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石道

    第二天，早上8点。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孤儿院！”

    二楼卧室，穿着白色睡衣的尤妮亚，蒙头躲在被子里，像冻坏了的旅人一样打着哆嗦。

    上次去孤儿院，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尤妮亚，我们这次去孤儿院，是为了应邀。”马维叹道：“上次把你留在那儿是我不对，不会有下次了。”

    “真的？”

    被子缝隙中露出一双暗蓝色的眼睛。

    “真的，爸爸向你保证，你莱文叔叔可以当见证人！”

    正在盥洗室刷牙的莱文忽然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哦...”

    尤妮亚想了想，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那好吧，尤妮亚知道了。”

    “乖，快去洗漱，把头发梳好，准备出门了。”

    “嗯！”

    半个小时后，马维吹哨招来一辆四轮马车，让胖橘继续训练猫猫，为将来更多的捕鼠邀请做准备，然后带着尤妮亚，和莱文一起上车，朝着比尔集市驶去。

    在去南街前，他们先来到了梅尔夫人烘焙房，购买了120磅小麦面包、24磅黄油，反正明天也要给孤儿院送食物，不如今天一起准备了，也省得明天单独跑一趟。

    买面包时，尤妮亚循着香味，趁马维与梅尔夫人交谈时，溜进了后厨，望着炉子里正在烘焙的牛奶吐司，眼睛都在冒光，馋的直咽唾沫。

    因为早上走得急，她只吃了一片面包，饿倒是不饿，就是单纯的...

    嘴馋。

    “尼娅？”马维掀开帘子，“你果然跑到这里来了！”

    “爸爸爸爸，那是什么东西呀？”

    尤妮亚指着牛奶吐司问道：“闻起来香香的，是不是...是不是对身体有益处的食物呀！”

    益处？

    这可不一定，牛奶吐司虽然软糯香甜，但它属于精粮，本质上还是碳水化合物，硬要论营养价值，恐怕还比不上黑麦面包。

    但...

    尤妮亚期盼的眼神，仿佛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深刻且坚定的认为，吃了牛奶吐司的孩子，能变得更加健康漂亮。

    “那就买一些吧。”马维捏了捏她的脸蛋，扭头看向含笑不语的梅尔夫人：“再帮我拿20磅牛奶吐司。”

    “好。”

    小麦面包3便士一磅，黑面包2便士一磅，算是比较亲民的价格，但牛奶吐司....

    一磅需要1先令。

    昂贵的价格，注定让许多人望而止步，1先令1磅的吐司，可不是人人都能消费起的，住在南街的人们，工资本就不高。

    不过，由于梅尔夫人高超的烘焙技术，她烤出的面包可以说是新罗斯城首屈一指的，丝毫不比顶级面包师差，就连许多有身份、财力、地位的绅士、贵族，也要安排佣人来她这里买面包。

    图的就是这从小吃到大，深深刻在记忆中的味道。

    因此，哪怕牛奶吐司价格昂贵，梅尔夫人每天还是要烤上30磅，绝大多数都卖给了这些有钱的老爷们。

    今天马维一下子买走20磅，注定要有许多人失望了。

    120磅面包、24磅黄油再加20磅牛奶吐司，这么沉的重量，马维一个人当然带不走，好在梅尔夫人的店铺旁，聚集了许多没有工作的穷人，只要付上几便士，他们就愿意把面包送到新罗斯城的任何位置。

    梅尔夫人烘焙房，不仅物美价廉，还养活了许多找不到工作的人们。

    一直以来，梅尔夫人都是南街最受欢迎的明星人物，小偷们约定俗成，从不光顾她家。

    用莱文的话说，就算是小偷，也懂得知恩图报，知道什么该偷，什么不该偷。

    那些没有底线，不讲秩序的小偷，也会遭到同行抵制、驱逐。

    各行各业，其实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行规则。

    切了一磅刚出炉的牛奶吐司，装在油纸袋中，尤妮亚一边吃着，一边乘坐马车，来到了南街210号。

    当她看到孤儿院老旧的大门，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变得有些沉默，小心翼翼的跟在马维身后，亦步亦趋的踏上了台阶。

    咚咚咚！

    吱呀...

    今天开门的不是蒂森嬷嬷，而是孤儿院年纪最小的工作人员——古丽哈娜。

    她的胸前，系着一圈白色围裙，遮住了素色裙衫，让人很难判断身材，不过，即使衣着朴素，也无法抵挡她青春靓丽的朝气。

    “早上好，神父、尼娅...还有莱文团长。”

    古丽哈娜提起裙摆，颔首低头，左脚尖向后轻点，做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贵族礼节。

    “早上好，古丽哈娜小姐。”马维脱帽按在胸前，回礼说道：“请允许我纠正你的一个小小错误，莱文他已经不是阳光马戏团的团长了。”

    “是吗？”

    古丽哈娜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跳动，目光停留在莱文身上，笑着说：“可是我前天去看表演时，演员名单上，团长的名字还是莱文先生啊！”

    “一定是她们搞错了。”莱文抿了下嘴：“正如神父说的，我已经辞去了团长的职位，现在的团长，应该是蒂芙尼。”

    浅浅一笑，古丽哈娜似乎对阳光马戏团的内部事务并不感兴趣，让开身体，等马维三人进来后，锁上了大门。

    “孩子们呢？”

    每次来到孤儿院，都会有一群孩子围上来，今天却一反常态，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孩子也看不到。

    “蒂森嬷嬷她们，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儿了。”古丽哈娜耸耸肩说：“总不能天天待在孤儿院里吧，那样就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了。”

    “哦...既然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马维转过身，注视着古丽哈娜的眼睛：“请带我们去见四王子吧。”

    目光一闪，古丽哈娜捂嘴轻笑道：“神父您真会开玩笑，我哪里认识四王子殿下呢？”

    没有回答，没有质问，也没有解释。

    马维就这样平静的看着她，目光深邃，古井无波。

    半晌后...

    古丽哈娜缓缓收起笑容，皱了下鼻子，有些无奈的说：“好啦好啦，跟我来吧，真是的...干嘛戳破嘛...亏人家演的正起劲呢...”

    原本想给马维一个惊吓的她，见身份被点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气呼呼的走在前方，鞋跟用力踏着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任谁都能看出，她现在的心情不太美妙。

    走着走着，古丽哈娜便扬起了天鹅颈，气势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仿佛从一位17岁涉世未深的少女，变成了一位孤高骄傲的骑士。

    身份之间的转变，圆润自然，过渡的极为平滑，毫无滞涩感，浑然天成。

    就连身为表演大师的莱文，都不免赞许的轻轻点头。

    四人来到了孤儿院的杂物间，古丽哈娜搬开几个没有多少灰尘的木箱，露出石砖砌成的墙壁，熟练地将一块石砖推进了墙壁中。

    嘎啦...

    隐藏在杂物间的暗门缓缓升起，一缕冰寒的阴风，自漆黑的石道中吹拂而出。

    “请。”

    古丽哈娜面无表情的看着马维，眼神漠然，好似利剑般锋利，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生人勿进的味道，与之前判若两人。

    马维拉着尤妮亚，低头钻进石道中，莱文紧随其后，不过在进去前，他先看了一眼古丽哈娜，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这位小姐，您有没有兴趣....”

    “没有。”

    古丽哈娜直接打断了他，仿佛无论莱文说什么，她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可惜...”

    砸了下舌，莱文为阳光马戏团失去了一位优秀演员感到十分惋惜，光是这变脸的速度，拉出去都能单独演上一场了！

    漆黑潮湿的石道中，用以照明的工具，只有走在最后方的古丽哈娜手中提着的一盏煤油灯，微弱的光芒，将前方的石阶照的模模糊糊，很难看清什么，马维不得不放慢脚步，免得打滑摔跤，那可就糗大了。

    “古丽哈娜小姐，您真不考虑一下？我们马戏团待遇其实挺不错的，虽然平时辛苦了点，但员工福利绝对没得说！”

    “......”

    “您也看过我们的表演了，想必对马戏很感兴趣，好好训练一番，将来绝对能成为顶梁柱啊！”

    “......”

    “像您这么美丽的小姐，留在孤儿院真是太屈才了，您应该把美貌和演技带给更多的观众，观众的笑容才是一切！”

    “......”

    古丽哈娜嘴角一抽，冰冷不含一丝感情的脸庞，出现了破绽，她怒瞪着莱文，提着煤油灯的左手死死攥紧，如果那是一把剑，此刻八成已经刺过去了。

    “您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想清楚了，就来真理教会找我，凭我的推荐，连面试都不需要！”

    “我会考虑的。”

    短暂的愤怒后，古丽哈娜恢复了平静，开始回答莱文的问题。

    “真的？”

    “真的。”

    “您确定？”

    “.....确定。”

    “哦，好吧。”

    莱文突然对她失去兴趣了，快步走到马维身边，压低声音说：“这女人是个狠角色，一般情况下，对我魅力不感冒的女人，都忍受不了这些废话，只要她们破防，接下来的套话就好办了...可惜。”

    “别浪费心思了。”马维淡定的说：“这种女人不会爱上你的，她们喜欢内在。”

    “......”

    “话说你的高冷和倨傲去哪儿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逼格挺高的啊，怎么一眨眼就成这副德行了？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且嚣张的样子，麻烦恢复一下。”

    “.......”

    莱文，破防了。

    他梗着脖子吼道：“以前是以前！以前我是团长，全团人都等着我吃饭，我不认真点能行吗？现在我是老二...呸！老四！有你在，什么事儿都不用我操心，放飞一下自我怎么了？”

    “这才是让人破防的最简单方式，专戳痛点，学会了吗？”

    拍拍他的肩膀，在莱文陡然愣住的目光中，马维咧嘴一笑：“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正好有古丽哈娜在，你可以跟她多练习一下。”

    “什么时候把她搞破防了，你就出师了。”

    古丽哈娜：“？？？”柯学的菜头的神父马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