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饱暖思作死

    “后来的日子，对于珊珊来说，总算是好过了许多，起码…起码没那么辛苦了，我们大家也明白，如果没有她，我们中的许多人，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毕竟对于我们来说，活着，是完全不同的意义，而对于更早的我们来说，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天台之上，夜风之中，金错终于讲完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讲完后，他看都没看我，就忽然又说道：“带纸巾了没？”

    我赶忙一边掏一边说：“带了带了，那，错哥，给…”

    “给我干嘛？你自己用。”

    金错说完，我有点尴尬的答应一声，擦了擦自己的脸。

    从荒草尽头回来的路上，金错开始给我讲起了这场故事，这故事有些长，但我很想一次性全听完。

    毕竟要是今天讲不完的话，明天我还得继续来找他，天天追更太辛苦了，所以我便跟着他来到了天台。

    金错倒是知无不言，硬是给我讲了一个长到完全超出我预期的故事。

    听他讲到这里时，荒草尽头的挖掘机都已经换位置，开始挖下一段隔火带了。

    沉默片刻，我问道：“所以，池玉格格，就是珊珊？”

    金错说道：“嗯，聪明…”

    我撇撇嘴说道：“这怎么听着不像夸人呢？”

    金错再次说道：“果然聪明。”

    我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的说：“还‘果然’…这么说的话，那个冷面女人，就是珊珊的妈妈？是亲的吗？”

    金错说道：“不是，那两个女人，是齐亲王派来保护珊珊的，只是后来感情到位了，大环境的改变也一直在影响着我们，让她们俩母女相称，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何况…相信你也看见了，珊珊对这个妈妈，也是相当满意和喜欢的，也许，从很久以前，珊珊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妈了吧。一个姑娘家家的，有妈疼着，终归是会更幸福一些吧？”

    我问道：“那珊珊的亲妈呢？还有您说的那个跟你们一起重生的另一个女人呢？就特爱笑那个，我咋从没见过她？”

    这次换金错叹了口气，说道：“唉，珊珊的亲妈走的早，那个年月，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用命换命，倒也不算少见，所以总有男人三妻四妾，也总有孩子生下来就没见过亲妈，至于另一个女人，真是…怎么没见过？就是你房东啊。”

    “我房东？”

    我仔细回忆着我房东与珊珊之间的一些过往，包括她俩打交道时的方式，以及我房东私下对珊珊的态度，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迷糊。

    而金错则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直接说道：“你是想知道，她们怎么就变成了后来那种关系？你房东怎么就和我故事里的模样不一样？”

    我点点头说道：“嗯，确实看不懂。”

    金错说道：“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后来，时代变了，人心变了，我们中的许多人对永生的态度，也变了…”

    后来，确实再也没有打过仗了，起码在滨海城范围内，没再发生过战争。

    但，时局却并没稳定。

    科技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国家在前进，一切都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着。

    对于亲眼看着这一切逐渐发生的太平监的人来说，世界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而且他们也越来越看不清，世界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珊珊始终是大家心头的宝，许多囚犯见到她，甚至还会很认真的冲她行跪拜礼，并以格格相称。

    但珊珊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而且珊珊比谁都明白，时代变了，新的时代没有亲王了，也没有格格了。

    所以，她就用回了自己的原名，而且也要求别人这么称呼她，还要求别人不准再对她行大礼。

    大清亡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眼前世界的变化也让他们明白，珊珊不是在假客气，时代确实不一样了。

    而在经历过一些苦难的岁月后，他们的生活，也开始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生活越来越好之后，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永生，已经不再是一种困扰了，他们开始享受生活，用无尽的生命享受无尽的美好生活。

    这一时期，他们内部又出现了一些矛盾，分成了一些派系。

    不过和曾经不同的是，现在大家再分出派系，顶多也就是意见不合，吵吵架，打打冷战，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而且必须要打出人命才肯罢休。

    这一阶段，这群人最主要的矛盾就是：永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金错是完全没有纠结过的，因为在战争结束后，金错也从未停止维护滨海城的‘公平’。

    在姜破甲的带领下，他们解决了很多民间的不平事。金错一直认为，只要这个社会还是由人类构成的，那么，这种事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

    无论在永生的终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只要活着，他就想不停的做这种事，即使永生，他也能一直做下去。

    但这观点，另外好多人却都是不认可的。

    时过境迁，关于最初被关进太平监的原因，许多人都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了。

    毕竟他们中的好多人，本身被判的也不是无期。

    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是很夸张的六十年，按现在的年份往回算的话，他们也可以刑满释放了。

    虽然他们也明白，以他们现在的生命长度来衡量之前的刑期的话，多少有点作弊嫌疑，但在重生之后，他们可是连续为国捐躯过好几次的。

    上战场时，大家都没怂；每次赴死时，大家都没犹豫。

    就算每次都能复活，那在战争中，他们也确实是立过功，杀过洋鬼子的。

    功过相抵，不管怎么算，他们当初犯的罪，也该已经抹平了吧？

    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无偿保护这个世界？

    他们承认金错的伟大，但也希望金错能尊重他们的那一点点自私之心。

    其实，如果姜破甲或者珊珊给这帮人下个死命令，要求他们必须跟着金错去继续在人间行侠仗义，不准贪恋享受的话，他们倒是也能听。

    但他们肯定会觉得，那样活下去，很憋屈。

    这种憋屈早晚有一天会憋成怨气，所以对于这事儿，姜破甲和珊珊的态度相当一致，他俩没干涉每个人对生活方式的追求，但也和这些人做了个‘约法三章’。

    一，违法乱纪，伤天害理，有悖三纲五常的事，不准做，做了的，后果自负。

    二，自己人之间可以有矛盾，可以吵架甚至是打架，但绝对不可因为任何私利，而故意做出伤害自己人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三，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禁制，如果因为超越禁制而死的话，后果自负。

    和全体成员达成这协议后，姜破甲便和这些人告别，开始云游天下。

    一直到这时，一直在他们当中流传的一个猜测，才不攻自破。

    这个猜测就是，姜破甲是神仙，他复活了大家，所以大家的‘禁制’，其实是在姜破甲身上，大家其实是不能离姜破甲太远。

    到这时，他们终于明白了，困住他们的，其实还是太平监。

    姜破甲的突然离去，给这些人造成了很大触动，但在当时，这份触动并没被人重视，也没被谁表现出来。

    但，种子已经种下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珊珊的存在，所以即使姜破甲离开了，他们这帮人也丝毫没生出造反的心。zWWx.org

    山中虽然没老虎了，但他们这群猴子却没想过要称霸王，因为他们都知道，那老虎，早晚还得回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对于历经将近百年苦难的囚犯们来说，算得上是一场相当幸福的假期。

    除了变得更自由，能够活的更随性外，他们还发现，随着姜破甲的暂时离开，他们所有人身上的禁制，好像全都不同程度的放松了。

    有的人能跑到很远的地方，有的人能在外面呆很久，有的人是又能跑的远，又能呆很久。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们很开心。

    到这时，种子已经发芽了。

    在当初收押入监之前，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太平监外都是有家产的。

    有些没亲没故孤身一人的，他们早早就把那些财产藏在了别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还有些原本有家室的人，在经历过连续几场战争后，亲人或离世或离散，也遗留下了不少家产。

    为了不让这些东西被洋鬼子侵占，流落到海外，所以姜破甲一度亲自帮他们处理过。

    这些相当可观的财富，全都被他们很安全的藏了起来。

    钱这种东西，不花就没意义。

    之前那些年月，他们是有钱都没地儿花，现在世界变好了，花钱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

    把钱取出来，花天酒地，享受人生。只要不违反姜破甲定下的规定，他们想干嘛就干嘛。

    这种情况下，他们当中许多人的欲望，又开始膨胀了起来。

    只是他们膨胀的方向比较特殊。

    对那个年月的消费水平来说，他们完全不缺钱，只要物价不涨，已有的钱，就够他们吃喝享受好多年的。

    所以在饱暖之后，他们就开始思考起了他们自身的终极问题，那就是：咱们是怎么得到永生的呢？为什么永生会伴随着禁制呢？

    在哪种情况下，才能打开咱们身上的禁制呢？

    姜老大一走，咱们仍旧保持着永生，但身上的禁制却变松了，这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姜老大离咱们越远，这层禁制就会越松？

    那…如果姜老大死了，咱们身上的禁制，是不是也就跟着彻底消失了呢？

    终于，种子长成了…九宝斋的诡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