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一个满身破绽的人
夜色已深。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但是浦江城依然灯火如昼,天上的星星被灯光闪的消失了踪迹,只有一轮淡淡的月亮印在空中,像是假的。 西长安街上车流如龙,不远处的CBD大楼亮着盏盏灯光,浦江的大动脉昼夜不息。 张叹和程程的爸爸孟广新,坐在天桥下,看着眼前的车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孟广新是个社畜,就在繁华的CBD里工作,名义上朝九晚五,但是每天总是深夜才下班,是疯狂的加班一族。 但,公司从没让他加班,也没其他人让他加班。 他加班是自愿的,因为大家都在加班,他不加班就拼不过。 他是程序员,一名35岁的程序员。 “精力跟不上,脑子也不灵光了,和年轻的时候没法比,所以只能晚上寻找灵感。”孟广新笑道。 他身型发福,白衬衫给人感觉小一号,紧绷在身上,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小眼睛,给人憨憨的老实人印象。 程程长的不像他,孟广新说过,程程像她妈妈,而她妈妈,据他说个大美女。 两人坐在天桥的石墩上,虽然车流不息,但是天桥上空空荡荡,天桥下只有阵阵席卷的秋风,一个废弃的蓝色塑料袋被吹的满地打滚,从两人脚边滚过。 “疯狂加班也不是长久之计,太伤身体了,而且还有程程要照顾。”张叹委婉地说。 孟广新笑着说:“没办法,现在的年轻人太厉害了,现在不拼,将来更拼不过。” 张叹问:“拼什么?” “当上主管就行了。”孟广新说。 张叹不好评价什么,或许孟广新说的对,当上主管就不用再和年轻人拼脑力。 他想到今天的周小兵,以前听过销售行业一句话,到35岁之前,如果还没有升任管理职务,那么就赶紧改行吧,没希望拼过一波波涌进来的年轻人了。 你没法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怎么和人打起来了?”张叹问道。 孟广新说:“麻烦您,不要让程程知道。” “那当然,我不会说的。” 孟广新点点头,沉默许久,才说:“他们觉得我是变态。” 那三人走之前说了一句,张叹有听到。 “怎么呢?”张叹问。 孟广新犹豫了一下,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红色的女式连衣裙,又掏出长长的假发。 “……”张叹看着他。 孟广新说:“您是深夜学园的老板,我不想您误认为我是变态,我想,还是跟您讲清楚比较好。” “我洗耳恭听。” “今天是月底了,10月28号。每个月的这天,我都要男扮女装,去学园里接程程。” 张叹猛然想起,有一次他确实看到程程被一个女人接走。 他说这件红色的连衣裙怎么有些眼熟呢,当时那个女人穿的就是红色连衣裙。 当时他吃了一惊,但是小柳老师告诉他,那是程程的妈妈来接程程了,现在看来,难道不是? 如果不是程程的妈妈,单凭孟广新的扮装,不可能骗过小柳老师。 除非,小柳老师也没讲实话。 耳边,孟广新还在说:“有一段时间,程程的妈妈会定期到幼儿园接送她,但是后来没来了。” 他的声音苦涩。 张叹没问程程的妈妈为什么没来了,甚至不敢问。他只知道,孟广新和老婆是离了婚的。 孟广新停留在悲伤中,继续说:“程程想妈妈,我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但是幼儿园是白天,我穿女装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肯定会被人认为是变态,所以就选择晚上,在小红马学园接她。” “每个月就这一次。她妈妈做不到的,我来做,虽然我总是做的不对。” “我也不知道程程有没有看出来,但是,她每次都很高兴。” “对不起张老板,我一直没和您说这事,但黄园长和小柳老师她们是知道的。” 张叹的目光落在街对面的高档商铺,明亮的玻璃橱窗里,摆放了一件件漂亮华丽的女装,和天桥底下的这件有天壤之别,但是他觉得,这一件落在地上的更加珍贵。 他捡起红色连衣裙,拍掉沾上的灰尘,递还给孟广新:“我能理解,换做我,或许也会这么做。” “谢谢。”孟广新满怀感激,“我不是变态,这一点请您放心。” “当然啦,你怎么可能是变态,你只是一个爸爸。” 孟广新连声道谢。 张叹:“那今天,你是要穿着去接程程吗?” 孟广新:“对,您不知道,今天起床的时候,程程就很开心,很期待来深夜学园,这样,就能见到妈妈了。” 张叹看了看腕表,23:30了,他起身说道:“那走吧,你是在这里换装,还是到哪里?” 孟广新前后左右看了看,说:“就在这里吧,刚才就是在这里换装,被那几个小伙子看到,认为我是变态,把他打了一顿。” 张叹:“你以后可以到学园里再换装。” “啊?可,可以吗?” “可以,你不想让程程看到你的话,就到门口找老李,他会带你去找地方换装的,我会跟他说。” 孟广新又是一阵感谢。 他摘掉背着的黑色双肩包,动作笨拙地套红色连衣裙。 但他身材发福,要把连衣裙套进去比较费劲,张叹搭把手才搞定。 他再戴上假发, 再从包里拿出镜子和口红,开始涂抹。 他看了一眼张叹,停下涂口红的动作,尴尬地笑道:“张老板,我这样是不是很恶心?” 张叹笑道:“实话实说,从外表上看,确实称不上有美感,但是这份心意,是最美的。” 孟广新愣了一下,也笑道:“您真会说话,第一个这么说的。” 他一笑,犹如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是有人走这里过,一定会被吓跑。 张叹说:“你是不是先刮一下胡子比较好?” “啊~对对,我都忘了,我这里有剃须刀。” 他拿出电动剃须刀,把嘴唇和下巴上的胡子茬刮干净,然后再补了妆,拎着包,和张叹往学园走去,这里离小红马深夜学园也就10多分钟的脚程。 两人无话,到了深夜学园,从老李留的一条小道进入。 “张少今天回来好晚~” 老李就坐在门边乘凉,转头一看,一张血盆大口对着他笑,吓一大跳。 “铲铲!什么东西!!!” 都飙小白的川话了,看样子是真的吓的不轻。 孟广新站在原地,尴尬极了。 张叹连忙说:“没事,没事,老李,是程程的爸爸。” 老李镇定下来,打量这个血盆大口,舒了口气:“是你啊,今天怎么口红涂了这么多。” 孟广新尴尬地笑了笑,他剃胡子的时候,把涂好的口红弄花了,所以事后又涂了一遍。 “很难看吗?” 老李说:“来来来,到我房间来,我给你打理一下,你这样别把程程吓坏了。” 孟广新老老实实跟着老李去了,没一会儿出来,果然顺眼多了。 张叹跟他进了大楼,见他从小柳老师那里接走了程程。 程程今晚没睡,因为妈妈要来接她,心里的小幸福让她睡不着。 每隔一会儿,她就要爬起来,往门口张望,怎么妈妈还没来?她好几次都差点睡着了。 张叹目送孟广新男扮女装,送了一个木制的小玩偶给程程,把她抱走。 程程趴在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小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难得朝张叹龇了龇小奶牙,笑了笑: “哇,噻~” 她年纪是学园里最小的几个之一,才3岁,是个呆萌小妹。 或许正是这样,才能让她天真地以为,眼前这个满身破绽的人,会是她的妈妈。剑沉黄海的奶爸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