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望族在线阅读 - 第1671章

第1671章

    此外,沈瑞带兵协助这几府清剿了逆藩余党,到底出殡的是沈瑞生身父亲,也有不少不知沈家父子关系内里详情的人是来表达感谢之意的。

    这两日京中又有消息传来,王华王阁老以老病为由致仕了。

    这是摆明了给他儿子让路。

    待宁逆被押解到南京献俘后,朝廷论功行赏,王守仁凭借平叛大功,又有王华如此铺垫,想来必能一举入阁。

    别看沈瑞岳丈杨阁老丁忧了,这眼看他师父王守仁又成阁老了,沈瑞后台始终不倒,同样又有剿灭逆藩余党的功劳,只怕还能再升一升。

    故此这一日,从沈家坊到县城西门,这四里来长的路上,官场中人的祭棚、祭桌接连不断,甚至沈家各房亲族与姻亲故旧的祭桌都摆不下了。

    数百人的送葬队伍浩浩汤汤,途经一座崭新的石桥,有人不由奇道:“不是入夏发水冲毁了么,几时多的新桥?”

    便立时有人得意道:“就是这两个月抢着修上的,是源大伯娘的织厂捐出今年的红利来建的!”

    因此次送的正是“四房源大老爷”,便有上了年纪的人讲古,说起源大太太昔年种种义举,以及朝廷都认可,还赠四品恭人,赐牌坊等等。

    众人纷纷称颂不已,又有个年轻后生喊道:“这桥当叫‘贤妇桥’才是,好叫后人都知道源伯祖母的善举,也让族中多出些这样的贤妇才是!”

    这话落在路祭桌边一书吏耳里,立时便记在心间,想着回头定要与知府老爷禀报。

    这知府刚升来松江府不久,正是要和本地大族好好相处的时候,立碑“贤妇桥”不正是个好机会!

    距离县城五里外的西山阳坡是沈氏一族坟茔地,宗房一脉的坟地在西山中麓,往下放射状是内三房、山脚下是外五房。

    早有请好的阴阳先生,在福地位置着人打好九尺深坑,吉时一到,阴阳先生便会指挥杠夫“登坑下葬”。

    沈海这边因海大太太贺氏尚在,因此是他先入土为安。沈源那边则是要将孙氏起坟,将夫妻两个并骨重埋。当然,并骨只是灵柩在一处,并不会开棺。

    沈瑞看着沈瑾等撒土举哀后,几十杠夫们轮流填土,两刻钟不到就已掩埋好起好坟头,谁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一应仪式结束后,众人回程,便不聚在一处,三三两两各自回还,又有车马来接女眷们回去。

    沈瑞沈瑾等兄弟几人倒是并肩而行。

    沈瑾说起族学,他上次丁忧时便是接管了族学,此番准备照旧,更有了些新想法,一一说与沈瑞、沈理听。

    又有沈琴说起青泽书院、沈宝说起蓬莱书院种种,大家一起讨论起来。

    不一时又走到那石桥上。

    出殡时沈瑾这抗幡孝子是走在队伍前头的,又有锣鼓哀乐又有哭声,听不到后头那些窃窃私语。

    而这会儿安安静静的走来,便听到一些族人或是路人讲这“贤妇桥”,讲那沈门贤妇孙氏。

    今日看见孙氏棺椁时,沈瑾回忆起当年嫡母待他的种种好处来,那坟前痛哭,与其说是哭沈源,不如说是哭孙氏。

    这会儿再听这些人说来,心下五味陈杂。他知道这桥实际上是杨恬以孙氏名义修的。

    杨恬同族中表示,沈瑞继承的孙氏遗产织厂商铺,每年都会抽出部分红利来,以孙氏名义继续做善事造福乡里。

    而杨恬自己又同婆婆徐氏,连带何氏和琦二奶奶蒋氏,出银子修了华亭县几处路。

    松江府的积善堂,也是当年自山东登州府学来的,据说,就是杨恬所创。此番杨恬回来亦有大笔捐赠。

    而他妻子张玉娴呢,侯门千金,自命不凡,也开了织厂,却是想走贡品这条路捞钱,结果她大姐张玉婧那边冒贡品被查封,她才死了这条心。

    此次回来又听说陆家靠海贸发了家,便又想走海贸路子了,撺掇他也买商船。

    来来去去都是赚银子,从来也没想过捐银子积德行善。

    可他能说什么?

    说了,她一旦诘问他起复的银子从哪里出,他是根本答不出的。

    无论他想还是不想,岳家花了大笔银子为他谋官都是事实。

    扶着那桥栏石柱,沈瑾忽叹了口气,向沈瑞道:“是我无能,没给母亲一个更高的诰命。”

    当年孙氏就以“贤妇”被知府蒋昇请封为四品恭人了,而沈瑾这个儿子如今也只有五品,自是没有为嫡母请封低一等诰命的道理。

    沈瑞也是刚刚听到这“贤妇桥”的名字,不由大为震动。

    杨恬修桥铺路他是知道的,她在山东也是常做善事,回来松江要做些什么全凭她心意,沈瑞并没在意。

    不成想,眼前这,便是他先前一直寻找的“贤妇桥”。

    他也忍不住上去摸了摸那石柱,却已是想不起前世所见那桥是何模样了。

    那前世的种种,就像是水月镜花……

    正自恍惚,忽听得沈瑾这样一句。

    沈瑞看了看沈瑾,忽的一笑,道:“这是她自己赚来的诰封。没靠丈夫,没靠儿子,是她的善良,为自己,赚得诰封,光耀门楣,泽被子孙。这比什么都荣耀,不是吗?”

    他微昂着头,那语气里,带着无尽的骄傲。

    沈瑾一呆,他好像许久许久都没见过这样高昂着头、骄傲说话的二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