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3)
粟粟回到别墅宿舍时,一开门便迎头遇见了等在大厅的裴珩。 他坐在沙发那,怀里抱着个靠枕,见她进门眼前噌地一亮,接着颇有几分幽怨地看向她,面上却状若强横地质问道。 “去学生会去了这么久?” 粟粟关拢门后随口应了声:“去递交我和三少爷的社团报名表了。” 他当然知道她去干嘛了,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裴珩攥紧手中的抱枕,语气压低:“去学生会遇见什么人了吗,要这么久?” 粟粟眼前迅速划过与自己对弈那人的模样,斟酌片刻后才说:“等人的时候,在学生会活动室下了几盘棋,就回来得晚了些。” 裴珩先是一怔:“下棋?你会下棋?” 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一闪而过几分阴郁,“你和谁一起下棋了?” 他的印象里,有一个人,很擅下棋。 但不可能是那个人,因为…… 那人从来不与别人对弈。 粟粟听到他的问话,却想起了不久前在学生会时,那两人同自己说的…… “回去就告诉裴珩,剑道社招了赵斯年后不收人了,满员,你只能进棋社。” “你想去什么社团,该是你自己的选择。考虑好了,明天社团活动时就来棋社找我。” 回忆到这里结束。 粟粟一咬牙,没去看裴珩审视自己的目光,脑海中闪过今天去学生会时接待自己的女生,便搪塞道:“和一个女生,叫陶浅,她见我等得无聊就陪我下了会棋……” 裴珩听到这话倏地松了口气,满意地嗯了一声,手中的抱枕直接扔到了一边,拉过走到沙发旁的粟粟,从身后抱着她。 “那你今天去学生会,最后报哪两个社团了?” 粟粟感到背后炙热的怀抱,声音变弱了些:“射击社和……棋社。” 说完又解释,“齐主席说……剑道社只能再招一个人,所以这个名额就留给了三少爷。” “哦……是吗。”裴珩缓缓开口,平静地应了声,手却逐渐附上少女纤细的玉颈,划过锁骨,轻抚起剧烈跳动的脉搏。 ……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像是揭穿了她的谎言。 裴珩若有所思了会,忽而笑了声,意有所指地道。 “你可能不知道……” “我们学校有个人,姓陈,单字一个笙。” 说着,语调中稍带了些跋扈。 “他是世袭制元首唯一的儿子,是陈家这一代的独苗,所以也常被学校里的人称作——太子。” 指腹下细腻的皮肤正一寸寸发热,少女颈间的动脉跳得更为快速。 他接着逐字逐句地道来。 “据我所知,这个人,也在棋社。” * 另一边,学生会活动室内再次恢复了一片静谧。 齐玉轻睨了眼紧紧关阖的大门,手拿起刚才离开那少女的社团报名表,深深望向另一旁的人。 他陈述起纸张上的字:“报名社团,射击社和棋社。” 齐玉放下纸张,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人:“人最后还是和你去一个社团了,太子爷可满意了?” 语气明明是温文的,细听却能辨出几根刺。 银白发色的少年闻声未动,依旧背靠在书壁旁,带着手套的指节规律地扣动余有温热的棋盘。 齐玉眼里的笑渐渐消去,问话里带了几分意外的较真。 “陈笙,你想做什么?” 他不对劲。 “我三岁就和你认识了,到现在十六年,从来没见你破例过。” 很不对劲。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爷只与自己对弈,从无例外。这么多年,甚至连我都只和你下过一次棋……” “可你现在……不仅和她对弈,还要教人下棋。” “你到底在想什么,陈笙?” 齐玉的语速变得飞快,像是在为他敲响某处警钟。 “她可是裴家的人!” 陈笙听他说完,才悠悠转回头,还是那副懒散和倦怠的样子,像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他眉头轻挑,不紧不慢地问:“裴家的人又怎么了?” 黑手套沿着棋盘,一点点攀上对侧的白色棋子,他拿起其中一枚,玩弄似地蹂躏在掌心。 这枚棋子,恰巧是刚刚少女曾握在手心的白皇后。 他细细摩挲着棋子的棱角,用两指夹着顶端拨弄,眼底浮现几分兴致。 “抢过来,不就变成我的人了吗?” 听到这话,齐玉再无从收敛面上的震惊,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再度确认,“以你的身份,你清楚后果……” “开玩笑的。” 陈笙收起了眼底的笑意,打断了他。 再抬头时,陈笙目光渐冷,眉眼间隐去方才的散漫,话也没了温度。 “我之所以邀请她下棋,是因为……我听不见她的心声。” * 陈家的人,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 * 陈家是这个国家的缔造者。 将整个社会按阶级划分区域的规则,便是第一代陈家元首创立的。 而陈家之所以稳坐政坛首位,同时把控议会、政府和军队,是因其独天得厚的异能天赋。 那是专为政治而生的一项异能,且仅通过陈家血脉世代流传—— 读心。 只要是50米范围内的人,他们都可以倾听对方的心声。 在陈家人面前,旁的人玩弄任何权术都像过家家。 毕竟刚站到人面前,心里筹谋的那点事就都被揭露了,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毫无疑问,陈家在一切历史的利益斗争中都取得了胜利。 因此稳坐第一区,第一世家的位置。 * 齐玉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大概反应了足足一分钟,见陈笙眉宇间的神情不似作假,才终于道出一句。 “你说真的?一点也听不见?” 陈笙平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解释。 齐玉这次完全沉默了。 过一会,他转而在学生会的活动室里来回踱步,嘴上喃喃自语:“怎么会呢……” 这件事从陈家建国以来就没发生过。 陈笙这时却忽然笑了,目光看向窗外更远处,不明意味地说了句—— “这是好事。” 他那被书写好的人生遇见了一个例外。 “听不到对手的心声,便可以认真下棋了。” 甚至连那颗沉寂如死水的心,也开始跳动。 “终于找到了有趣的事。” 齐玉,那句话,并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