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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明月 第88节

    不过不管怎么样,王滇觉得梁烨还是会赌一把。

    “长盈,将人带进去。”王滇说。

    长盈过去将人扛了起来,问道:“公子,可要杀了此人?”

    “嗯?杀他作甚?”王滇走在前面问。

    “这人还像还挺有本事。”长盈不太确定道:“梁帝是您的仇人,属下观他言语间处处为大梁考虑,若以后让梁帝得了此人,岂非有助于他?”

    王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半个月后。

    南赵京城,皇宫紫宸殿。

    王滇坐在铺了软毛地毯的台阶上,怀里抱着盘精致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被猝不及防狠狠齁了一下,嫌弃道:“你们御膳房做的这点心太甜太腻,跟梁国比差得远了。”

    “那你倒是别吃。”赵岐怒意冲冲地将信摔在了桌子上,冲外面吼道:“给朕把林渊叫来!”

    王滇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顿时连这点心都觉得能勉强下口了。

    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回复:“陛下,林大人抱病在家,听说都下不了床了。”

    赵岐眼中的怒火腾得一下便烧了起来,他暴躁地在桌子前转了两圈,指着门外怒道:“你亲自去!传朕口谕,要是他不肯来,朕让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床!”

    王滇喜气洋洋地从旁边捞了壶茶,讲究地倒进了茶盏里,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你跟林渊置什么气,他也是为了你好。”

    赵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王滇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一旁。

    半个月前,他让人将正巧醉在他府邸门口的楚庚抗进了府,说服了对方做自己的客卿,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不妥,让长利送人往南,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梁烨的暗卫就闻风而来,他不得已暂时放弃了落脚庆沧县的计划,带着长盈连夜奔逃,好险几次被抓住,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冒险一试,几天前,他用赵岐出使北梁时给的信物,顺利地进到了南赵皇宫。

    毕竟是南赵皇宫,梁烨的暗卫有所忌惮,没敢靠近,这才让王滇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为了让取得赵岐的信任,他甚至“丧心病狂”地露出了真实面目,反倒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加具有说服力,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放任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流落在外,也是变相地主动送了个把柄给赵岐,反而能安住对方的心,乐得给他提供庇护。

    当然,这些暗地里的筹码交换是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正经的成年人总是能将事情处理得圆滑又体面。

    不过显然赵岐在某些方面也直白地过分。

    “那我现在就把你送回梁国,也是为了你好。”赵岐说。

    王滇被点心猝不及防噎了一下,使劲捶了捶,才勉强咽下去,在台阶上抻长了腿,叹气道:“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这的确是实打实的的心愿。

    赵岐不解:“我之前觉得赵国已经够不靠谱了,怎么你们梁国比赵国还不靠谱?”

    “我也觉得梁国迟早要完。”王滇深以为然,很大方地给他分享自己刚泡的清茶。

    “所以你做了什么,让梁帝一路追杀你到赵国?”赵岐端起来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我……把他给睡了。”王滇从一堆错综复杂离谱又荒诞的理由中,勉强找出了个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噗!”赵岐一口茶喷在桌子上,震惊地瞪着他,看他表情似乎在说服自己没有听错。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显然这个理由对一个正常人来说还是过于超前和离谱了,他捻起块点心来扔进了嘴里,使劲嚼了嚼,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清了清嗓子,半真半假道:“主要是我们两个政见不合,国无共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趁早离开,大家好聚好散。”

    “冒昧一问。”赵岐欲言又止,试探道:“你俩不是双胞胎兄弟吗?你把你哥给睡了?”

    “我弟。”王滇严谨地纠正道。

    “谁关心这个!”赵岐不可置信,都没工夫去生林渊的气了,八卦道:“梁帝桀骜不驯又性情乖张,当然不是说你弟弟性格不好,但他那种人能心甘情愿?”

    “唔。”王滇摸了摸鼻子,伸手指了指外面,“不然能追到这儿?”

    赵岐给了他一个敬佩的眼神。

    “再说我俩算不上有血缘关系。”王滇混不在意道:“我姓王他姓梁,往上算充其量有一个猴祖宗,只是碰巧长得一模一样。”

    显然这真话赵岐全当了假话来听,一脸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信了你的邪,笃定他跟梁烨绝对是亲兄弟,也会意如果不出意外,他是没机会回梁国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既然如此,要不你来我们赵国,我起码能给你个尚书位。”

    王滇眉梢微动,但话绝不能就这么顺着应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你家林尚书不会扒了我的皮?”

    “他敢!”赵岐一拍桌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谁说他是我家的了!”

    王滇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绝口不再提做官的事情。

    “不过说起来,我这里还真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帮忙。”赵岐看了他一眼。

    王滇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明知故问:“你那小皇叔的事?”

    赵岐点了点头,“我知道林渊为何要执意灭他的口,这样的确稳妥,但赵氏一族子嗣凋敝,现存的血脉只剩位公主,若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将人接回来。”

    王滇这下倒对他真改观了,“他们都说你仁厚我起初还不信,万一对方有反心呢?”

    “那就杀。”赵岐眼底的厉色一闪而过,继而又神色温和的看向王滇,笑道:“只看你愿不愿意同朕走这一遭了。”

    这才是任职合作前真正的考核,王滇咧嘴一笑,“乐意效劳。”

    赵岐面色扭曲了一瞬,“娘的,你别盯着这张脸跟我笑,我仿佛看见了梁烨。”

    那个实打实的疯子他想起来都觉得脑子疼。

    王滇从袖子里拿出面具来戴好,变成了张清秀无奇的脸,“有这么像么?”

    “一模一样。”赵岐木着脸道:“不过你可比他正常多了。”

    “过奖。”王滇谦虚道。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了禀报声:“启禀陛下,北梁皇帝急信!”

    王滇心下忽然重重一跳。

    梁烨这厮绝对没憋什么好招。

    第107章 不安

    赵岐饶有兴致地看了王滇一眼。

    王滇神色淡定道:“陛下不必考虑太多。”

    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赵岐还是很有诚意地当着他的面的打开了那封信,看了两行面色略有古怪,又抖了抖信封, 从里面掉出来了个略小的信封, 上面写着“仲清亲启”。

    “我记得你好像字仲清?”赵岐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梁帝说待哪日我能见到你,便将这封信交予你, 来日他必有重谢。”

    王滇脸色有些不好看, 一来梁烨堂堂个皇帝干出这种事情来实在离谱,二来……他刚同赵岐表明了态度跟梁烨划清了界限,梁烨立马就来个千里送信展现“情意”,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他强压下心中涌上来的那股久违地想按住梁烨捶的暴躁, 笑着将信接了过来。

    信中只寥寥数字。

    ‘王滇吾妻, 年关将至,朕甚思之,盼归。’

    是梁烨的字迹,写得嚣张跋扈, 尤其那个“妻”字加重了笔墨, 他似乎能想象到梁烨落笔时阴沉的神情。

    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但同样也是写给赵岐的,明晃晃的跟赵岐表明——这个人是朕的。

    赤裸又直白, 很符合这疯子一惯的行事作风。

    王滇捏着那页薄薄的信纸, 神色难辨, 混不在意的将纸揉成了一团, 随手扔在了地上, 嗤笑道:“装模作样。”

    赵岐哈哈大笑, “梁帝还算痴心一片, 你这样绝情,怕不是要惹他记恨。”

    “早就记恨上了,不死不休的局,没必要惺惺作态。”王滇面不改色道:“我们何时出发?”

    “明日。”赵岐见状,彻底放下心来,“年关将至,我也想将小皇叔接进京城中过年。”

    “好。”王滇点了点头,又同赵岐扯了一会儿,才出了紫宸殿的大门。

    他克制着自己想回去将那封信捡回来的想法,脸色黑沉一片,旁边的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反而神色安心下来。

    看来这位王大人被梁帝气得不轻。

    王滇觉得梁烨实在吝啬,千里迢迢送封信来,却只寥寥数字,敷衍又用心险恶,让人又爱又恨。

    即便如此,那封信最终的归宿也该是落尽他袖子里。

    王滇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退下的宫人微微一笑,“多谢。”

    门由内而外关上,他才肩膀一塌,靠在了门板上,眼中神色一厉。

    无论如何,他的计划必须顺利实施下去,这样自己才能有和梁烨谈判的资本。

    然而他又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方才拿过信纸的手,近乎痴迷地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温柔又虔诚地吻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压抑着眼底几欲汹涌而出的欲念。

    ……是梁烨的味道。

    “子煜。”他低声呢喃,着迷般地亲吻着自己的指尖,一遍遍喊着梁烨的字,最后却又神色冷酷的强迫自己将手挪开。

    然而很快他又神经质地转了转脖子,从袖中摸出了仅剩的那枚铜钱,狠狠地攥进了掌心,硌得手指生疼。

    哪怕跑的时候设想地再完美,哪怕已经杜绝了任何可能让他想起梁烨的苗头,哪怕同旁人无数次谈起梁烨的名字他都坦然自若,但梁烨只凭三言两语几个墨字,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勾缠住。

    王滇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疯狂地思念梁烨。

    想念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想念他疯癫又令人恼怒的小动作,想念他身上的气息,想念他喊王滇时总是会勾起的唇角……他想把梁烨时时刻刻都困在自己身边,呼吸的所有空气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每次失控每次情动都与自己有关,想他目之所及,皆是王滇。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嘴里传来了苦涩的血腥味,他仓惶的睁开眼睛,用力地掰开自己攥得死紧的那只手,扣出了那枚铜钱,然后从袖中找了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梁烨的里衣上拆下来的线,将那枚铜钱系捞戴在了脖子上。

    而那枚青色的平安扣,则被随意地扔进了袖子里。

    这枚铜钱是梁烨随身带了最久的东西。

    他感受着铜钱微凉的触感,拧着眉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满脑子除了梁烨全是梁烨。

    王滇孤身一人怔愣良久,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抬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起身走到了桌边,摸到了方才匆忙系住的死结,解了半天没能解开。

    算了,反正在衣服里别人也看不见,就这样吧。

    ——

    北梁。

    梁烨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旁边跪了一溜宫女太监。

    他狐疑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对面的闻宗笑道:“陛下可是受凉了?”

    “朕身强体壮,太傅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梁烨混不在意,落了枚棋子。

    闻宗熟悉他的脾性,只道:“陛下可想好了,真要派人出使南赵?陛下心中可有适合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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