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糟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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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伊布斯躺着,睡不着。他心中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就好像是拆弹训练,有一颗静音炸弹他没排出来,等计时归零炸弹爆炸,他只能得到零分。他从来不想得零分,所以,他没法入睡。 但是反复思索今天的经历乃至这段时间的经历,他找不出,他身经百测的哨兵直觉提点他的疏漏是什么。一切问题不是都已经明晰并得到妥善解决了吗?黛安娜放弃了她那个百害无利的念头,而他也做出了承诺,他会改变现状,改变她的感受,他会让这样的情况不再发生。 他到底还在不安什么? 不自觉地,弗伊布斯的脑海里回荡起艾达那句评价:他不会反思…… 我会反思! 他身边的黛安娜绵长的呼吸节奏变了,她从深眠变成浅眠,迷迷糊糊地发出她的抱怨:“弗伊布斯……不要吵……” 好吧,他太吵了。他把屏障竖起来,加厚,加厚,稳固。并且,他还尽力平复心情,在这种不带情绪的状态里继续他的思索。首先,不要在乎艾达的意见,艾达没有详细了解过他的成长细节,对他根本不了解。他现在的不安只是…… “唔……吵……” 啊!好麻烦!这也能“听”见吗……是不是他们现在物理距离太近了? 年轻的哨兵很快有了决断。他毫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轻轻提着脚步走到墙边……他本来是为了不吵到黛安娜,没想到,走到墙边增加了他们的物理距离后,一直让他睡不着的那种隐隐约约的惴惴不安,没了? 所以,这不是他的直觉在提醒他,而是百分之百的哨兵和他的向导之间产生的又一个除了添麻烦外没有任何用处的生理反应……啊! “嗯……”黛安娜在睡梦中因为被打搅而发出了不满意的呓语。 弗伊布斯安慰自己:起码,我现在可以睡觉了! 他贴着墙平躺下来,尽可能和黛安娜能多远点就多远点。他果然很快睡着了。 他做了梦。 还是纯白的房间,彩色的拼图软垫,彩色的塑料积木。他踢翻了黛安娜的积木,黛安娜哭了。可是这次,没有艾达过来,没有任何一个研究员过来。他奇怪地环顾四周,接着,他想起来了:他们现在在冥想室,不被监控,研究员并不知道他又踢翻了黛安娜的积木。他好开心。他计划一会等黛安娜把积木重新搭起来后,要再踢一次,再看她哭。 但他收回视线看过去时,发现黛安娜已经不哭了。将要年满十五岁的少女沉默地看着他。虽然她没有说一句话,但他明白了:她不会继续搭积木给他踢翻的机会,她不会继续做注定徒劳的无用功。 她什么也不做,让他觉得很无聊。无聊中他只好开始搭积木,一边搭一边时不时去瞟黛安娜。他希望的是黛安娜过来和他一起搭。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命令她过来帮他,她就会服从。可是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服从,所以他不想开口命令。他始终沉默,就像她一样。渐渐的,在这种寂静中,他失去了瞟黛安娜的兴趣。 他把积木搭得很高,很复杂,充满了危险的平衡结构,展现了他对力学的理解,对物体的评估,对自己的手的控制。就当他要把最后一块积木放上去时,黛安娜站起来。他以为她想加入游戏,于是把最后一块积木给她。他想,就算她把它放上去是让他建起的高塔垮塌,也没有关系。 黛安娜抬起手,然而没有接那块积木。她轻轻一推,积木塌了。 错愕。错愕中又有愤怒,愤怒中又有种他暂时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的心跳得热烈。黛安娜把落在他们之间的积木块踢开,站得离他更近。她抓住他的肩膀,踮起脚,亲了他。 那种说不出的感觉霎时间盖过了他的错愕和愤怒。接着,他感觉到的是惶惑。黛安娜为什么要亲他?这是研究员的意思吗?不对……研究员不会指示她去毁掉他的成果……所以一定是她自己的意思。 明白这个真相,快乐就绽放出来。然而他还没有快乐太久,黛安娜又凉又软的嘴唇就移开了。他发现他们不在冥想室,也没有积木。他们坐在摩天轮上,轿厢正在升高,接近那个顶点。黛安娜正在坐回去,看起来对他感到失望——她想换掉他! 于是他按住她放在小桌上的手,撑起手臂,探出身。 他亲回去。 他感觉到…… “弗伊……” 自己勃起了。 “弗伊布斯……” 他猛然惊醒。 他面前是贴着软橡胶的墙,黛安娜在他背后,轻轻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滚到这里了?”她问他。 虚无缥缈的梦境正在消散,唯一散不掉的是,他两腿间的那种感觉。 “我……我喜欢睡在这。”他说。 “哦……”黛安娜听起来好像很怀疑,但她没追问。她问的是:“地板会不会冷?要我帮你把温度调高点吗?” “不了,这个温度很舒服……”说着,他还从侧卧变成了近似趴着,让自己那个充血的部位多吸收吸收地板的凉意。 “哦……好吧,弗伊布斯……但是,嗯,就是……你这样自娱自乐很不健康,可能会影响你的功能。” 他觉得自己思维停转了几秒钟。 “……什么?” “哦,我是说,”黛安娜似乎以为他是听不懂那个委婉语,于是耐心地换了个更平易近人的词,“自慰,不要趴着,给它太多压力,它可能会渐渐习惯于逆流到膀胱,于是你就……你懂了吗?” ……我不懂!弗伊布斯在心中大声喊。而且为什么你能看出来!接着他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难道之前那次去游乐园,黛安娜看出来了,说我甲亢真的是在整我? 大概是他费解的情绪比较强烈,黛安娜回答起他来,然而答非所问:“嗯……弗伊布斯,我有一门长期的临床医学课程,系统学这些,你没有这门课,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于是弗伊布斯决定把他最想知道答案的最严重的问题问出来。黛安娜闻言,愣了幌拢然后说:“所以,你那时候没有进行什么秘密活动……你只是去卫生间解决你的问题了?? 好的,所以黛安娜不是整他。哈哈哈他就知道黛安娜不像达芙妮他们,黛安娜才不会……所以他是白痴般地对她自曝了。 “你好奇怪……弗伊布斯……他们告诉我你会因为我有性方面的生理反应,我并不相信……我的一位向导老师告诉我,男哨兵们都是这样,有生理反应不需要喜欢……原来你也是吗?” 他想,他应该是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和那个所谓的“男哨兵们”集合放在一起归类,让他觉得不爽。 他选择不说话。他不说话,黛安娜又开口了:“好吧,弗伊布斯,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在这里自慰,请你随意……” “黛安娜,”弗伊布斯的脸贴着橡胶,感觉橡胶很凉,脸很烫,“我没有想自慰,我是不想让你发现。不过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就算了……谢谢你告诉我错误自慰的后果有什么……但是我不会自慰,哨兵不应该在没有向导陪同的情况下进行性行为。” 黛安娜没说话,却也没回去睡觉。弗伊布斯过了好一会,终于迟钝地重新捡起他的情商,醒悟到他刚才说的话有什么样的潜台词。 他正要澄清,黛安娜却抢先开口了:“我不是拒绝……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过来是一个意外,我没有预备着……嗯……但是我清楚,我不应该拒绝你,弗伊布斯,既然我已经想清楚答案,我得做你的向导,我不能……” 他撑起上半身,看着对他犹犹豫豫说出这些词句,实际上是在说服她自己的黛安娜。他明白他漏掉的是什么了。 黛安娜说,她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答案是她应该放弃,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会呆了这么多天? 是博士不让她出去,还是说…… 就算很自私,没好处,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当他的向导,她自己真正的意愿还是,换掉他? 她想换掉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他感觉到的是错愕,失败感,回避的冲动,不想面对。他果真很快不必面对,黛安娜说她放弃了。可是现在,第二次,这个事实更清晰地摆出来。如果他意识不到这个真相,他就配不上他在智商测试里测出的成绩——黛安娜发自她自己真心的强烈意愿想换掉他。 现在,他直面这件事,他感觉到的是:愤怒。像被摧毁了什么很重要的成果,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不需要太多逻辑思维。就像梦里看到精心搭出来的高塔倒塌的那个片刻,那一幕映在眼前,怒火就在胸膛里升腾起来。 黑色的精神体从哨兵身上浮现出来,因为距离很近,水母的触须一下子就缠住了向导的脖子。他想攻击她。这就是为什么冥想室如果不是一个人使用,就应该有叁个人。 “啊……弗伊布斯……”黛安娜轻轻地说,“我不理解你,但是,好吧,我也可以做到……” 他也不理解她从她能看透他所有情绪的“视野”里都看到了什么。她没有放出她的精神体,她放出了银色的精神触须,在黑暗里发光。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感觉她的手指很凉,或者,他的面颊很烫。 弗伊布斯,放松。黛安娜告诉他。放开你的屏障,让我进来。 在他真的放松,并放开屏障前,她就刺进来了。 * 弗伊布斯在某门课里听研究员讲起过,研究证明,向导给哨兵疏导时辅助以性刺激,能显着提高疏导的效率和深度,但是因为性行为在人类文化里的特殊属性,以及它本身的生理机制对人所带来的生理和心理效应,这种特殊疏导一般只在恋爱关系的哨兵向导之间出现,非恋爱关系,往往不仅提高效率,还带来创伤。十几年前战败的帝国,无数臭名昭着的法律中的一条就是,允许向导在疏导时强奸哨兵。 就像他学过的所有知识,弗伊布斯记在脑子里,没放心上过。 他现在也暂时没想起来这段回忆。他现在忙着感受自己的感受。他的感受就是:好糟糕。 要知道,他在各种训练中是以说话不多着称的。各种耐受力测试,他也是能保持最久的沉默的人。就连在岸边,那些成年的哨兵学员都惊讶他的忍耐力。而此刻,他在持续不断地呻吟。做抗刑讯训练挨打时他也没这样叫过。这叫声都快赶上每月末的电击。黛安娜似乎也觉得他叫得太夸张了,停下来,让他缓一会……不对……她抽离了他,不是让他缓一会。难道是结束了吗?他的水母紧张地跟着她,好担心她会在黑暗中摔倒。她没有。她呆了很多天,很熟悉这里,流畅地来到洗漱区域,打开暗格,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回来。 她让他咬着毛巾,不要叫这么大声,因为他还没过变声期。 她再次刺进来,同时抚摸他。被强烈的感官刺激填满,接着被向导的精神触须清理所有刺激。再被填满,再被清理。填满,清理。一同被清理掉的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太多分辨不清的东西。来不及分辨,来不及遮掩,来不及反抗。黛安娜本来就是一个穿透力过于强的向导,普通的疏导常常就会因为太快太猛感觉有点痛。现在,弗伊布斯感觉,自己要在这场疏导中死掉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死了,在黛安娜“告诉”他射的时候。 他躺着,像肌细胞出了什么故障一样抽搐个不停,浑身湿漉漉的,特别是脸。黛安娜帮他把毛巾拿开,他抽噎了一声,结果黛安娜好像吓了一跳。 “弗、弗伊布斯……你不舒服吗?” 什么……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是很舒服吗……? 她听不到。他们没有联结,他不能直接在她脑子里说话。他听见黛安娜结结巴巴地道歉。她说他的情绪好多时候挺让人费解的,她以为他刚才的种种情绪和表现是因为性刺激的生理快感也就是说其实是爽的…… 他好累。他不想说话。 “弗伊布斯……你想洗澡吗?” “不……我想睡觉……” “哦……” 如果是以前,弗伊布斯也许就放过去了。但是今天,可能是因为黛安娜想换掉他带来的震撼,以及他确实觉得和达芙妮结合将是非常麻烦,因而产生的让黛安娜放弃换掉他这个念头的真实的决心,他思索了一下黛安娜语调里的迟疑隐含着什么讯息。 “你想洗澡吗?” “嗯,我的衣服脏了,我想换衣服……但是既然你要睡了——” “不。我改主意了。你去洗澡,然后我去洗澡。” 主要是,喘口气后他意识到,那股味道和周身的感觉对哨兵敏锐的感官来说太强烈了,在它的包围下入睡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 他收回自己一边自旋转一边舞动触手的水母——他觉得让黛安娜误会他很舒服也有精神体的误导!为什么它看起来这么开心?!他继续躺着,感觉好困。黛安娜洗澡那会他半梦半醒。淋浴声听起来像雨声,雨声让他梦见了之前一次任务。他第一个救人的任务。没救成。不是他的原因,是负责稳定歹徒情绪的谈判员失误了。他在雨声里分辨出两声没有消音器的手枪的枪响,一发给人质,一发是歹徒饮弹自尽。他百无聊赖地收回自己的配枪,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黛安娜此刻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