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牛肉汤

    高铁上，孙南胤没有闭目养神，不知为何，他的精神异常饱满，窗外的景色黑压压一片，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列车呼啸而过的风声很清晰，他就这样想起了，那天和她一起搭火车悠间南下的场景。

    ◇

    「欸，孙南胤，台南很多好吃的，但我能吃的东西很少，你打算怎么安排这几天的三餐？」苏琼欢半瞇着眼，今天的她化了妆，气色看上去不错。

    「我已经做过功课了，你跟着我就好，不用想那么多。」闻言，苏琼欢简直开心得快要起飞：「你这也太用心了吧，那我就当伸手牌啦！」话落，她勾起一抹灿笑，眉眼弯成美好的弧度，孙南胤偷覷了一眼便收回，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是止不住的心动，不断翻涌着、鼓譟着。

    「我想喝牛肉汤，这是我少数能吃的，你应该有排吧？」她已馋台南的牛肉汤许久，如果这趟没有吃到，她恐怕会有遗憾。

    「有，三天的晚餐都有打算让你吃，晚上喝点热汤助眠，还补血。」孙南胤当然知道她心心念念很久，怎么可能不帮她安排。

    「耶咿！你真好！」

    看她兴奋得像个孩子，他有些忍俊不禁。

    「那甜的呢？绿豆我多少能吃一点，好想喝绿豆沙牛奶。医生有说我能吃一点冰。」

    「只要有充分杀菌，冰品可以吃少许，不然喝绿豆牛奶也行。」其实早在出发之前，孙南胤就已先做过不少功课，也问了不少人，他还问了专门帮病人做抗癌的医生，确认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毕竟他一点也不希望苏琼欢出意外。

    由于她的家人会帮她备好三餐，平时她也不会随便点外卖，因此她对于自己需要忌口的食物并不是那么了解，这趟出远门，是苏父和苏母百般叮嚀过后才放行的。

    「放心吧，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会帮你判断能不能吃。」孙南胤见身旁的苏琼欢陷入思考，赶紧出言让她安心。

    「真的喔？所以我这几天的营养师是你吗？」她侧过首望向他，双眼炯炯有神。

    难得她如此神采奕奕。

    「真的，别想那么多，有想吃的就问，我负责把关。」他十分有耐心地再重复了一次先前话语的意思。

    「......孙南胤，您缺老婆吗？」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阵，沉默良久后，她满脸正经地问了这个问题。

    孙南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愕然的表情闪过一瞬，被苏琼欢捕捉到了，于是她抢在他说话前，笑嘻嘻地补充道：「我开玩笑的，你应该不缺，我听说你们公司有好几个空姐喜欢你。」

    他当然知道啊，她只要用了「您」字，就表示她并非很认真想问。

    「你听谁说的？」他压下内心油然而生的失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张叔叔啊，他说你在你们航空公司人气可高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人气高？」

    「你情人节不是会收到一箱又一箱的巧克力吗？」

    被她这么一说，孙南胤倒是想起来了：「喔，这样就叫人气高喔？那你也不惶多让。」

    「我哪不惶多让了！我这种身体根本吃不了多少巧克力好吗，哪个白痴会送我。」

    「不送巧克力，可以送情书啊。」

    ◇

    「台南，快到了......」车厢内的广播响起，打断了孙南胤的思绪，他站起身将行李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接着慢慢等待列车进站。

    因为时间已晚，车厢只有三分之二满，人不算多，搭乘体验挺舒适的。

    甫出台南高铁站，孙南胤就租了台摩托车前往出发前预约的旅馆。

    在台南，摩托车比汽车方便得多，当时他跟苏琼欢就是选择租摩托车，由孙南胤载苏琼欢，两人在短短的三天内，利用一台摩托车，跑遍了台南许多地方。

    今晚孙南胤特别预约了他跟苏琼欢之前住的旅馆，当时因为怕她半夜有意外，所以在徵求苏父和苏母的同意后，两人订了同一间房，两张单人床的房型。

    这次他定的是一间标准双人房，因此没机会住到他和她先前住过的那间。

    放置好行李后，孙南胤离开旅馆，前往苏琼欢最喜欢的那间牛肉汤。那时候孙南胤三天都买不同家的牛肉汤给苏琼欢尝鲜，结果她最爱的竟是第一天晚上在旅馆附近吃的那间。

    所以他打算这两天都吃那间。

    「哎？先生看着有点面熟？」老闆娘是个热情的人，记得苏琼欢吃完之后跟她话家常了好一会。

    「啊！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带一个小姑娘来过对吧。」本来孙南胤想装不认识，没想到对方却先回想起了，他只得点头：「嗯，没错，是我。」

    「我当时还误会你俩是情侣来着。」老闆娘一边接过钱一边回忆道。语落，孙南胤眉头一挑：「现在是了。」

    「真的啊？恭喜你们，要长长久久喔！」老闆娘听了喜出望外，这世间又多了一对佳偶。

    孙南胤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你女朋友怎么没来？」老闆娘随口一问，闻言，孙南胤的手倏地一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心，他说谎了：「她这趟没下来，有工作排不开，让我来帮她买点伴手礼。」

    「这样啊，那你可得多买点，尤其是她爱吃的。」

    他沉默了半晌，轻笑出声：「嗯，我会买很多。」

    几分鐘后，老闆娘将牛肉汤递给孙南胤：「来，你的牛肉汤，以后常来啊！」

    告别老闆娘以后，孙南胤提着牛肉汤回到旅馆，将汤碗的盖子打开，热气冉冉上升，牛肉汤独有的香气扑鼻而来，这几天一直食慾不振的他竟忽觉得有些飢饿。

    接着，他学着苏琼欢的吃法，先用煮开的开水将牛肉完全烫熟，再配着汤一起吃。

    其实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因为她得吃熟食，但他就是想照着她的吃法，他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让她吃得津津有味。

    「这样哪有用汤烫好吃。」他忍不住呢喃，随后又自嘲地轻笑。

    不知怎地，孙南胤又回想起在火车上她对他开的那个「玩笑」。

    【孙南胤，您缺老婆吗？】

    「我当时真笨，怎么会听不出来你其实很认真呢？」

    「真的对不起啊，现在才知道那是真心话。那我现在回答你。」

    「除非那个人是你，不然我不缺。」

    是啊，他怎么会现在才会意过来，她每次都会藉着「您」来变相说她的真心话，久而久之，他便将「您」一字连结到开玩笑，直到她离开了，甚至直到他读完她写给他的信，他才彻底明白，原来，她一直在用开玩笑的名义向他表白。

    「我真是傻......」

    口中的牛肉汤参杂着泪水的咸，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喝下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那碗承载着和她之间回忆的牛肉汤。

    。

    我写这篇的时候一直在查哪些东西癌症能吃，哪些不能吃......

    还有因为现在是冬天，我写的时候一直觉得好冷，明明故事里的他们是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