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鲤跃龙门
年关将近,晋国皇城内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每家每户都在屋前挂起了大红灯笼。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置办年货购买新衣,遇到熟人之时还会在那驻足攀谈互相拜个早年。 不过比之皇城内街更热闹的是皇城东边通天如意塔底层。一大群虔诚香客早早在这里排好了长队。每月初三与月底廿六是通天如意塔准许皇城百姓上塔敬香的日子。这一天也被皇城内的人称作鲤跃龙门之日。因为一旦有人登上通天如意塔十层,那人就会被三位仙人收为奴仆。自此他不仅可以服侍三位仙人,还能受到皇城其余百姓的尊重。 自通天如意塔开放至今,能登上者少之又少。而且每次只要有人成功登上十层当日的敬香登塔活动便自行结束。 负责敬香事宜的是通天如意塔奴仆总管荀疏。一身白衣素袍打扮的他让人看着就觉得是个超然世外的高人。站于队伍最前方的他对众人朗声道:“仙道渺渺,非有缘人不得入。凡踏上十层者可归于通天如意塔聆听仙人教诲。尔等接过三香,心诚向上。” 荀疏说完就对守在底层楼梯旁的两名手下点了点头。 那两名仙家仆从会意地分发长香,下方众多百姓接过长香后有条不紊地向上登塔。 有些登塔的百姓还会偷偷塞些银两给门口分香的仙家仆从,以求能得仙道眷顾。那些仙家仆从也是欣然收下,至于能不能得到眷顾就看这些香客自己的造化了。 一个二十出头身着旧布衣的年轻人在接过长香前咬着牙给那两名仙家仆从一人递去了一两银子。 那两名仙家仆从没有多看那年轻人一眼,只是在接过银子后将三根点燃的长香给了他。区区一两银子甚至没让他们心中生出一丝对那年轻人的祝福。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二两银子几乎是这年轻人身上的全部家当。若今日再不成功,他很可能又要紧着这身旧衣服过年了。 而这年轻人正是离家三年,在外求仙问道的轩阔。曾祖父母的相继离世让二十岁的他想去追寻人生的意义。他觉得自己既然能在幼时和身为仙人的林青结缘,那他必定命运不凡。他坚信只要他得见仙人就会被他们收入门下,到时候说不定能和林青再相见。 所以他一路跋涉来到了有着仙人存在的晋国皇城。当他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通天如意塔时,他心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感,他觉得这座宝塔内的三名仙人就是在等着他这有缘人。 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首次登塔的他在第二层就止步不前,看着那些从他身旁走过拾级向上的虔诚香客,他不服气地奋然使力,可即便他全身青筋暴起也不能再抬脚半步。他颓然地回到了底层楼梯处,当他听到同行者中有人登上十层被选为仙人奴仆,他先前的自信被击得粉碎。 那一日他在通天如意塔底层站了很久,楼梯处的仙家仆从都离开了他依旧没走。他出神地看着前方台阶,他想再试一次,但这次他连第一级台阶都踏不上去。他还以为这是仙人在考验他,他一直试到了第二日的清晨。直到塔内的仙家仆从下来看到他还在,他们告诉他说通天如意塔对外人开放的时间只有每月的初三和月底廿六,他们让他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轩阔听后只得悻悻离开,等月底廿六时再来。可他的盘缠在路上就花的差不多了,如今要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落脚谈何容易。他眼见客栈是住不起了,就想在这里找份活先干着。奈何皇城虽大,能给他的机会却少得可怜。在一次次的碰壁过后,一粮铺的老板看他年轻力壮,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就以包吃包住一个月三钱银子的工钱雇下了他。 这工钱放在轩家村都算是低的,可轩阔想着自己是为求仙而来,只要能登上通天如意塔十层被仙人选中,那这一切就都值了。 此后轩阔在皇城的日子就往返于粮铺做工和登塔求仙之间。 那粮铺老板见轩阔踏实肯干,不仅在第三年帮他把工钱涨到了六钱银子一个月,还想重用他让他管理粮仓。 不过轩阔志不在此,他谢过粮铺老板的好意后就言明自己来皇城只为登塔寻仙。 那粮铺老板叹息一声,听过诸多传闻的他告诉轩阔,有时候能登上通天如意塔十层的不一定都是去寻仙的。 轩阔不明白粮铺老板的意思,等他去问时那粮铺老板只是摆了摆手。 今日的轩阔已经登上了通天如意塔的第五层。他无暇顾及落于身后的同行者,他手持三炷燃了一半的长香,虔诚地念着章氏三兄弟的名号,一步一阶梯地向上前行。 在众多香客上去通天如意塔后,荀疏也闲庭信步地向上攀登。看着一个个努力向上又落于他身后的香客,轻而易举就到十层的他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快感。因为所谓的天命认可之人方能上去二十层,登上十层者便是仙人仆从不过是章氏三兄弟与方易事先就商量好让他传播出去的。章氏三兄弟根本不在意登上十层者是谁,这些事宜他们也都交由方易派来的他负责。在荀疏眼中,下面那些人就好像一只只追寻美味食物的蚂蚁,而他则可以决定让哪只蚂蚁成功。他只要掌控好塔内仆从的数量,适合的留下,不适合的就联系方易一方将人带出通天如意塔杀了。 荀疏见眼下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他从腰间拿出一块青色令牌放入十层扶手处的凹槽内。刚上至九层的轩阔以及下方还能向上的众多香客同时被一股巨力定在原地。 轩阔都能看到在十层台阶处站着的荀疏了,他不甘心地还要继续向上,可那股巨力只允许他向后退,不准他再前行一步。 相持之下轩阔的力气很快就消耗殆尽,他双手撑着台阶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手中已经熄灭的长香,如看到他的求仙梦再次破碎。可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此时居然有人手持长香从他身旁走过。看着那人一路向上的背影,轩阔只感觉他那破碎的求仙梦成了此间最轻贱的飞灰。 荀疏在那名香客上来后就热情欢迎道:“恭喜这位居士成为通天如意塔的一员,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有劳荀管事了。”那名香客恭敬说道。 荀疏边带着那成功登上十层的香客向上边跟他讲着通天如意塔的规矩。 下方那两名仙家仆在上面传来一道钟声后就对还在上塔的香客们道:“今日已有一名虔诚香客登上第十层,诸位都散了吧。” 那些香客听后纷纷羡慕着那能登上十层得获仙缘的同行者。 那两名仙家仆从也开始逐层让那些香客下塔,等二人来到第九层时,他们看到了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轩阔。 其中一名仙家仆从命令道:“今日敬香登塔的时间已过,还请速速下塔!” 那两名仙家仆从见轩阔不为所动,他们一齐上前想拉他下去。 谁知轩阔激动地甩开他们的手,他像是自问又像是问二人道:“为什么!为什么我都到九层了不让我上去!我后面的人却能越过我成了那登上十层之人!” 那两名仙家仆从似见惯了这种登塔不成就赖着不走的。他们不由分说地一人擒着轩阔一条胳膊,一路拖着他到了通天如意塔底层。在看到这里还有十几个未散去的香客后,他们毫不客气地将轩阔扔了出去,并跟那些香客道:“这人好生不要脸,居然想赖在塔里不出去!” 那十二名香客听了都哈哈笑着。 有人呵斥道:“就这死皮赖脸的样子居然还想攀上仙缘,做梦去吧!” 又有人说道:“你可别这么说,指不定仙人见他可怜就让他在这趴着守塔呢。” …… 一阵讥笑嘲讽之声入耳,轩阔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起身向底层台阶走去。 那十几个香客见仙家仆从已经回去塔内,轩阔又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他们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向上,决定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扔得更远些。 可他们还没碰到轩阔就看到自己抓向轩阔的手正在反向弯曲,他们的身子跟着失重倒下。在他们不明所以之时,剧痛已经传入他们脑中,他们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因为他们的下巴早已被人用巨力打碎。 轩阔看着瞬间倒在地上抽搐着的十二名香客,他怔在原地。他还没缓过神来,前方楼梯上就又有四名身穿白衣素袍的仙家仆从被狠狠扔下。 轩阔认出其中两个是刚才擒着他将他扔出通天如意塔的仙家仆人,另外两人一个是今日主持登塔事宜的荀疏,另一个是成功登上十层的那个虔诚香客。 他们四人与那十二名香客一样被人打断手脚捏碎下巴,只能在地上呜咽出声。 轩阔跪地俯首道:“可是仙人相救?” “起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传入轩阔耳中。 轩阔心神一震,他不敢有违地立刻起身。待他看到仙人风姿的石武与夏茵茵站在身前,他低首作揖道:“轩阔见过二位仙人!” 石武问道:“成仙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轩阔恭敬答道:“这是晚辈毕生的追求!” 石武右手虚空一握,地上荀疏的脑袋就被他抓在手中。他又将左手按在轩阔肩头,搜魂之法一出,轩阔惊奇地看到原来今日登上十层通天如意塔之人是一早就被晋帝方易安排过来的。也就是说不管他们这些香客再怎么心诚,最后登上十层的只会是这指定之人。 荀疏嘴里呜呜呜地叫着,他脑海中生出声响道:“上仙,我是这里通天如意塔的总管,还是晋帝的心腹,求上仙看在塔内三位仙长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 轩阔听到荀疏的诸多身份还以为石武会就此放过他。 谁知石武右手生出一团烈焰,他手中的荀疏立时被烧成一堆飞灰。 地上躺着的十五人看得是又惊又惧,他们没想到眼前的仙人居然如此狠绝。 石武看着轩阔脑中这三年在晋国皇城的经历,他问道:“在你心里,寻仙比家人还重要?” 轩阔坚定道:“我只是想走我自己的路,我不愿留下遗憾!” 石武右拳握紧,他没想到自己刚来晋国皇城就能找到轩阔,更没想到自己好兄弟的孙儿居然会说出这番话。他点头道:“好,你想修炼,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石武右手烈焰升起,地上十五人转瞬成灰。 轩阔双瞳凝实道:“您……” 石武冷漠道:“这是修炼上的必经路。茵茵,带他去塔顶。” 轩阔看过章氏三兄弟演示术法,所以他确定眼前二人是另外的仙人。他听到石武说会给他一个修炼的机会,他心中激动之余顿觉周围场景变换。等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房间。先前那名仙人居中坐着,旁边还有三人恭候站立。 章炘和章嵘才被石武唤至塔顶就看到石武满脸怒意地坐在他们大哥章霁的位子上。他们还以为是一旁的章霁惹到了石武。在他们忐忑之时,夏茵茵带着身着旧衣的轩阔瞬移出现。 石武对噤若寒蝉的章霁道:“你去帮他测一下他体内可有灵根。” 章霁闻言立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面铜镜,他对轩阔恭敬道:“小友,还请将手放在这面铜镜上。” “章霁上仙!章炘上仙!章嵘上仙!”轩阔依次叫出章氏三兄弟的名字,这三个是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仙人。 章霁见轩阔看到他们后眼中充满了敬畏,又听他尊称他们三人为上仙,他猜测这应该是晋国皇城中的人。他对在那发愣的轩阔又说了一句:“小友,还请过来将手放在这面铜镜上。” 石武直接以雷霆咒印对章霁道:“他不过来你就不会过去吗?” 章霁心中一凛,他赶忙过去轩阔身前,恭敬地把铜镜贴在轩阔右手掌心。只听章霁口中念念有词,轩阔感觉自己掌心像是被吸在了这面铜镜上。 那铜镜边缘也散发出一道微弱的绿光。 章霁回石武道:“前辈,这位小友身具下品木灵根。” 石武听后问向夏茵茵道:“茵茵,你身上可有传令玉佩?” 夏茵茵取出一块蓝色玉佩道:“石大哥,给。” 石武接过玉佩后又从半块龙形金牌上掰下一大块捏成一枚金珠,他把两样物品隔空交到轩阔身前:“这玉佩你先收好,然后你用这枚金珠乘坐行旅门的车马回去轩家村。你身具下品木灵根,确实可以修炼。与其让你在外面被人当傻子耍,不如将你引荐入风鸢宗。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在轩家村陪你爷爷到百年之后。届时你再打碎这块玉佩,我会安排风鸢宗以来凡人界收取有缘弟子为名接你上去外隐界。” 轩阔如获至宝地收起玉佩和金珠。他还想对石武下跪叩谢,却被石武以灵力定在了原地:“我与你的这场交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爷爷。” 轩阔从先前夏茵茵喊石武为石大哥,又从石武口中听到了风鸢宗之名,他试探地问道:“您是石爷爷?” 石武只是点了点头就对夏茵茵道:“茵茵,我们暂时不便在皇城露面,你带他下去塔底,让他自行过去行旅门。” 夏茵茵嗯了一声就带着轩阔瞬移到了塔底。 轩阔只觉今日的一切好似做梦一般,在他想和夏茵茵道谢时夏茵茵已经瞬移回去了。 塔顶压抑的气氛让章氏三兄弟屏住了呼吸,谁都看得出来石武的心情很不好。 石武收束心神,他问道:“方易近来可有什么举动?” 章霁赶忙回道:“他派人过来填补了钟展的空缺,还请教了我们一些与筑基相关的事宜。我估计他会在皇家除夕宴后进行突破。” “除夕宴上会来很多人么?”石武问道。 章霁道:“除了居住在皇城的皇亲国戚外,晋国的重臣也会受邀前往。我们三兄弟前面参加过两次,但这晚宴就歌舞还有些意思,其它的都太过无趣。我们这两年都没赴宴。” “今年你们也别去了。收到我指令再过来救场即可。”石武吩咐道。 章霁不敢多问道:“晚辈领命!” 石武起身道:“我杀了你塔里四名奴才,不会让你为难吧?” 章霁反应极快道:“前辈哪里的话,那四名奴才晚辈早就看不顺眼了。今日晚辈听到他们在背后非议我三弟伤势,我一怒之下就把他们给灭了。” 石武赞赏道:“不错。” “前辈过奖了。”章霁谦虚道。 石武强调道:“你们继续在这各行其是,没我的指令不要出通天如意塔半步。” “遵命!”章氏三兄弟俯身作揖道。 直至石武和夏茵茵离开,章氏三兄弟才敢喘出一口大气。 章炘看了看周围道:“大哥,你说前辈……” 章霁立马劝止道:“二弟,前辈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要妄议更不能乱猜!” 章炘赶紧收声:“大哥,我知道了。” 从通天如意塔出来的石武和夏茵茵直接去往了晋国皇宫上空。他在上次对章霁搜魂时就知晓方焦因为不同意交出晋国国运,在被章霁擒住后由方易动手用抑制灵力的法宝插入四肢,囚禁在皇宫中的一处密室。 石武展开耳力探知着方焦所在,等他发现那处密室后,他就对夏茵茵指名位置,让她带着自己瞬移进入。 幽暗的密室中,蓦然亮起的火焰让方焦一阵晃眼。他以为是方易来了,他嘴里骂道:“孽障,你还炫耀个没完了!不就是那三个傻子中计帮你去杀了石武么,不就是你开年就要筑基了么!只要你一日没吞我,我就咒你被天收被地葬!” 方焦骂完之后心情舒畅,可他手脚内的黑色铁棒却让他痛得龇牙咧嘴。 石武出声道:“方焦,好久不见了。” 方焦听到这声音神色大变地用力抬头,等他通过石武右手的火焰看到那张曾让他胆寒的面容。他突然放声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哈哈哈……” 石武问道:“被自己子孙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何?” 方焦神情转冷道:“石武,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没有你的出现,我不会把算盘打到星回身上,更不会沦落至此!” 石武反驳道:“方焦,此局之中我亏欠的只有我四叔和他女儿星回。我的出现确实改变了星回的人生。但你如今的下场却是咎由自取。方易是你方氏一族选出来的皇帝,又是你让他去修炼的。以他的心性,你被他吞去修为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你就别赖在我身上了。” 方焦被石武说得哑口无言。许久之后,他脸上再次现出笑容:“石武,既然你没有被那三个傻子灭杀,那就说明你已经是元婴修士。你击杀方易如捏死一只蝼蚁,你这般过来不会只为问我有何感想吧?” 石武开门见山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亲手杀了方易再帮晋国拿回一半国运,你要不要?” 方焦沉吟道:“条件?” 石武面部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他以右手向上一抬,让低着脑袋的方焦看到了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换形成方焦面容的石武道:“我要你在除夕宴上先杀了星回。” “什么!”方焦不敢置信道,“你要杀星回?” 石武随即恢复原貌对方焦说道:“你只要说你做还是不做就行了。” 方焦实在想不通石武为何要他杀了星回,不过他见石武可以易容成他的模样,也就是说他不做石武也会用他的身份去做这件事。已是阶下囚的他想到留在这里只会被方易吞噬,他答应道:“我做!” “除夕宴开始后我会过来放你出去。”石武说完就和夏茵茵消失在了密室中。秦洛歌的自求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