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做一次人
“嗯?”阿大转身走出数步就感到身后有一道很强的气息传来,他并没有顾忌身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棕黄色气劲着身的阿二已经挡在了阿大前进的路上。 阿大劝道:“阿二,这是在秦都之内。我们两个要是真打起来,就是在挑战皇权了。金为会允许你这么做?” “阿大,我不能放你走!”阿二神情激动道,“你走了,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当金为的狗了。我不想当狗,我想做人,哪怕一次也好!阿大,求求你!” 阿大明白了阿二的意思,回道:“是不是只有我们打上这一场,只求结果,不论生死。你才能感觉是在活着?” “是!”阿二现在满脑子都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他觉得这次没有抓住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阿大沉默片刻后道:“好!我成全你。秦都之外哪里可以放手打一场?” “跟我来。”见阿大已经答应,阿二当先一步地冲击而出,连身上的先天气劲都没撤去就疾驰向秦都城外。 一黄一蓝两道光影飞窜于秦都高楼之上,不一会儿就要到了秦都南门的城墙旁。 “何人胆敢闯秦都城卫!”在南门那处城墙上巡逻的一队黑甲军发现城内有一道棕黄色气劲疾速冲来,立马举枪喝道。 此刻的阿二哪会让这些黑甲军破坏他跟阿大的对决,在黑甲军护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于黑甲军小队中间穿身而过,棕黄色气劲随之一震,将这队黑甲军护卫砰的一声全部震飞出去。 黑甲军小队最中间四个被震至两边城墙的巨石上,当即口吐鲜血。最外面两个则是被阿二的气劲震落跌下城墙,他们惊慌地呼喊着,以为自己掉下这五十几丈的城墙必死无疑。就在他们绝望之际,一道蓝色身影自另一处屋顶上越了过来,将二人轮流拎起之后用力抛至城墙石阶之上。而后那道蓝色身影迅速离开,越下城墙之后继续跟上已经在下面等着他的阿二。 那两个跌落城墙的黑甲军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粗气,他们甚至连那两道光影里面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他们二人坐在城墙上稍缓了一下就立刻去报告交接处的又一队守卫,一处一处向上报告过后,黑甲军加强了在秦都城墙上巡逻的队伍。 阿二一路向前,阿大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行了差不多二十里路,来到了一处类似乱葬岗的地方。 周围杂草丛生,石碑歪斜地立在那里,不远处还能看到几根露在外面的白骨。这时候有几只乌鸦停立在石碑上哇哇地叫着,它们的声音粗劣嘶哑,有如在敲着丧钟一般。它们一点都不畏惧阿二和阿大的到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盯着他们。 阿二停下来道:“阿大,差不多就是这了。” 阿大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没想到秦都之外还有这种地方。” 阿二冷笑道:“你以为秦都里那些被扔出来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他们有些活生生地饿死在路上,运气好的被好心人拉到这里埋了,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路过的野狗野兽叼走了。他们来之前都以为秦都是遍地黄金的好地方,只要有力气有脑子就能活下去。可等他们真正来了,只会自卑地觉得他们低人一等,那些遍地的黄金一块都不是他们的。到连糊口的日子都过不上了,就是他们被秦都抛弃的时候了。” 阿大听了感慨道:“你说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心比天高却忘了登天之路何其难。” 阿二一点都不同情那些人道:“阿大,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什么结果都应该去接受。就像你我现在的选择,今日我的快刀和你的点杀剑一战,只有强的那个才能活下去。” 阿大将断罪取下,一掷而出,定在了远处一棵白杨树上。 阿二不明白道:“你不需要让我!” “其实有没有剑在手对我来说都一样了。只是那把剑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们还是以先天气劲和各自的战斗经验一决胜负好了。”阿大解释道。若是用上断罪,只要阿二被阿大抓住一丝破绽,那他们的对决就结束了。这不是阿大自负托大,而是断罪这把神兵的杀伤力太可怕了。 阿二从身后取下那把精铁锤,以自身棕黄色气劲将它揉捏成一团铁球,狠狠抛到远处道:“滚吧!” 阿大见阿二对那柄精铁锤怨念颇深,知道这几年他忍得够久了。 阿二心情舒畅道:“阿大,有什么遗言么?” 阿大想了想道:“若我真死了,你先帮我去金銮殿把我带过去的少年接出来。再从石家找出那枚乾元丹给他服下。” “没有关于自己的?”阿二见阿大说的只是关于石武的,遂再问道。 阿大笑着道:“我们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好牵扯的了。不过对于他,我放心不下。”阿大原本还想让阿二帮他带个口信给阿九,不过他怕金为顺着阿二的线找到阿九,就自行放弃了。 阿二答应道:“好,若你死了,你说的这些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会帮你做到。” “嗯,我信你。”阿大信阿二的承诺,他问道,“若你不幸死了呢,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阿二摇头道:“没有了。我这一生都好像是在为了打败你。唯一顾念的人就是那时候传授我快刀的师父了,不过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我的快刀之下。” 听闻阿二杀了当初传授他快刀的师父,阿大还是有些吃惊的,他回道:“我知道了,来吧。” 冬月当空,月光皎洁清冷,照在一座座坟碑之上,照在两个一动不动的人身上。数只乌鸦还在不明所以地哇哇叫着,成了这里唯一的观众。 寒夜微凉,二人不远处的一株古松之上,松针浸润着点点露珠,显得越发娇翠欲滴。当此间第一颗露珠因不堪重负而滑落松针之时,阿二动了。他就像是一只迅猛的猎豹,他的身形在乱葬岗内无规则地动着,阿大的双眼已经跟不上阿二的速度。阿大只得扩大蓝色气劲的范围,好在阿二攻来时可以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可阿大对于现在阿二的实力还是低估了,阿二以自身棕黄色气劲凝聚于右手之上,曾经演练过无数次的“一刀穿心”破风而至。阿大身上的蓝色气劲感知到阿二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阿二的右手刀气已经破开阿大周身的蓝色气劲,直抵他的心脏位置。 阿大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阿二以先天气劲凝聚刀形,速度力量竟然如此可怕。阿大身上血色鬼面自行窜体而出想要护住他时,也单单是向上挡开了阿二的这一记“一刀穿心”。阿大左肩之上开裂见红,窜出的血色鬼面更是被阿二那记刀气割开了左边脸孔。阿大飞身退后的过程中,他身上的血色鬼面也在不停地补充复原,看向阿二时带着一丝警惕。 阿大左手五指前后动了一动,确认只是左肩受伤后心中稍定,不过他对于阿二的实力是更加肯定了。阿二也并没有乘胜追击,他知道阿大现在是双重气劲,方才也只是他的试探之招而已。 那几只作为观众的乌鸦被阿二的气劲震死在地上,为自己的生命发出了最后的哇哇之声。 阿二对阿大道:“现在去拿回你那把神兵还不晚。” 阿大置若罔闻,调整呼吸过后左右手双指并剑,头顶血色鬼面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之色,它好像能感知到这场对决是阿大的生死之战,对手强到甚至可以杀了阿大。 轰地一声,阿大头顶的血色鬼面膨胀壮大,鬼面之中发出嘶嘶之语。 阿二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阿大,他知道双重气劲之下的阿大肯定比之先前更为厉害。阿二一把将身上黑衣扯开,露出了里面遍布疤痕的上半身。他要确保自己每一分优势,就连稍微会影响他挥刀的衣衫都不能存在。 “再来!”阿大道。 阿二喝道:“好!” 阿大这次主动邀战,手中气劲双剑蓝芒挥洒,与阿二手中棕黄色气劲单刀正面对上。 双剑与单刀拼杀之中,阿大左右开工一瞬六剑,左手以巨阙剑、气海剑、关元剑为虚,在阿二以单刀挡下之际,右手中极剑、膻中剑、鸠尾剑纷至沓来。就在右手三剑刚抵阿二身上之时,阿二目中冷静非常,没有去管抵在身上的那三道剑气,而是以手上气劲单刀配合着快刀刀法直砍阿大出剑右臂。阿大不能确定他这三道剑气能不能在阿二砍掉他右臂的时候杀了阿二,只得先撤剑而回,另寻机会。 阿二手中气劲单刀速度越来越快,要不是阿大身上还有血色鬼面为辅,让阿二不仅要以单刀应付阿大的双剑,还要抽出身法挥砍空中袭来的血色鬼面,不然阿大现在的劣势会更大。 二人身形交汇之后又各自分开,借周围地势做掩护之后又双双撞击在一起。阿大身上蓝芒璀璨,赤芒疯狂,而阿二身上那道棕黄色气劲完全是速度与力量的艺术。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在与一个死神牵引着的蓝色凶兽战斗一般。 二人激战正酣,阿二手中刀气只进不出,与阿大点杀剑相持之下右臂左腹同时挂彩。但他却是越战越勇,阿大双手剑气配合间已经有六次机会抵住阿二死穴。可阿二手中刀气不去抵挡剑气,每次皆是对准阿大手臂就是一砍而下。这六次以来,阿二一次比一次速度更快,相信如果到了第七次,阿二猜测出阿大出剑顺序之后。阿大的点杀剑还没抵过来,他出剑的手就要没了。阿大也知道自己现在极其被动,即便能在招式上赢得些优势,但对于最后的胜利还相差甚远。 二人对抗之下气劲纵横,散发出的可怕战意让一些趁着半夜想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尸体的野兽都吓得不敢靠近,纷纷逃窜远离。 对战之中,阿大发现阿二手中的刀气已经被他运用地灵活至极。阿大甚至看到阿二的刀气有如真刀一般在其手中适时地旋转变招,让他大吃一惊。 就在阿大左右双剑再出之时,阿二手中气劲单刀居然不可思议地在半空中绕过阿大左右双剑,而后阿二迅捷的身法与阿大左右双剑错身而过,在阿大刺出六剑全部落空之后,阿二那柄气劲单刀正好来到阿二右手之中,阿二抓住机会就是一记“横切斩”! 阿大即便知道大事不妙,但他飞身退后的一瞬间还是被阿二的“横切斩”破开血色鬼面,在他胸腹之间划出一道淌血刀痕。 阿大并没有在意胸腹间的伤势,而是心疼于那件深蓝棉衣也被划了一道大口子。那可是他跟石武一起在渠丰城订做的衣服,上次东江大渡船一战泡水之后他都没舍得扔。 阿二还欲乘胜追击,阿大反手以剑气轰击地面,身形往后再退。阿二见优势已去,只得等下一招时再做连环追击。 阿大一退再退,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之后挂在了一旁的断罪之上。 见阿大走向断罪,阿二还以为阿大终于忍不住要去拿那柄神兵了。可他却只是看到阿大将衣服脱下之后挂在了断罪之上。他不解道:“阿大,为了一件衣服,至于吗?” “有些东西就一两样的,没了也就没了。这件衣服是小武帮我选的布料,就这么一件,回去还得补补。”阿大回道。 阿二握住手中气劲单刀道:“我生命中只有一件东西了,那就是打败你!” “我看出来了,你的战意甚至让你的刀都快上了几分。我再不认真点,就真的该死了。”阿大与阿二相斗以来,已经对他刀法的出招、速度、力量都有了相对的了解。他甚至为了试验一些心中所想,硬挨了刚刚阿二的那一刀。 阿大用手抹了抹胸腹间流出来的鲜血,对阿二道:“阿二,本来这一招我是想留给金为的。但现在看来,再不用的话就要死在这了。不过我需要你等我一会,我要先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 “好!”阿二知道阿大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既然阿大等等能变得更强,那他就更加期待了。他就是为了击败最强的阿大才违背金为的命令来到这里的。阿二屏息凝神间战意燃烧至最高点,静待阿大的最强一招。 阿大对着头顶的血色鬼面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自从我以点杀剑法破境成先天武者后,你一次一次让我吃惊。我知道你是有灵性的,如果我死了,你会很苦恼。所以不停地将点杀气劲化作我的护身之铠,可你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阿大头顶的血色鬼面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表情,它拉长着点杀气劲来到阿大面前,口吐人言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阿大道:“开始怀疑你是在无幽谷的往生桥上,你看到幽冥二鬼时兴奋到想要吞了他们。心里确定的时候是在我看到阿六伤口,忍不住杀气四溢,你又自行出现的那刻。” 血色鬼面表情赞叹道:“不错,看来我从你身上诞生出来不是一个巧合。本来我还瞧不上被这片凡人界无幽谷培养出来的你。但一路之上你的智谋、经验、胆识,都是我以前寄生的人都比不过的。若你是内隐界无幽谷的人该多好,哪怕是外隐界也好啊。但偏偏你只是凡人界的。哎,天意弄人!” 阿大对血色鬼面说的这些可惜毫无兴趣,他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阿大道:“回到我体内,然后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血色鬼面不屑道:“刚刚如果不是我帮你挡下三处致命伤,你或许已经躺下了。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 阿大冷笑道:“阿二最后那一刀还不是破开了你的血色鬼面,速度、头脑你一样都不行,你根本用不好点杀气劲。要不是你一直在那以防御姿态挥霍着我的点杀气劲,我也不用杀得那么费力!” “你说什么!”血色鬼面怒道。 阿大面不改色道:“我要你回到我的体内,变成那把本该属于我的点杀剑。” 血色鬼面还要再说之时,阿大已经将身上以仙家灵药破境而出的蓝色气劲全部对准了自身的点杀气劲。 血色鬼面好像知道了阿大要干什么,它愤怒道:“阿大!你会后悔的!” 可还没等它说完,阿大的心神在这一刻完全一致,他控制着蓝色气劲一寸一寸将身上赤色气劲打压下去。血色鬼面不停地被蓝色气劲压缩凝实,最后形成了一柄盘附在阿大右臂之上,有着蓝色剑柄赤芒剑身的三尺剑锋。这才是真正的点杀气劲,这把才是真正的点杀剑。 阿大呼出一口长气,右手握紧之后,那柄点杀剑自阿大手中发出一声刺耳轰鸣,好像在告知天地,属于杀戮的时刻到了。 阿二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气劲的掌控已经是炉火纯青了,阿大被自己压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现在看来,阿大刚刚一直在被他自己的气劲阻碍着,并没有发挥出完全的实力。 阿二兴奋道:“阿大!真有你的,现在就是看着你手上那柄剑都让我心中生怯!不过越是这样,我越想打败你啊!” 阿二全身棕黄色气劲不停凝聚,身上那些疤痕处全部崩裂出血,这是阿二遇到强敌时让自己专注的方法,那就是疼痛。这种不是致命伤的疼痛会让他保持前所未有的专注度,他将全身所有气劲都汇聚在他右手之中,形成了一把一尺长的开刃金刀。 二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后退可言了。现在的他们不问恩仇,不问过往,是背负点杀剑与快刀之间的对决。二人心念相同,眼神对视的一瞬,身形立动,唯有一字——战! 月光依旧,月光下的人也是依旧,只是二人所处的乱葬岗却自他们站立的地方深深下陷,被他们的最后一击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 滴答滴答,是阿大左胸口的血在不停落下,阿二手中半柄金刀刀气刺在了里面,再深半寸就能洞穿阿大心脏了。 阿大身前的阿二右边胸膛被点杀剑洞穿,剑尖上却不曾沾染一丝鲜血,好似点杀剑的赤芒剑身已经将触碰的鲜血全部吞噬了一般。 今日是阿大第一次用点杀气劲化作点杀剑,他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刚才的他在赌,赌手中的点杀剑可以强过阿二的快刀。而阿二也在赌,他也坚信凝聚自己全部气劲而成的金刀可以劈断点杀剑,杀了阿大。 可结果却是,二人在使出全力一击时,点杀剑的赤芒斩断了阿二金刀的大半刀身,同时洞穿了阿二右边胸膛。可即便金刀被断,阿二千锤百炼的“一刀穿心”还是砍中了阿大的心口,只是差了那么半寸距离。 阿二口吐鲜血,释怀笑道:“老头子骗我,他当年明明跟我说,他的快刀不弱于你师父的点杀剑。” 阿大回他道:“其实当年我师父说过,他一直被你师父压了一头。让我以后有机会也压你一头。”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老头子没骗我,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我不如你啊。”阿二松开手中快刀刀气,刺入阿大心口的金色刀气片刻之后就消散了。 阿大右手点杀剑现在已经完全受他控制,自阿二右边胸膛抽出之后如有所感地钻入阿大体内。 阿二右边胸膛慢慢淌血下来,而自阿二右边胸膛的开口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穿着黑衣的身影。阿大还欲张嘴呼喊,却已是来不及了。 一只粗壮的手臂贯穿了阿二的背心,那人遒劲的五指抓着阿二还在跳动的心脏。 阿二缓缓转身,看到那张银色鬼脸面具,笑道:“终于……还清了。”而后阿二的身子如纸片一样跌落向阿大,胸口处不停流出的鲜血温暖地淌在阿大身上。 “金为!”阿大怒目道。 金为对自己的下手毫无愧疚之意,他一甩手掌,将阿二还在跳动的心脏丢在地上,冷声道:“不是你还了,是我自己拿回来的。不听话的狗,留之无用。”秦洛歌的自求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