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往来多愁忧

    “一城烟雨满枕河山，几位匆匆过客？倒是魑魅魍魉时，人间再无好春色。”

    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关之上，一名衣着朴素，同时又是读书人打扮模样的男子站立在城头之上，单手扶在城墙的护沿上，唉声叹气地说道。

    一名身披轻甲的男子走到了这名读书人的身侧，身上的银甲相互摩擦，响起了一声悦耳的碰撞声。

    “孙先生有在有感而发了？只不过这一次为何如今萧索啊？我们这下边的军队不是刚刚好操练到了理想的地步嘛，这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反而还这副模样？”

    孙兰用手掌感受着这城关石头之上传来的温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不过龙驹将军还对这方面如此感兴趣？倒也是件不可多得的事情啊。”

    淮齐手底下那声名显赫的四卫之一，白虎卫主将龙驹挠了挠头哈哈一笑道：“确实是多了些许兴趣，我觉得大将军说的不错，不读书就连至好的兵法韬略放在自己的面前都看不懂，那实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孙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眯了眯眼笑着点点头道：“这话确实说的不错，龙驹将军想要坐稳白虎卫主将的位置，正是要注重自身学识的加强，如今大将军帐下缺的是能和他相呼应的文武双全的将领，该如何抉择，相信将军的心中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龙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而后轻笑着说到：“只不过这学识入脑快，跑得也是贼拉快，真不知道先生你们这样读书万卷的读书人，究竟是怎么将如此多的玩意，全都牢牢装进自己的脑子里的。”

    孙兰双手负后道：“一日三省，温故知新，这些词语可不是读书人的玩笑话，想必将军自己也是深有体会，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多是朝六晚九夜以继日之辈，劳苦命多行奔波事。”

    听了这话的龙驹呼了一口气，看着下方的那条护城河道：“倒也不至于吧，这样子的人出来岂不已经算是固步自封了？又如何能有用武之地？”

    孙兰稍稍地转过身来，一把拍在了龙驹的肩头上，反问着说道：“将军以为出得来？”

    这么一个问题，把龙驹都问得有些懵了，不过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孙兰的意思，可也只是摇了摇头，从自己从军之前的日子算起，这个世道就好像没怎么真正太平过。

    到了自己从军之后的日子，那就更不必说了，基本上每天都能够听到死人的消息，要知道他以前最先进的可是斥候营，那儿的死人速度，才是又快又悄无声息，往往一条人命倒下，就跟落叶凋零飘落一样简单而不起眼。

    孙兰甩了甩自己的袖袍，看了一眼天际之上，那已经被云层遮挡得有些模糊的星芒，突然一点点极速而下，擦过了有些漆黑的天幕，拉出来一道极长苦笑了一声：“王遂也是一个奇人啊，只可惜还是死对头。”

    “师父，师弟，你们还是走得太早了啊，这个时代远比你们在那边想象的要璀璨得多，只能说是故人陆续飘零啊……”

    龙驹听了孙兰这话，也明白他算是陷入了自己的愁绪之中了，只不过还是安慰着说道：“来来往往也都是这么些人，人死不能复生，几多惆怅最终也只是自我烦恼而已，先生还是应该看开点才对。”

    这话一出，孙兰自己也是笑了笑，不过最终也是化为了一句长叹，说到底还是人间自古多悲秋啊，身不在心在，人未往其实也算是徒劳无功。

    孙兰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对着龙驹突兀地说道：“其实不是事态过于难以把控的话，这座城池其实都没有驻守的必要。”

    “先生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会动摇军心的。”

    听了这话的龙驹有些吃惊，他甚至都在怀疑孙兰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可是楚州第一座城关，身后就是楚州城，这要是弃城不守，那楚籍的麾下铁骑，可不就得一马当先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了？

    孙兰摆了摆手哈哈大笑，直指左右南北两边轻声的说道：“将军可知这两个方向分别都有什么呢？”

    龙驹有些疑惑，在心里沉凝着思索，是不是这里边有什么暗喻呢？还是说孙先生只是为了考量自己？不过在绞尽脑汁了一小会儿之后，他龙驹就直接放弃了，毕竟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放弃脚下的这座楚州城。

    不过龙驹还是试探性的回答道：“也就是两条还算短且小的山脉罢了，所以说对于行军打仗来讲，确实是有些地形阻碍的作用，不过也不是说一定爬不过去，再者说，粮食供给其实也能跟得上，并不是说这两座山就能起到多么大的优势，先生莫非其意在此？”

    孙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得十分的有深意，不过还是没有解答龙驹的疑惑，而是摇了摇头道：“将军可以再猜再猜猜看，从兵法的角度上猜，不要只顾着眼前的地形，虽说地形固然重要，可是只局限在一个地方只会缩短自己的眼界，从而蒙蔽自己的内心，这对三军主帅来讲，可是大忌讳。”

    龙驹微微地缩了缩鼻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只手搭在了城关的护手上，然后眺望着远方，又仔细的瞧了瞧城下，然后又闭上眼睛，随着指尖一次又一次的敲打在石砖上，这才睁开眼睛，再一次试探性的问道：“之所以要守着楚州城，也就是因为现如今时局不稳，意思也就是说不能既做冒险，收益却又少的事情，担心对面及时止损，而不孤军奋进我们就白白造成了损失是吧？”

    听到龙驹能说到这个地步，孙兰也是十分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些点毕竟全都说对了，也算是被自己领到了大门口，就差自己一脚迈进正门了。

    孙兰揉了揉手背对着龙居轻声笑道：“将军可以继续往这个方面再猜猜看，孤军奋进又会如何？若做的是孤守此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一连串的这么几个问题，直接就把龙驹给问懵了，在思索的同时，不由得抱着自己的脑袋，表情稍微有那么点疑惑和痛苦，毕竟在他入伍之前，可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更不要说看一整本书了，对他自己来讲，简直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甚至是一件想都不太敢想的事，看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他还不如去看蚂蚁搬家呢，都比这来的有意思。

    除了那一次淮大将军让自己跟在孙先生的身边，负责他的安全这件事之后，其实这一切才稍稍开始好转，毕竟身处的环境不同了，在日日夜夜的耳濡目染之下，其实对自身的改变也是挺大的，只可惜还有另外的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法很容易，改变起来确实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龙驹长呼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苦笑道：“先生这么多个问题，末将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最多也只能说说些自己明白的事情。”

    “龙驹将军，且说说看。”

    “上一次先生在书中提到过，山川之势不可移也，可方才先生又强调不要太过在意，山川之势，那便应该再一次回到后边的方略，善兵者，其上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孙兰微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龙将军，我是想听听你的观点，而不是来这验收你背书的，学识与看书固然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只不过真要实际用起来，更多的还是要随机应变，按部就班这种事情，总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顺遂，更不会有那么多准备的机会，这些事情将军应该明白。

    龙驹捂着脸叹了口气，转身走上了走马道上，盯着城关之外，想象着那百万军兵临城下的感觉，摇了摇头道：“所以我觉得没多大用处，玄百朱青四卫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真正到战场之上，反而没有那么多思索的时间，世道一乱也跟着乱，我觉得只要不固步自封，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不还有着先生以及大将军这样子的人在吗？冲锋陷阵的事情就让我们这些人顶上就行了，毕竟生来就是这样子的命，也不奢求一些其他的事情了，各司其职各谋其位，我觉得也挺好的，挽狂澜之既倒的事情，又不分你我和先后不是吗？”

    听了这话的孙兰，也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围绕，而是，微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要是多几个像将军这样的明白人，其实是刀会好很多啊……”

    龙驹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哪算什么明白人？只不过是一个在迷茫中，差点迷失自我的家伙罢了。”

    孙兰直接坐在了地上，捋了捋自己的袖口，抬头看着天空哀叹一声：“这座天下怎么着也得繁星四百八十万呢……”陈清衍的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