的北府兵。司马元显敏锐的感觉到,刘牢之有怨气,有反正的基础。

    因为,直到现在,刘牢之虽然有辅国将军(爵号)的高级职称,但行政职务仅是个晋陵太守,相当于现在江苏常州市的市长,正厅级干部。

    刘牢之,北府之龙,在决定南北命运的淝水大战中居功至伟,为什么升迁如此之慢?

    在于刘牢之的出身。他不是高等士族,而是出身将门庶族,在讲究士族门第的东晋,功劳再大,也做不到州刺史这样的方面大员。

    王恭出身著名高门太原王氏,又是晋孝武帝司马曜皇后王法慧的哥哥,自然从心底里瞧不起庶族武将刘牢之,平常多有轻慢之举。

    国之栋梁,受如此轻慢,刘牢之渐渐的对王恭心生不满,直至怨恨。

    司马元显就像无间道中的阿孝,施展离间之术。他派北府旧将高素,找到刘牢之,一句话,就令刘牢之改变了立场:

    “倒戈王恭,事成后,他的位置你来干!”突破上升天花板、实现阶级跨越,对雄心勃勃的男人的诱惑力之强,可以想象。

    当时,荆州军已攻入江州,在白石大破司马尚之的中央军,桓玄率军进至横江(今安徽和县东南,古长江渡口),逼近京师建康,朝野震动。

    生死存亡之刻,刘牢之突然宣布---率本部北府兵反正,拥护中央,回军攻打王恭。

    主将火线反正,王恭猝不及防,狼狈出逃投奔桓玄,半路被擒获,押送至建康斩首。

    王恭被斩,刘牢之率北府兵和中央军进军至新亭。

    新亭、白下,一南一北两军垒,建康宫城的南北门户。荆州军见同盟的豫州军覆没,北府兵反正,军心开始涣散。

    荆州军毕竟历来强悍,司马元显也没有把握必胜,工作以搞和谈、瓦解为主。司马元显以朝廷的名义,任命桓玄为江州刺史(江西省长),杨佺期为雍州刺史(行政中心在襄阳,湖北、河南各一部分),桓修为荆州刺史,殷仲堪为广州刺史。

    这个任命文件,耐人寻味,挑拨意十足。桓玄、杨佺期由厅级干部一跃成为省部级大员,还是封疆大吏,自然十分满足。但,殷仲堪由第一强藩的荆州调任广州刺史,显然是遭贬,勃然大怒。

    代替殷仲堪担任荆州刺史的桓修,又是何人呢?

    桓修,桓温弟弟桓冲的儿子,也就是桓玄的叔伯兄弟,简文帝司马昱的女婿,在中央任职。

    不久,桓玄、杨佺期、殷仲堪回过味儿来,又在浔阳重新结盟。对,就是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浔阳,今江西九江。“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看老王的书,可时不时的重温文学经典。

    一看三人又要造反,朝廷不得不又重新任命殷仲堪为荆州刺史。

    团伙内部裂痕的根源,从来不是分赃不均,而是心理失衡。桓玄、杨佺期、殷仲堪三人矛盾重重,开始互不信任。

    对桓玄来说,荆州是我们桓家发家的地方,是记载着桓氏辉煌与荣耀的圣地,只有我们桓家,才有资格做荆州之主!

    399年12月,荆州发大水,殷仲堪开仓放粮赈灾。危急时刻,人家都是雪中送炭,桓玄却雪中送屎,他趁机率江州军队突袭了荆州屯粮之地巴陵(湖南岳阳)。

    对,就是《岳阳楼记》中的巴陵郡。“庆历二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再说一遍,看老王的书,能温文学经典。

    军粮没了,殷仲堪只能用芝麻给士兵们充饥。芝麻这玩意儿,少吃还挺香,补肾治白发,但常吃就跟天天喝崔字牌小磨香油似的,谁也受不了。

    无奈之下,殷仲堪向雍州刺史杨佺期求援。

    杨佺期的回复,耐人寻味:既然军粮没了,江陵(荆州治所)也没必要守了,你,率军到我襄阳来,咱们一起防守吧。

    粮食没了,就放弃领地,与手足长疮就砍掉手足何异?殷仲堪当然舍不得荆州,他给杨佺期的回复更有意思:江陵最近筹备了足够的军粮,你只管派援军过来。

    杨佺期信以为真,率军来救江陵。结果,到了之后发现,江陵除了每天能供应点米汤,啥也没有。

    连芝麻都吃完了。

    杨佺期暴跳如雷:骗子!这下完蛋了!

    说是军队,其实都是一个个血肉之躯的人组成的,人得吃饭,没饭吃骗援军来又有何用?仅是壮壮胆给点心理安慰?还是临死前拉上个垫背的一起灭亡?殷仲堪秘书出身,打仗是外行,脑回路也真是清奇。

    桓玄可不管这些,率军攻击,击杀杨佺期。至于殷仲堪,毕竟曾经是好友,桓玄赏了他个自行了断。

    桓玄终于实现了他重主荆州的梦想。东晋朝廷见三方火拼完毕,下诏承认桓玄的胜利果实,任命他为荆州刺史兼江州刺史,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七州军事。

    至此,本次东晋内讧,以桓玄与司马元显的共治收场。

    桓玄、王恭,皆东晋高门名士,所谓魏晋风度的代表。王恭,天生美男子,东晋名臣孟昶(与后蜀末代皇帝同名)未发达时住在京口,某日,透过家中篱笆见一身材修长的男子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乘高舆、披鵗氅裘缓缓而行,风姿卓绝,叹道:真乃神人也!

    既有山的风骨、又有水的柔姿。此人,就是王恭。

    人出名了,就好留个名人名言,有专人记录并传播。王恭的名言是: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史载王恭的品格也很高尚(少有美誉,清操过人)。

    而桓玄,也有典故加持。据称其出生时,有光照亮房间,故桓玄小名灵宝。

    长大后的桓玄,相貌奇伟,神态爽朗,博通艺术。王恭死后,桓玄曾登江陵城南楼,叹道:“我现在想为王孝伯作悼词。”

    片刻著文立就。

    史载,桓玄击灭殷仲堪、杨佺期后,荆州刺史府、江州刺史府、后将军府、七州都督府、南郡公府都来祝贺,五个版牍(贺信)一同送到。桓玄风姿卓越,在大厅见到贺信即一一提笔回复,皆美而成章,并不揉杂。其实,老王认为,这不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导致超常发挥而已,多巴胺疯狂分泌下,文思自然如尿崩,再正常不过。

    桓玄的品格,在别人看来也不错。

    某次,荆州刺史王忱(喝酒喝死那个)去看望桓玄,桓玄备酒热情款待。王忱是吸了毒来的,他服用了五石散。前文已述,服用五石散的人会浑身燥热。

    现在你在饭店吃饭点啤酒,服务生一般会问“先生你要常温的还是冰的”,而在魏晋时期,酒除了温的就是常温的。王忱吸了毒不能饮冷酒(常温的),于是,喊了一声“温酒来”。

    没想到,这一嗓子,把桓玄给喊哭了。

    温,桓玄的父亲是大军阀桓温,名字带个温字,王忱的这句犯了人家父亲的名讳。

    王忱有些醉了,不明就里,打算离去。桓玄却擦了擦眼泪:“犯的是我的家讳,与你无关。”

    王忱顿时酒醒了一半,感叹道:“灵宝,如此旷达!”

    其实,仔细品味就可看出,这是桓玄在提醒王忱:就这样走了?你他妈的语言犯戒了知不知道?

    人格再高尚,也千万别拿人性去考验。人是灵长目动物,群居,群居就有阶级,因此,追逐富贵权力完成阶级飞跃,是难以剔除的人性。

    王恭与王忱原是莫逆之交,后因政见不同心生裂痕。某次,二人一同到何澄里作客,席间闹得不和谐,王忱敬王恭酒,王恭不喝,王忱强敬,二人互相扯着对方衣服要动手。

    王恭的随从一看,跑回府中喊来近一千人。王忱这边虽然人少但也不示弱,眼看双方就要上演群殴,都要接受治安处罚,何澄赶紧坐在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把双方劝开。

    两个当世名士为了一杯酒差点上演群殴,与贩夫走卒何异?《世说新语》对此事件进行点评:因着权贵和财富而结交,古人认为是羞耻的。

    桓玄小时候,与堂兄弟们玩斗鹅的游戏,桓玄的鹅老输。一天早上,堂兄弟们起床后,发现他们的鹅昨晚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堂兄弟们向桓冲报告。桓冲苦涩的笑了一下,知道肯定是侄子桓玄干的,一问,果然如此。史载桓玄出生于369年,但未载明具体日期,不过,从桓玄的性格上看,其生日应该介于10月24日至11月22日之间,属于腹黑的天蝎座。

    桓玄虽有凌云之志,却为成事不择手段,其中偷袭好友殷仲堪的地盘并逼其自杀,肯定是其道德上的一大污点。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高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