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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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田甜看清人脸,惊呼一声,伞都不要,生怕第二天头版新闻标题是“不良少女被父亲当街殴打致死”。 周星没拦住,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视野开阔,可以俯瞰一切。 他看到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少女,被自己的父亲从车里拽下来。 男人狰狞粗暴,哪有一点钢琴老师的温雅。 他手里攥着一把乌黑却杂乱的长发,火冒金星,底线不断被言语挑衅。 “她是不是很爱惜自己的长发,你拽我的头发时,会不会想起她……” 苍白的脸,不整的衣衫,局促颠倒的步伐,周星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不堪。 可即使此刻,她的背脊仿佛也是直立的。 田甜冲过去把女孩往自己怀里护,带着哭腔又惊又惧。 “宋老师别打了,她还是个孩子啊!” “我没这样的女儿!你看看她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像阮丽!” 那个名字由他用沙哑粗粝的声音吼出来,所有人的呼吸都顿滞住。 宋阮抬头,落满雨的睫毛垂落下来,让视线变得模糊。 而那个一身黑色风衣的女人,却越发清晰。 有那么一个瞬间,阴沉的天地仿若地狱。 晃眼时,那个面容清婉的女人,是来拯救她的黑无常。 可事实是,她不是她的母亲。 而这座炼狱,是她为她量身打造的。 田甜的嘴巴张成鸡蛋型,甚至忘了劝架,目瞪口呆看着缓缓走近的女人,喃喃道:“小丽……” 此刻的张吟,和宋元迪父女,真的像是一家人。 穿过茫茫深邃的时光,弥补了三口之家从未共同展露于同一相框的憾事。 只有宋元迪和宋阮,面对这个原本下落不明却突兀出现的女人,没有丝毫震惊和诧异。 “我姓张,不是阮丽。” 她朝田甜颔首示意,耐心解释,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礼数周全。 田甜仍处在茫然和震惊中,面对披着与昔日好友相同皮囊却处处对她客气疏离的女人,心中难免酸涩。 收回视线,张吟目视前方,对佝偻着背狼狈残余的男人徐徐开口:“姐夫,别来无恙啊。” * 喧嚣之后,街景显得尤为苍凉。 狂风过境般的满目疮痍。 上课上班时间,路上连车辆都没有。 雨淅淅沥沥地落,好像怎么都下不完。 宋阮抬起酸痛的胳膊,拢杂乱的头发,重新扎了个马尾。 她的头发又多又厚,沾了雨水,很沉,她扎得有些吃力,眼角微微抽动。 周星站在一旁抽烟,看她扎好,把她被扔在地上的书包递过去。 刚才她和宋元迪争执厮打,她也不肯拿身上唯一有用的东西去抵御。 也不嫌它累赘,始终背着。 直到所有人都各自散去,她双手无骨般地一垂。 肩带滑落,书包重坠到地上。 “他呢?” 她接过去了,抱在怀里,眼睛都没抬一下,口气固执地问。 她蜷坐在那里,显得很小巧。 格外的乖,又格外的孤僻似的,像极了下课没有人接的小朋友。 其实周星很想讽刺她,干出那种事,还有脸问沉觉吗? 但刚才目睹混乱的一切,不明全貌,他只觉得她能活到今天都是个奇迹。 “没见过,龙飞从医院跑出去找人找了一天,也都没消息。” 她的脸上也有淤青了。 和他的伤口位置竟然如出一辙。 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像天上的云,洗去铅华,随时都能被吹散。 “他的伤是陆昂成打的?” “嗯,在二桥那边血战,陆昂成也没好到那里去,可他还是拿不走阿觉的命。” 她轻笑一声:“那他服了吗?” 周星抖了抖烟灰,“他是个不要命的,越让他服,他越不服。” 宋阮终于肯扭头看他,声调没有什么起伏的开口:“你比谁都明白。” “阿觉也明白,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吗?”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当年陆昂成拜把子的兄弟想强奸的是周意帆,沉觉把人打进ICU,抢救无效死亡。但当时他未成年,又有人替他兜着,得了个正当防卫的名头。之后……” “能给我一支吗?” 周星沉沉盯着她,从兜里把烟盒掏出来整个丢给她。 她摸出打火机,抽了一根点燃,继续说:“然后他就抱得美人归,周意帆和他在一起了。” “事到如今,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介意。” 宋阮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娴熟的吞云吐雾。 没有穿校服的她,在青天白日下,简直不像一个中学生。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觉得自己杀了人也没错,陆昂成揪着不放还中伤他兄弟就是活该挨打。” “你真的不知道他打陆昂成一拳比一拳重,甚至被他踩到地下还爬得起来到底为了什么?” “你想说为了我。” 她蹲得腿麻,索性敞开脚坐下来。 “我介意他和陆昂成到今天都解决不了的仇恨有什么错?不是因为当年的周意帆,哪来今天的破事,非要用人命来偿还。我只想和他安安稳稳的,不想他因为一个烂人背个大过处分甚至去坐牢。” 她没给周星开口的机会,眸色阴沉,“你问我有什么资格介意,那他又哪来的资格介意我和陆昂成认识十几年。” “当初结仇他是为了周意帆,现在不依不挠是为了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周星的心突突两下,恨不得挥拳过去。 他从未见过一个这么矛盾又偏激的女孩子,句句见血,字字不饶人。 “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我从小成长在一个怎样见不得天日的环境里。 我活着的十五年,是为了寻找我妈,寻找她不要我的真相。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那个女人长得和我妈一模一样,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我妈的双胞胎妹妹。我只知道她是沉觉舅舅的未婚妻,爱情美满。 所以我恨她,我一开始的确动过要去破坏她美好生活的念头。” 周星听懂了她的意思,觉得胸口滞闷,春潮来得迅疾。 “他真的在乎你。” 她忍住割裂般的痛感,嘲弄一笑,“因为我侧脸像他初恋女友,赝品也要好好守护,嗯?” 周星忍不住皱眉,“宋阮,你何必呢?” “因为我们完蛋了。完蛋了的东西,不用再去爱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