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历史小说 - 唐人的餐桌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一章乱臣贼子

第三十一章乱臣贼子

    娜哈说的很对,人最好至死都是少年。

    云初还记得十三岁的自己带着娜哈站在这座雄伟的城池面前,踌躇满志的模样。

    也记得自己从西域一路回到长安之后的欢喜模样。

    那是游子归家的喜悦。

    长大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那么好玩了。

    主要是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愉快了。

    以前,大家有一个不错的目标就会直接行动,齐心协力的把事情做成就是最大的胜利。

    现在不一样了,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必须让所有人明白你这样的目的何在,你这样做了之后会让那些人受损,那些人收益,收益的人里面有没有我,我是不是最大的受益人……

    那个时候,云初与裴行俭,薛仁贵当街斗殴,那叫做少年任侠之气,即便是皇帝看到了,也会停车观瞧一阵子,然后笑骂驱散便是。

    现在,云初只要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斗殴,都会被人看做是势力倾轧行为,没人关心胜负,只关心斗殴之后的利益分配结果。

    云初对这一点是有事先准备的,他当年在主政一方之前,就已经受到过这方面的教育,学习。

    当街道办主任的时候,他就算是干出再混账的事情,再出格的事情,即便是赤膊上阵动手了,只要事情的初衷是好的,那么,都是可以被原谅,被无视的。

    上官们会对你非常的包容,因为,他们干的就是具体的工作,基层的工作,打交道的也是最基层的群众,没办法用统一的一种模式去面对千奇百怪的基层工作。

    主政之后就不一样了,天大,地大,规矩最大。就算是要当流氓,干流氓事情,也必须穿好衬衫,打好领带,戴好金丝眼镜,言必称文件,规章……

    难度一下子就提高了很多,这对官员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因此,就有了领导的艺术。

    云初还算是一个守规矩的官僚,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守规矩,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的手脚锁上锁链。

    官员群体中的同化力是非常惊人的,只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云初想要任性一下,就来到那两个宦官面前道:“你们走吧。”

    没有任何客套,没有任何的解释,云初直言要他们离开。

    一个宦官低声道:“老奴没有听到。”

    云初再一次道:“你们走吧!”

    宦官左右看看,犹豫片刻道:“君侯要杀我们?”

    云初再次向前一步道:“你们走吧。”

    宦官拱手道:“既然如此,老奴告退。”

    目送两个宦官离开了,云初再一次来到娜哈身边道:“准备好,哥哥送你离开长安。”

    娜哈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我的孩子会成为西域之王吗?”

    云初笑道:“你希望你的孩子成为西域之王吗?”

    娜哈低头道:“妈妈曾经无比的希望哥哥你能成为西域之王,你没有,她非常的失望。”

    云初摇头道:“我天生就不适合成为西域之王,也不喜欢成为什么西域之王。”

    “哥哥把那两个宦官赶走了,增加了我孩儿成为西域之王的难度。”

    云初笑道:“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待在蚱蜢湖边上,看兀鹫在雪山之间穿行的模样,它们有的时候冲天而起,有的时候又俯冲而下,所驾驭者,不过是气流而已,很多时候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像兀鹫一样在空中飞翔。

    现在,我把这个希望留给你的孩子,我的外甥。

    不过,我很怀疑他能否成功。”

    娜哈道:“为什么?”

    云初叹口气道:“因为这孩子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唐人的血……而我又把你教育的不像是一个塞人……”

    “因为是唐人就不能成为自由自在的西域之王吗?”

    “不是的,是因为只要有唐人血脉,他就会老想着统一中原,目前来看,这个难度太高了。”

    娜哈坚决的点头道:“我会好好教他的。”

    云初摸摸娜哈的脑袋道:“早点睡,不出三天,你就要离开长安回西域佛国去了。

    我为你,准备了一千匹骆驼。”

    娜哈起身抱了一下云初,就在卓玛跟阿尹莎两人的搀扶下回自己的房间了。

    云初回到自己卧房的时候,虞修容还没有睡,见丈夫显得有些疲倦,就端来一碗汤。

    “娜哈要走了是吗?”

    “是的,三天后就走,老猴子应该已经给她打造好了一个坚实的佛国班底。”

    虞修容叹口气道:“好好地婚姻,硬是变成了一场咱们不占理的笑话,我原本还等着娜哈跟新郎给我这个当嫂子的敬茶呢。”

    云初喝光了汤水道:“都是有大志向的人,自然就不会走寻常路。”

    “夫君你呢?”

    “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着随心所欲的活着。”

    虞修容将身子歪进丈夫怀里叹口气道:”随心所欲就是最大的奢望啊,除非夫君能带着全家去深山老林里过陶渊明过过的日子。”

    云初摇头道:“我喜欢种田,但是呢,是喜欢看别人帮我种田,我想自由自在,是希,是希望别人能把这个天下打理的安安静静好让我过好日子。

    如果是咱们种田,难免会出现草盛豆苗稀的状况,让你布衣荆钗洗手做羹也不是我愿意的。

    且在长安待着吧,毕竟,这天底下,没有比长安更适合我们待着的地方了。”

    云初没有跟虞修容说钟馗带着一百个人去了洛阳的事情,说实话,在云初的势力范围中,钟馗一直都不算核心力量。

    天亮的时候,温柔早早来到了云初家中,他昨夜一夜未眠,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来了。

    在吃饭之前温柔道:“贺兰敏之今天早晨城门一开,就离开了长安,目标,洛阳。”

    云初喝一口粥道:“是因为我们杀了他五个人,就觉得我们不可靠,还是觉得去了洛阳有更好的援手?”

    温柔道:“我怀疑,他再一次搭上了皇后的线,而且,通过昨晚一夜的查阅文书,我发现,钟馗他们去洛阳跟皇后有老大的干系。

    我还发现,泰山所在地的东平郡最近上疏十六道,而且工部也在一年前,就开始修缮从洛阳到东平郡的官道。

    从这几点来判断,我觉得陛下可能动了封禅泰山的心意,只是,陛下封禅泰山,这本就是应有之意,论到功绩,陛下是有这个资格的。

    我只是奇怪,陛下封禅泰山与皇后其实没有半点的关系,皇后为何会如此的兴师动众。

    而且,皇后一向不喜道门,这一次召集天下高道齐聚洛阳,所为何事?”

    云初道:“你的意思是说钟馗以及大群道士齐聚洛阳,目的是为了陛下封禅泰山?”

    温柔点头道:“有八成是这样的,狄仁杰那边应该有更加详细的消息,今天就该知晓了。”

    云初不解的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如果陛下要封禅泰山,应该早早昭告天下才是,弄得如此鬼鬼祟祟的可不是祭祀的态度。

    还有,这么大的事,朝廷对外密不宣发也就是了,为何对朝臣们也不说,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是皇后的道理,现如今,皇后正在跟宰相们争夺亚献呢。”

    云初见狄仁杰来了,就吩咐厨娘给他弄来了早餐。

    狄仁杰喝一口粥叹息一声道:“封禅泰山陛下自然是初献,自古以来都是宰相进行亚献,这一次与众不同,皇后认为,封禅为祭地之仪,由太后配享,彰显后土之德。所以她要自己充当亚献,好孝敬自己的婆婆文德皇后。”

    云初道:“就因为这个,朝廷才对封禅泰山一事密不宣发的?”

    狄仁杰道:“我昨晚在洛阳那边送来的消息中发现,少府监加大了祭祀之物的购置,为往年十倍有余,而且按照祭祀之物的规格来看,超越了每年的东郊祭祀规格,如此,只有一个祭祀可供选择了,那就是泰山封禅。

    既然是泰山封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般这种大规模的祭祀,仅仅是准备,就需要三年。

    朝廷要封禅泰山,自然需要把陛下的政绩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知晓,陛下封禅泰山乃是顺天之举。

    现在却不说,还不许别人说,其中必有古怪。

    于是,我连夜拜访了大理寺卿郭正一,几次三番之后,才从郭正一的口中得知,皇后与西台侍郎,东西台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宰相上官仪起了冲突。

    每一位皇帝封禅泰山之时,皇帝为初献,宰相为亚献,没有皇后什么事情,这一次不同,皇后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要由她来亚献。

    现如今,朝堂之上快要吵翻天了,陛下犹豫不定,这才下了封口令。”

    温柔一拳砸在桌面上,瞅着狄仁杰道:“早就让你快点爬,你却总是赖在长安不去洛阳,你的官位升不上去,很多事情我们就没办法第一时间知晓。

    如果我们能早半个月知晓的话,这其中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让太子参与亚献。”

    云初,狄仁杰齐齐的愣了一下,瞅着温柔道:“为什么要让太子参与其中?”

    温柔冷笑一声道:“后土,后土,后土代表的可不一定就是皇后,她更代表的是大地之泽,乃是五谷之神,当今朝廷之上,在五谷之道上,谁的功绩跟超越太子?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谋算一下,皇后可以向宰相争夺权力,既然如此,太子为何就不能与宰相夺权呢?

    现如今,陛下举棋不定,上官仪与皇后又争夺的难分难解的,既然如此,我们推太子入局,岂不是正好应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老话?”

    狄仁杰道:“皇帝,皇后,太子三人的局面,应该是皇帝一家独大,皇后,与太子联合才能抗衡皇帝,如果让太子与皇后起了冲突,岂不是说,弱者更弱,强者更强?”

    云初笑道:“皇家的三个人,不能单纯以三国而论,你莫要忘记,他们还是一家人,不是生死仇敌。”

    狄仁杰冷笑道:“在权势面前,又与生死仇敌何异?”

    云初举起了右手,温柔随即也举起了右手,狄仁杰瞅着举手的两人怒道:“皇家情谊分崩离析,要从你二人开始!”

    温柔瞅着云初咕咕笑道:“父慈子孝的场面看多了,应该到父子相残的戏码上演了吧?”

    云初笑道:“总不能让他们折腾我们,我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狄仁杰咬牙道:“你们两个乱臣贼子。”

    云初瞅着狄仁杰道:“那么,你做不做?”

    狄仁杰阴郁着一张脸道:“干嘛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