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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45节

    林氏再度走过去,扶兰姐儿起身,说道:“我省得你的诚意了,我原谅你,快快起来再说罢。”

    待裴若兰刚刚坐下,那一直在堂外观望的司徒姒跑进来,跪在母亲面前,垂头低声说道:“娘亲,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裴若兰早已泣不成声。

    林氏近看才发觉,兰姐儿比上次回来憔悴了许多,心中猜想,必定是姒姐儿身上发生了什么。

    随后私下叙话,才知晓姒姐儿如母亲当年那般,差些也犯了大错。

    原来,司徒二多年镇守边关,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时已是山海关的三品大将,裴若兰一家在蓟州城里算得上是第一大户了。

    司徒二是一介武夫,平日里带兵值守隘口,每每回家时,想着补偿,难免会对两个女儿娇惯了些。

    裴若兰一个人在家管教三个孩子,有管教不当,也有疏忽之处。姒姐儿平日里喜欢到戏楼了看戏,裴若兰并没有拘着,结果一来二往,姒姐儿竟跟一个戏子看对了眼。

    所幸司徒二在城里留有眼线,早早把事情报给了他,这才没酿成大错。

    与十几年前何其相似。

    司徒二不能长久留在家中,他身为首将,隔了几日便要回到前线去了。裴若兰将姒姐儿拘在家中,道理说了千百遍,却没能说服女儿。

    她自己都没曾正经认了错,又怎能让女儿认错?

    事情再次发生,换了角色,兰姐儿越想越悔,越想越惭愧,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幕。

    第154章

    诸多喜事过后,伯爵府生活归于平静。

    成了四品外命妇后,林氏收到的请帖不绝如缕,她总是问清楚了是哪家夫人办的、都有谁人去、吃茶闲叙背后是什么目的,才慎重择取了几个帖子,应下赴会。

    一来两个儿子在朝为官,整个伯爵府俱为一体,林氏若贸贸然与其他官妇走得太近,她怕给少淮少津无缘无故惹来祸端。

    二来,林氏与大儿媳闲叙时,曾淡淡然说过:“名头这个东西,平日里低调些、收着点,才让人觉得有份量。若总是出去卖力显摆,久而久之,则会一文不值。”

    对于小南、小风,林氏一想到他们来年要随少淮、时月南下,数年难归,心中万分不舍。可即便如此,她也极少叫人把孙子、孙女抱到她的房里来。

    ……

    裴少津入翰林院三个月,已熟悉国史馆中的诸多公务,身为编撰官,他要开始入朝当值掌记了。

    即掌记朝中大事、皇帝日常。

    第一回这般接近当朝天子,因父兄的关系,皇帝对他又颇为关注,裴少津难免有些紧张。入朝的前一夜,裴少津到书房里向大哥请教。

    烛光下,兄弟对坐。

    裴少淮花了些时候,才想起当年第一次当值时的境况——因不了解皇帝的性情,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而如今,弟弟的境况大为不同,皇帝对少津已有几分了解、并抱有期许,所以裴少淮认为,少津大可以“胆大冒进”一些。

    裴少淮笑说道:“津弟无需紧张,掌记之余,皇上可能会就朝中时事问你的见解,你如实应答便好。”

    同出一师门,在学问、见识这一块,裴少淮对弟弟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又道:“若说要注意的,倒是有两件小事可以注意一下。”

    “哪两件小事?”

    裴少淮把皇帝时常与臣子分食糕点、下棋博弈的喜好说了出来,道:“品食糕点是你之所长,皇上有赐,你吃便是了。若是下棋,皇帝的棋艺……嗯,你需得让着点,莫寥寥几步便破局了。”停顿了几息,又补了一句,“要多多让着点。”

    重音落于“多多”二字,确保强调到位。

    裴少津记性好,单单是背记棋谱一点,就注定他的棋艺不会差。

    裴少淮语调很是轻松,而少津听得严肃认真,少津应道:“我省得了,谢大哥提点。”

    ……

    秋风寒宿夜,星辰参差亮。

    裴少津出门时,在官服里多添了一层衣裳,在马车里犹觉得瑟瑟。早秋生寒,今年恐怕又是一个长冬。

    早朝无大事,退朝后,他在内官牵引下,来到乾清宫偏殿里坐下,掌记皇帝日常。

    正殿御书房中,今日难得没有大臣来御书房议事,皇帝犯了棋瘾,吩咐萧内官道:“去一趟六科,宣伯渊觐见。”让伯渊陪他好好大杀几局,想着就过瘾。

    “是。”

    萧内官刚走到门口,却闻皇帝道:“罢了罢了。”长叹了一声,说道,“来年春日他便南下开海了……朕要提早习惯习惯。”不仅伯渊离京,承诏也要离京。

    萧内官回到皇帝身边,提醒道:“陛下,今日是另一位小裴大人当值掌记,就在偏殿中。”都是裴大人,萧内官只能用“另一位”来区分。

    意思是陛下可以另寻棋友。

    “甚好。”皇帝意会,当即让萧内官准备棋盘,再宣裴少津入正殿,也好趁机了解了解这位“门生”。

    棋盘下,裴少津与皇帝对坐,却坐得很不安稳。

    皇帝略问了些时事,裴少津思后应答,话语虽有些像在作文章,但见解独到,有理有据。

    皇帝颔首,道:“颇有你兄长当年风采。”又笑着宽慰裴少津不要紧张,只当是平日里下棋就好,打趣道,“你兄长下棋时,可从不跟朕客气。”

    见皇上言语如长辈,又有大哥昨夜提点,裴少津渐渐放松下来。

    “伯渊说过,你的棋艺比他要好?”

    “略胜一筹。”裴少津谦虚应道。

    于是皇帝端端坐好,神态认真了几分,手举白棋,开始仔细布局,每一步都慎重斟酌。

    裴少津谨听大哥叮嘱,悄无声息开始让棋,结果一不小心吃了十几颗白棋,他迟疑了一下,开始多多让步。

    等到棋过半局的时候,裴少津的黑棋一不小心又围了一片白棋。

    使得他接下来每下一枚黑棋,都要斟酌许久——到底该怎么让才好?

    直到一局棋了,裴少津“险胜”了皇帝,他才后知后觉,明白大哥口中所说的“多多让棋”是什么意思。

    皇帝下得尽兴,欢喜道:“爱卿的棋艺果然比伯渊更胜一筹。”他平日和伯渊下棋,胜负往往是五五分。

    “谢陛下夸奖。”裴少津讪讪应道。

    所幸正好有大臣求见,裴少津得以脱身,他一边退回偏殿,一边在想,往后该如何下棋才好?是不是该回去研究研究童子棋艺?

    ……

    翌日早朝时,梧桐细雨,更添秋寒。

    连续两年的秋日早寒,不止引起裴少淮的注意,也引起了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的注意。

    皇帝选用的这两位都是实干派,有实实在在的功绩傍身。

    张令义入阁之后,兵部尚书由原兵部左侍郎陈功达接任。陈功达历任兵部主事、兵部员外郎、安庆知府、湖广按察使和蓟辽总督,后来召回京都,在兵部再受重用。任蓟辽总督时,陈功达修整边备,辽东边防趋于平稳,回到京都后,又协理京营军政。

    裴珏告老致仕之后,皇帝将太子太保王高庠调入吏部,暂管吏部事务,上个月已下旨授予吏部尚书之职。王高庠庶吉士出身,历任官职更是丰富一些,曾受命督辽东军务,修筑边墙,也曾担任御史,掌管都察院事务,更受皇帝信任,入东宫负责教管太子。

    共同之处便是,都曾掌管过边防军务。

    早朝上,殿外秋风萧萧,殿内百官肃立,两位新尚书似乎事先已商议过,先后站出来谏言。

    陈尚书禀道:“陛下,大庆寒冬骤长,九边关城之北,鞑靼之地恐怕更是如此。寒冬瑞雪可使我大庆喜收丰年,却也会让北疆鞑靼诸部草粮不足,牛羊难以存活,进而逼得鞑靼诸部南下,朝廷应当事先筹备军务以应对。”

    大庆国运正盛,也有外敌,主要有二,海上倭寇之乱和北疆鞑靼之乱。

    吏部尚书王高庠附议。

    陈尚书能从寒冬之变,考虑到鞑靼之乱,是有些真见识在身上的。然而他接下来所言所谏,裴少淮却不完全同意。

    陈尚书谏言道:“微臣从九边来报得知,当前边疆隘口管理松懈了许多,军民商贾与鞑靼诸部私下交易之事,又见复辟,甚至猖狂。大庆的粮食、海盐流入北元境内,岂不是养虎为患?”

    又言:“九边关城修建边墙、战垒,绵延千里,护得关内一方平稳。然边墙就地取材,或用石垒,或用土堆砌,每逢淫雨便会大量坍塌颓坏,数年已过,已到了不得不修的时候。”

    皇帝听后,神情严肃,也有些早已了然于心的神态——伯渊曾在御书房里分析过连年寒冬一事。

    他问道:“两位爱卿认为应当如何筹备军务?”

    王尚书说道:“微臣以为,应当整顿边防卫所,按照大庆律例行事,严禁军民商贾与鞑靼诸部私下交易,但有犯者,一律当斩示众。”

    陈尚书谏言征徭役修边墙,说道:“去岁太仓码头船税颇丰,大庆粮税亦涨了两成,正是国库充盈之时。且十年前,红盐池大捷后,四万军民在河套修筑榆林边墙,保得河套百姓十年无战事,证明修建边墙利在千秋。微臣恳请陛下开国库,重修边墙。”

    两位尚书话才说完,吏部、兵部臣子皆站出来附议。

    再过不到半年的时间,裴少淮就要南下开海了,近来这段时间,他极少在朝上谏言,更不会去抢别人的风头。

    两位尚书不是奸佞之臣,也有见识在,他们从朝廷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说出这番谏言并不奇怪,甚至说,朝中大多数官员都会认同两位尚书所言,包括内阁阁老——他们生于这个世道,又臣于朝廷。

    杜绝交易,重修边墙,严守在边墙之内,重兵镇压鞑靼诸部,兴许真的能撑得一时太平。

    却非长久之策。

    裴少淮今日不能缄默无声。

    皇帝亦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其他见解?”

    一片附议声中,裴少淮站了出来,洪声言道:“微臣有异。”引来一片目光。

    在角落里当值掌记的裴少津,听闻大哥正气凛然说道:“王尚书、陈尚书皆掌管过边防军务,两场寒秋推断鞑靼之乱,令人信服。”先赞同了他们的猜测。

    又闻裴少淮继续言道:“然抵御北疆鞑虏南侵,不在于一味顽守,固城顽守,终有一溃。微臣以为,想要抵御北敌,在于谨防鞑靼诸部集结联手。”

    他分析道:“昔年北元溃为三部,不止鞑靼而已。斡难河有鞑靼部,科布多河有瓦剌部,西辽河又有兀良哈部,若是三部集结,再高的边墙,也将被踏于骑兵马蹄之下。”

    裴少淮这一番话,当即惹得朝中许多武将的不满,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尚书脾气不好,指着裴少淮骂道:“你一个连边城都未曾去过的黄毛小子,懂什么兵防之策?这可不是张口便能乱说的。”

    裴少淮并不理会,而是把自己的话说完,道:“但若是三部相互提防、猜忌,则无一是大庆的对手。”

    还道:“若是他们的部下依赖于大庆,便是没有边墙,他们也难以成军。”

    这些话他都曾在御书房里同皇帝说过。

    可陈尚书在气头上,并未详听,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这陈尚书、王尚书是皇帝亲选的六部正官,这裴少淮又是他最为欣赏的年轻臣子,皇帝自然不会让这两方在朝堂上红脸争执,他压了压手,让堂下众臣子安静,说道:“朕以为,诸位爱卿所言,皆是为了朝廷、为了边关军民着想,一片赤诚。今日莽莽争执,非但不能让人信服,还会伤了和气,不若这般,众位爱卿回去深思熟虑,五日之后再上朝廷议。”

    气头上是商议不出良策的。

    裴少津在角落中,字字句句记录着今日之事,脑中却想着大哥当日带他到集市上,小巷中有北元人贩卖冻羊肉,大哥路过视而不见。

    大哥道,若能借“市”之力,可不战而胜,百姓免于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