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因为那样的爱太强烈，强烈到我也忘了自己是谁。

    我们的热恋期很长，距我们交往那一天，已经过了八个月，到后来的每一天，都甜蜜的像是过情人节。

    那天，接近下班的时分，一位体态有些圆润，却异常高挑的中年男子，来到我的面前。

    「小姐，不好意思…」

    「是！需要找什么吗？」我反应很快地接着回应。

    「那个，这、这边有位…」男人有些踌躇。

    「嗯？没关係的！您说吧。」我鼓励着，毕竟，有些时候一个大男人要询问女店员比较内着类的衣物，是满私密的。

    「我想找于倩庭，我是她的父亲。」

    下班后，我照往常一样等待着于的到来，却迟迟没看见任何身影。

    「喂？」

    「嗨～小景！下班了吗？」

    等待的时候，我随手给凯打了电话，「下班啦…我在你们店里。」

    「我今天上半天而已！」凯的声音即便在电话里，也还是一样开朗。

    「难怪没看到你…」

    「怎么了？今天太忙吗？」凯的声音转为温柔。

    「嗯…」我一边烦恼着于见到爸爸的心情，一边担忧着自己是不是被于遗忘了。

    「我去找你吃饭吧！」凯提议。

    掛上电话，我离开了咖啡厅。

    「所以…你是很担心她？」凯大口大口的吃着手里的汉堡，不时又用另一隻手抓起几根薯条往嘴巴里塞。

    「嗯…当然担心啊！」我将沾了番茄酱的薯条送进口中。

    「你就别想太多了吧！」凯舔食着指头，「一直将所有心思掛在对方身上，多累啊！」

    「可是…」

    「我看你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来担心吧！」凯把汉堡塞进我的掌心。

    我打开汉堡的包装纸，咬了一口，是我最爱的口味，牛肉花生酱汉堡。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条项鍊？」

    「嗯？」

    「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啊！」凯盯着我微笑，「你不会还没拆来看吧？」

    突然一阵沉默，我从恍神中清醒，感到有些不安。

    「对不起。」我说。

    凯抬起头，将汉堡和即将入口的薯条放下，「干嘛道歉？」

    「因为…」

    「因为你没戴项鍊？还是因为你根本还没拆开？」

    「我……」

    「我知道你爱的是那个于倩，但你突然的消失…我以为我们说好还是朋友。」

    「对不起。」我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

    「失联的这阵子，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嗯…」

    突然有一股浓浓的罪恶感，感觉把全心全意放在于身上的自己，对朋友来说实在太过分了。

    凯突然起身亲吻了我的脸颊，我吓了好大一跳，旁边的人都在看着。

    「你…」我瞪大双眼，抚着自己脸颊。

    「嘻嘻！」凯自顾自地笑着，「这是处罚！」

    我往整间餐厅瞄了一圈，大家的眼神都带着些许的不友善…好像开始感觉到小吉曾试图告诉我的感受。

    「凯…」

    「怎么？」

    「爱一个人有对或错吗？」我的头低低的。

    「爱这件事情本来就谈不上对错啊！」凯还是一样瀟洒，「但是如果是爱上什么人的话…就不一定了！」

    「也许爱就是这样子吧？」我抬起头，望向远方，「明明最重要的人可以是自己，但却选择对方。」

    在这条街道上，梧桐树笔直成列在两旁，树渐泛黄，即将或者已经，落下的叶子千姿百态。我不捨离开原本的绿意，艳丽而短暂。盼着这哀戚的橙黄能带给你安慰，像以往那样，我们手牵手，散步在这满地金黄的落叶，沐浴过清爽的微风…

    我可以好好爱自己，但我选择你。

    即将入秋的夜里，有些凉爽，思绪在风里飞舞，凯想送我回家，我答应了。

    「谢谢你。」我说。

    「嗯？」

    「总觉得每次见到你，就有种充满能量的感觉，好像又可以重新出发了！」我傻笑着，凯只是靦腆地低下头，「我也很抱歉，因为和于倩的关係，冷落了你。」

    「还有那条项鍊…」

    「哎呀！不用想太多啦！」凯打断我，「所以，你不要怕！不管天会不会塌下来，我都在！」

    我们在巷口紧紧相拥着好一段时间，凯总是带给我这样的感觉，窝心又放心。虽然只能是朋友，但我们某种程度上，非常依赖彼此。

    手机在我和凯分别后响起。

    「景？」

    「你到家了吗？」于担忧的问。

    「嗯！快到了，在巷口。」

    「你爸问你去哪了。」背景传来爸爸每晚都会开来看的电视声。

    「你在我家？」我有点惊讶。

    「你讯息没回，我就来你家找你，抱歉。」于听起来还是很忧伤。

    「今天开会还好吗？」我问。

    不太敢提到父亲的事情，我随口问了她和林安开週会的事。

    「嗯…等你回来再说吧。」

    掛上电话，我加快了脚步，有股不安在心里窜起。

    「小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呢？」爸爸的嗓门大到可以划破天空。

    「你小声一点啦！」我站在玄关。

    「你知不知道人家在这里等多久了？」我看见前方餐桌上摆满了五菜一汤，爸爸端着水果走到了我面前，「跑去哪啦！？」

    「没有啊…」

    「这都是于倩准备的呢！」爸爸呵呵笑着。

    我垂下眼帘。

    「吃饱了吗？」于从沙发上起身，也走到爸爸身旁。

    「嗯…」

    「那等等放凉了我再拿去冰。」于没有其他疑问，只是转身往我房间走。

    「那个…」

    我很想开口对于解释，却又想起刚刚那个深长的拥抱，虽然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该让于知道。

    「吃饱了还是可以吃点水果。」于开口。

    「嗯…好。」我答。

    一阵沉默后，于坐到床上，「我爸今天来店里了。」

    她摇了摇头，「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已经改过了。」

    「他没有对他消失的这几年做个解释，也没有任何歉意…」她将头埋进双掌间，手肘托在自己的膝盖上，「难道他没有良心吗？我妹都已经…」

    我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紧紧抱着只能苦笑的她。

    「我不懂他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要得些到甚么？」

    「亲爱的…也许她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边拍着于的背边安慰道。

    「唉…」于的苦笑，听起来比较像是叹息。

    「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不假思索地抚摸着她的发梢，想安抚她的激动。

    「我没办法原谅他做过的事。」于的态度直接了当，「是亲生的又如何？」

    「对我来说他什么都不是。」她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后就离开了我爸，我以为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的自己能体会于的心情。但我错了，我完全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这样的我，起码不用承担后续在童年时所发生的沉痛。

    「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只能静静的听她说，听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沉默…

    「我先回去了。」

    我陪于走到了玄关，站在门口目送着她跨上小白，呼啸而去。

    在那天之后，于变的有些难以亲近，像是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高墙，就连曾经最亲密的我，都无法靠近。

    我试图接近她，接近她最脆弱的深处；但那只使我们的关係越来越紧张，甚至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于倩。」我抱着夹了厚厚一叠清单的板夹，将最后一个项目画上一笔。

    「嗯？」于正埋头把衬衫和西装裤全数装回箱子。

    「你为什么不和我聊聊内心的话呢？」

    「内心的话？」于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地忙。

    「你知道，你可以对我说的…」我把笔收进腰包。

    这时于才抬起头，然后定定地看着我，「景，你别想太多，好吗？」

    她总是这样，总是用这样温柔又真诚的眼神看着我。但那双清澈的双眸下，却暗藏着那道防备，防备我别再试探她的内心，或者其他。

    「我没有想太多啊！」我几乎咆啸，「你是对我不放心吗？」

    于站到我面前，双手拉起我的，「你是我最爱的、最亲密的人，我怎么会对你不放心？」

    我推开眼前的于，「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我想放声大哭，可是这里是店里的仓库。

    「景…」于想再次伸手拉住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但是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擦拭着眼角的泪。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

    我抬起头，不太理解于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于…」

    「难道要我哭着跟你说，我的童年有多命苦，生活有多悲惨，你才甘愿吗？」于的语气虽然平稳却变得激动，「嗯？这是你要的吗？」

    「不是的…」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听到的，不是吗？」于将夹在腋下的黄色资料簿丢到了货架上，没有回头，直直地往仓库门口而去。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

    我想挪动脚步追过去，也想大声喊叫要她不要走。可是我没办法动弹，我的双脚像是被绳子牢牢捆住一样，只能留在原地，而嘴里像是吞了好几根针般疼痛，没有办法开口。

    等到门＂碰＂的一声关上后，我流下滚烫的泪水。

    遇见你的那一刻，我便失去了自己，我知道我的爱太深，会让人窒息，但是我还是不懂，这样爱你的我，到底错在哪里。

    也许，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你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也愿意为她牺牲所有。但是当你为了她投进沸水，踏入烈火时，曾有无想过，这是不是她要的？她有苦求你为她牺牲到肝脑涂地的地步吗？

    说穿了，人都是自私的，自私的总用自己的想法为他人着想。就像我，想继续自私的佔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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