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父
天水寒的眉头越发紧促,一贯冷淡的脸色也浮现两分无奈。 “千小姐,你知道你身体什么状况吗?”他怕少女听不清,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千音染疲惫地眨了下眼皮,好似在说:我知道。 男人盯着她带着水雾的灰色眼睛,他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天水的祭天仪式里见到的那个男人,他是皇室的司仪,负责和上天沟通意志。司仪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老年人的浑浊,然而当他站在圣山朝拜完成仪式之后,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一种透亮宁静的灰色。 没人观察到了这个细节,他却默默记下了这一变化,之后随着时间流逝他也逐渐忘了这一幕,因为再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他一度以为那是他当年看雪看的太久产生了幻觉。 直到现在,他望着那一双带着水雾的灰色眼睛,心跳如鼓。 圣山上的神明是存在的,就在他的怀里,他能感受到祂的体温,祂的呼吸。 天水寒很早就注意到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他总觉得熟悉,却一直没能想起来。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那一双眼睛又闭上了。他才反应过来,继续用汤匙喂药。但再也没办法撬开那张单色的唇。 天水寒凝视着少女的面庞,那张平淡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似乎变了一个人,她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这更让他坚信自己找到了他的神明。 男人平稳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仰头将药液一干二净,随即印上那之前沾上液滴的唇。 他想,雪莲混合着火麒麟的味道,当真苦的不行。 天水寒撬开了那紧闭的蚌肉,试图渡进去一点救人的希望。然后,他就被猛的推开了,药水被他自己全部吞了进去,千音染再次睁开眼,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气血上涌,控制不住地咳出一点血沫。 血珠让她淡色的嘴唇一下子艳丽起来,也好像是被某人搞出来的血色。 男人用拇指擦了下她嘴角混着药液和血珠的液体,最先入脑的却是另一个想法:很软。 紧接着是一股香气,难以描述的一股香气,那香气驱逐了苦涩的药味,他最终发现了香气的来源,他沾上血液的手指。 千音染灰色的眼睛里涌出更多的水雾,马上就要凝结成水滴落下。 天水寒看了半响,着迷似的想要将拇指放进嘴里,好尝一尝这点血是不是像他想象中那般美好。 少女动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按住他的手,抹掉他拇指上的血,舔干净。 “……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住的东西,别闹。”她说完之后整张脸色衰败如纸,似乎马上就要羽化飞升。千音染阖了眼,已经没力气再做任何的反应,任由面前的人抱着。 却不曾想又有一点温热触碰到她的嘴角,舔走了她溢出的另一滴血。 她颓然的睁开眼,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那一双轮廓漂亮,大而深邃的灰色眼睛看着他。 天水寒原本寡淡的脸上飞快挂出寒霜,咽进去的那滴血就像一个火星点燃催火了他体内蛰伏已久的寒毒,几息之间,他的体温已经变得比千音染还要低。 男人尽量用小心的力度把她放回被褥里,跌跌撞撞的坐在地上,他呼出的气息已经冷结成冰雾。 “……手,给我。”少女咬了下牙齿旁边的软肉,提了一口气握住天水寒的手腕,那彻骨的冷意好像找到了更为舒适的新家,急不可耐的从二人交互的手掌中越入千音染的身体。 直到最后,所有的寒毒都被转移了,千音染轻浅地呼出一点冰雾,毫不留恋地松了手,任由男人昏迷在地板上。 染:把他带出去,别再烦我了。 屋檐上蹲坐的飞天一跃而下,将昏迷的人叼出去,凭借印象往天水寒居住的院子奔去。 ----------------- 屋内一时无人,暗处的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地矗立在床前,目光沉沉凝望着她。 随后那道身影弯下腰,捧起她垂在床边的手腕。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稳。 不需要过多的步骤来证明,仅仅靠着这样的接触他就明白了一切。 掌心能感受到她的生命脉搏逐渐减弱,一小支灵脉在她体内逐渐枯竭到无法感应到。 男人微微收紧手指,深感无力。 良久,两颗通体雪白的玉珠子忽然出现,掉进少女张开的手心,她的小拇指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 千音染冥冥中从这玉珠子的表面感受到一点温度。 “......不要哭了,懦夫。”她掀起沉重的眼皮,只是垂眸看着手心的白玉珠子。 千音染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某个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男人手腕处的脉搏加快了,依然没有说话,他有很多想说的,但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拿走吧,看在这两滴泪的份上。”千音染动了动手指,淡金色的灵魂附着到其中一点白玉珠子上,那颗珠子一下子绽放出来灵性的光辉,摇动间好像还能听见女性的轻笑。 他怔怔地看了半响,玉雕刻似的两根手指踟蹰了几秒,这才拿起那颗珠子,妥帖地放到胸口的地方。 宛如玉珠跌入银盘的声音,年轻的几乎怪异。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我很抱歉……女儿。” 少女垂下眼帘,似乎并不打算再听男人再说些什么,只是缓慢地握紧了仅剩的那颗白玉珠子。 灵脉中的生灵和人类结合的产物,本身就是天理不容的生物,光是诞生已经极为艰难,一旦离开了父辈赠与的用以巩固和疗养的雪灵玉,寿命将会大为消减。 倘若不是这次祈雨大典中千音染展现出来对灵石异于常人的掌控力,他一直以为…… “你该走了。”千音染打断了他的思绪,毫不留情地赶人。 男人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根基已毁,就算现在带回族里,也无济于事。。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面了,但男人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