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寂寞

    多了一个背后灵的感觉是什么？

    很别扭。

    但既无法沟通，不能除灵，也打不赢对方，那怎么办？

    当然是随她了，还能怎么办。

    林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被尾行的一天……

    会那么在意，实在是很难无视对方。高挑的身材配上一头拖地的蓬松长发，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像迪斯尼的长发公主，反而像毛怪之类的感觉。而且还是块头比自己高的毛怪。

    虽然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不会打扰自己，也不会妨碍日常的生活。……但这样子，好像更恐怖。

    要不是没胆子骂对方，早就祖宗十八代请出来问候了。不过眼前，林也只能鼻子摸摸，继续无视。

    因为被人盯着，所以一些比较隐密的工作，他可不敢摆上台面，让人看到。所以就只是做些平常时的工作，以及维护原本的塔用魔法程序。

    女孩们话也少了。原有魔法塔内的活泼欢乐气氛，也在某位魔王大人回来之后，变得有些紧张、诡谲。

    这一夜，单月的夜晚。天空中除了星辰银河之外，就是恒久不动的古达拉纳月高挂空中。

    林观察着星象，开始计算并定义距离的工作，用的方法当然是天文物理学上的老一套。唯一顾虑的是，各项观测的数值正确与否。反而计算方面不是大问题。

    计算机化的魔法塔，单纯就计算的话，已经相当成熟了。至少在经过了这几年的调整，近期的计算结果，已和手动验算一致，算是可以信任了。

    只是使用介面既不美观，也不便利，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不过这方面的工作，重要性十分靠后，仍没正式排上工作时程表。

    虽说是开始计算天文数据，但实际工作只是在编写计算公式的程序代码而已。只要程序代码一经改动，依据所有的观测数据，就能得到不一样的计算结果。接着这个计算数字，会反应在林所特制的星图上。

    那幅特制的星图，其实就是之前六星连珠的天文盛事之前，用亮光术的光球所布置的迷地恒星系统图。将其拓展，加入其他观测得到的星体。也就是将原本平面的星图开始立体化，而且引入程序化的计算。

    平面版的星图，林最终记录下一千九百八十三颗星体。这些是要亮度在一定程度以上，且易于肉眼观察的目标。天文望远镜做为一个辅助的手段，林也没想过再继续增加手动作业的工作量。

    导入程序的自动化计算后，整个工作内容就都不一样了。导入资料，设计公式，导出计算结果，将之呈现在立体星图上。林现在大量的精神都放在改进观测方法，和资料输入与输出的环节上。反而真正静下心来，看看星空的时间变少了。

    不过这些日子里多了一个大跟班，那些需要静心、专注的作业可做不下去。所以林挑了一项很重要，但却迟迟没有展开的工作──绘制地球的星空。

    从浩瀚的宇宙中，如何定位一个星体的位置？

    待在地球上也好，迷地星也罢，所处的行星本身就是最优秀的参照物。行星的磁场、地表上的山川环境，只要略有概念，向别人说起迷地大陆的西南半岛，或是中央地区的古纳山脉，别人很快就能理解自己口中的地方。

    但在宇宙中没有绝对坐标可以参照，只能用所在地能够观测得到的星空做为相对参照物，藉此来定义自己的位置。

    那么如何找到地球呢？

    林所想到的方法，就是完成以迷地星为基准点的立体星图之后，再随机选取其他星体做为基准，并将立体星图再度平面化。只要出现那熟悉的八十八个星座，就代表找到了地球。或者准确一点说，找到地球所属的太阳，那魂牵梦萦的家乡。

    而这个计算的背后，除了星体距离的确认之外，另一大困难则是时间。众所皆知，投射到行星上的星光，依其距离是属于数光年到数百亿光年之外的星体。也就代表在行星上能够观测到的星光是数年之前，甚至是数百亿年前的宇宙记忆。

    亦即要得到正确的星体位置图，就需要考虑时间上的变迁。转到观测基准点的新星体，就需要再做一次转换。而转换越多次，误差也就越大……

    至于怎么回去，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而要完成比对的作业，前置条件就是要有一幅属于地球的星空图。

    从穿越以来，关于地球的记忆是无比的清晰，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忘却。所以不要说从地球上观察得到的八十八个星座，甚至其亮度、现代定义等信息，都清楚地保留在脑海里。

    但却一直没有画出来。这不是不重要，恐怕是某种近乡情怯的感情吧。直到今天。

    星座本就是帮助记忆的方式，所以林在画属于地球的星图时，不自觉地将星星给连线。连上线了，却又忍不住画起所有星座的形象图。天马、天鹅、天龙、仙女、凤凰，还有黄道十二宫。

    说来好笑，让自己迷上天空中的星星，起因是某车田氏的某部漫画。没想到，自己的未来竟让那套漫画给全包了，一个拥有天文物理博士学位的宅男。更没想到，有一天得要靠这两项本事，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想到此，林叹了一口气。突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带着磁性的悦耳嗓音，断断续续地问：“为……什么……你……会每天……晚上……看着……星？”

    讶异地看着问话的魔王大人，她开口所说的，不是魔法师们念咒时所使用的咒语，而是人类社会和魔法师的世界中，最多人使用的亚兰语。尽管还不流畅，但林也不想在某人的语言天赋上多所纠结。回答道：

    “会看着星空，是想要观察，测绘出星辰大海的模样。”

    “为……什么？”

    回头看着某位魔王。那双勾人的双眸，在发丝间闪亮着。可比天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吸引着林的心神。这是魅惑类的魔法吗？还是单纯被撩起了乡愁。

    林开口说起，不曾向别人透露的事情。“妳知道除了迷地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嘛。”

    “深渊……星界？”

    “不是指那一些。而是一个和迷地很相似，但没有精灵，没有矮人，也没有神和魔法的世界。”

    “那么……原……始？”

    “不，我不会用原始来形容那个世界。它有科学，能让人飞行在万丈之上的高空，甚至登陆月球；能让人潜入水中千尺之下，经年累月无需上浮；还有可以运载着人，用飞快速度前进的器具。也许极端的表现是只有少部分人能够使用的，但绝大多数的科学产品，是任何人都能用上，不需要特别的魔法天赋，不用花上许多时间冥想。它还有许多妳无法想象的东西，其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为了更有效率地杀人，而是为了丰富妳的心灵。那美好的一切，远远超过了迷地世界所拥有的。”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地方。”

    “怎么不可能？也许那个世界也有黑暗的一面，有战争，有饥荒，但那可是我的家呀。生我、育我的地方。所以说，我很同情妳。──”

    话锋突然一转，让提卡尔有些不太适应。明明在说这个男人自己的事情，怎么牵扯到自己身上，还同情？只是看着他用深邃的目光，远眺星空，像是在怀念，也像在感慨。

    “──在千年之后复活，朋友没有了，就连仇人也没有了。熟悉的世界不存在，听着人们用不熟悉的语言交谈，看着这和记忆中不相似的景色，这种感觉，很寂寞吧。我懂，我理解，因为我也一样寂寞。”

    林虚握着拳头，望向星海的深处。“当然，我不是说我在地球，就有朋友，或是有仇人。但即使没有这些，我的生活依然是满足的。有人会嘲笑我们沉迷于二次元的世界里头，但我也想要笑他们为了奶粉钱和哄老婆、女友，得要汲汲营营地活着。在地球，我只是个无名卒，是个别人眼中的肥宅，但我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他们并不晓得。那里有太多东西使人牵挂，──”

    操起了十多年没讲过的汉语，林重新开口，有些艰涩，断断续续，但无一不是肺腑之言。而且越讲越溜。‘──我想再看一次极乐净土的视频。我错过了多少新番？勇者斗恶龙、太空战士出到几代去了？玛莉欧又有什么新花样？漫威宇宙接下来的发展是什么？帝国跟绝地怎么了，爆掉西斯的菊花了吗？d电影宇宙有没有奋起，还是老爷一样被钢铁人压在地上摩擦？五星物语在永野护挂掉之前，有结局了吗？庵野秀明又把福音战士拿出来炒冷饭，有些新玩意儿吗？还有我的那些收藏，我的漫画、我的d槽……’

    突然某男站起身来，冲着天空大喊：‘你妈的我究竟得罪了哪路神明，用得着把我流放到这鸟不生蛋的世界来吗。直接叫我去死，我还比较不会怨恨你们。我究竟是得罪了谁呀。阿拉牟尼观世音，哪尊大神都好，让我回家吧。回家……’

    激动的情绪只有一瞬间，当某男的声调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啜泣声。

    也许连串的汉语，对刚刚学会听懂亚兰语的某位前魔王，还是属于陌生的语言。但林话语中的情绪，她能够理解，甚至感同身受。莫名的冲动，让她环抱住蹲下哭泣的某人，互相感受着体温、心跳，还有可以感觉到的一切。

    也许理由各不相同，但有着同样的寂寞，就代表拥有同样的脆弱，又刚好是一公一母。互拥的两人，很自然地互相索取着，更深层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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