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阿飞
“磨剪子,戗菜刀~” “收酒瓶废铁旧报纸~” 收废品的骑着三轮车,手摇拨浪鼓,从陆飞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茫然地立在狭窄的胡同口,放眼望去,卖冰棍的手推自行车,棉被盖在泡沫箱子,婆婆媳妇围着补锅匠,锅碗瓢盆一顿响…… 周围的一切,始终隔着一层疏离,夕阳西下,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也落在“小肠陈”招牌。 客人临门,服务员麻溜地端盘上菜。 一碗卤煮小肠,两个火烧。 陆飞从筷筒里拿出筷子,吃上一口,两眼放光。 地道! 往后等门脸扩建,就没有这味儿,再想吃地道的卤煮,得钻胡同找苍蝇店。再喝一口“北冰洋”,橙桔汽水味,让一丝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感慨万千。 没错,他丫重生了! 视线不由地落在墙壁上厚厚的挂历: 2000年7月23日。 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适应一周。 2020年7月16号,在喝断片的前一分钟,他醉醺醺地和朋友在一起,伴随《夏日漱石》的旋律,来了一段时下最流行的踢脚舞蹈。 这一脚,把自己踢回20年前的盛夏? 卧槽,还有这好事? 陆飞最最遗憾、最最后悔的,就是这段青葱的岁月,年纪轻轻不学好,抽烟喝酒烫头,逃学旷课瞎玩。 但是,他是个好人,除了老人不敢扶! 怪签运不好,当年小升初摇号抽签,好死不死抽到北纬路,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流氓学校,又赶上《古惑仔》,一脚踏错,变成街溜子。 不过小炮儿,没有混成老炮儿。 浪子回头,最后北电摄影毕业,虽然是大专文凭,至少一技在手,去年考上高级摄影师。 官方认证的三级摄影师! 绝不是某豆传媒的那种,开了个工作室,广告、电商、影视、网红、短视频,佛媛也接,网大也接,来者不拒。 这一世,该怎么活呢? 新世纪开始,遍地是机会,能让祖坟冒青烟,也能让祖上都诈尸,还有登顶的跌倒,跌到万劫不复,自己坟头长了草。 此时,四周吃着卤煮的人,说说笑笑,他们不知道身处一个怎样的时代,但陆飞知道。 当我们在浪漫化一个时代的时候,它已经过去了。 现在,它不向我走来,我向它走去。 狄更斯说: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他上辈子在人间,不上也不下,这辈子他想下万恶的资本zhuyi地狱,毕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陀也入了房地产。 “老板,结账。” 他打了个嗝,满嘴的猪下水味,拍拍肚子,走出店面。 从单车堆里找到自个的二八大扛,锈迹斑斑,两条腿倒腾两步,斜身往上一跨,蹬起来带劲,骑上去潇洒。 “这世上有一种鸟,它生来就没有脚,一生都只能在天上飞。” ……… 天蒙蒙黑,两侧的住宅低矮老旧,电线杆布满密密麻麻的电线,路灯发着昏黄的光。 老BJ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分得清,如今是东城富,西城贵,穷崇文,烂宣武。 巧了,他家就住宣武,这会儿还没有并入西城。 “叮铃,叮铃。” 陆飞拐过几条街道,又钻入一条胡同,青砖灰瓦,破壁窄道,放眼望去,人群也是一片黑,就像穿梭在泛黄过曝的老电影,朦胧,魔幻,很不真实。 沿着菜市口南大街,一蹬腿往前骑,半天瞅不见斑驳的墙壁上画一个又大又白的“拆”字,开发商可瞧不上这一带。 不是老破小,就是一溜烟的大杂院,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里面住着两三家,四五家。 他停在一户杂院门口,推着自行车穿入跟门洞似的过道,抬眼一瞅就是公用的水龙头,垒着水泥池子,左右各有屋子,左边乌漆嘛黑,邻居举家搬进楼房,租了出去。 而右边,灯火通明,窗户缝隙里飘着肉味,挂着的帘子,透出两个人影。. “老二呢,还没回来?” 说这话是他大哥,陆云,今年33,长他16岁。 自己满岁的时候,父母车祸双亡,陆云不得不辍学接班,开货车挣工资,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高考上大学,全指望陆飞,结果没指望上,还得自己来,53岁考上大学。 “还没呢,还在外面散心,估计快回来了。” 细声细语的是嫂子萧红梅,和陆云是一个厂的同事,小他3岁,当初介绍对象,误把陆飞当成他的“儿子”,以为是个二婚,闹出笑话。 至今没生个孩子,就是怕有孩子偏心,干脆当陆飞是“儿子”养,一直到他过上平稳日子,才高龄生娃,鬼门关走一遭。 “你说阿飞该怎么办?”她道。 “还能怎么办,复读呗!现在满社会都是下岗的,没个大学文凭,他将来能干什么,跟我跑长途?” 陆云无奈道:“我就纳闷,我上学那会儿是班里的尖子,怎么他……这个分数怎么考出来,这个分数怎么考出来!” 陆飞听着墙脚,吐了口气,99年伴随黄泓一句“我不下岗谁下岗”,直接一波下岗潮,大哥大嫂也跟着光荣下岗。 如此16年的生活,大厦崩塌,双职工双双失业,特么不是一句“从头再来”,能轻易揭过的。 瞧着光秃秃的枣树,荒败的院落,他重重地踢下自行车支撑架,动静立刻传到屋里。 “是阿飞吗?” 萧红梅推开窗户,愁眉立刻换上笑脸,“吃了吗?屋里给你热着饭呢。” “没呢!” 陆飞径直进屋,坐在折叠桌上,提起饭罩子。 陆云递来碗筷,拉开椅子面对面坐着,“你呀别成天溜达啦,我替你找好学校,十四中,师资力量不错,9月1号就去上学,知道吗?” “诶。” 陆飞应了一声,喉咙略带沙哑,这事他刻骨铭心,为了复读塞了不少钱,都从大哥大嫂的买断工龄的钱出。 “吃饭吧。”陆云摸了摸弟弟的头。 “那咱们要好好想想,到底考什么大学?”萧红梅把热好的菜也端上来。 陆云摆摆手,“这事该老师操心,我们也不懂。” “我们不懂,海路懂啊!” 萧红梅拍了他一下,“她就是本科大学生!” “她?”陆云意动,但犹豫道,“她才刚搬来,非亲非故,她愿意吗?” “怎么不愿意,我跟她说好了。厨房里焖的肉,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萧红梅翻了翻围裙口袋,摸出张五元,又换成十元,“你赶紧去买饮料,她爱喝大白梨,买两瓶啊。” “嫂子,我去吧!” 陆飞扒完最后一口饭,霍地站起,抢过纸钞,直奔最近的一家小杂货铺。 才到门口,迎面撞上溜着自行车的女人,马尾辫,单眼皮,相貌平平,一张嘴就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腔: “阿飞,大晚上又上哪儿啊?” “海路姐。” 陆飞眨了眨眼,尽管打了不是一次照面,依然惊讶。 前世本该搬来一对卖早餐的夫妻,他怎么也没想到,蝴蝶翅膀扇动,他一次顺手抓偷车贼,竟然招来这么个邻居—— 影后,秦海路。南柯一凉的重生千禧大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