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孟冬2

    楼上新搬来的业主是林予之，她下来跟我道歉，说这几天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最近很忙，只有晚上才有空搬家，之后不会这样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从开门看到人是谁的时候就已经懵圈了。她看我不说话，又说了遍不好意思便打算转身走了。我觉得有必要给她留个好印象，叫住她，解释说昨晚不是我打的投诉电话。但她好像并不领情，我就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哪里惹她不开心了。

    ——江昫的日记本

    一年前

    开门前江昫把所有能来这儿来找他的人从脑袋里过了一遍。

    现在快十点半了。

    叶女士不太可能，他母亲大人雷打不动十一点前必须上床睡觉。如她所说，熬夜是女人最大的敌人。能把42岁保养得跟32岁一样，除了大把的钱和良好的心态，就是早睡。

    他爸更不可能，江明骅对他属于放养模式，根本不在乎他死活的。他搬出来这么长时间，江明骅一次没来过。

    还能知道他住这儿的只剩宋铭治，但他没想到开门看到的人会是林予之。

    见门开了，先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我是楼上新搬来的业主，昨晚接到物业电话才知道这几天打扰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很忙，只有晚上才有空搬家，之后不会这样了。”

    她跟上一次见到的很不一样，穿着一身米白色家居服，裹了一条披肩，脸上未施粉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鼻尖挺翘，唇色淡淡的，我见犹怜。

    安全通道不停往这儿送风，直往林予之裤口钻，她吸了吸鼻子，把披肩又裹紧了些。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了点鼻音，“我先上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大概是真没怎么跟人道过歉，毕竟哪有人道歉不等别人回应就走的。并且语气也……不怎么诚恳，好似她才是那个被道歉的人。

    江昫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是我给物业打的电话。”

    他不想两人还没认识就有了矛盾。

    可那人就直接转身走了，江昫实在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有哪个字说错了。

    6月18日，江镜月的生日。

    提早一个月叶女士就叮嘱了这一天一定得空出来，全家要飞美国去给他姐过生日。就是那天，在圣塔莫妮卡海滩，落日时分，伴随着微风，江昫第一次见到林予之。

    那时候江昫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在一堆小麦色皮肤里，她白得很突出，面前架了几架摄影机，一堆穿着黑色短袖的工作人员围在她面前。

    她穿着成套的黑色比基尼，系带的，细细的黑色绳子挂在脖子上。腰很细，双腿修长，站在海水里，暖黄的落日给她镀了一层金边，看起来神圣不可亵渎。

    她一抹红唇笑得张扬，双臂舒展，浪花拍打在她细长的小腿上。海风将她头发扬起，那一瞬间江昫仿佛闻到了她头发里的香气。

    叶女士叫他，让他过去一起拍合照。这是叶女士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会的仪式感。

    检查照片的时候，叶女士如往常一样，嫌他们也不笑一个，两姐弟中间空那么开，都能再插个人进去了。

    又把江昫单独放大，然后抬头看他。

    “耳朵怎么那么红？”

    后来在大屏看到她的广告，听宋铭治说，她叫林予之，是他家公司新签的模特。

    他当时只瞥了一眼那广告一眼，是在圣塔莫妮卡那次拍摄的，然后就拽着宋铭治要走。

    宋铭治说他没劲，“这广告足足有三分钟，你就瞥一眼。她可是林予之，我妈签了好久才把她签下来。这大屏包了两月，每五分钟放一次，你刚才看她那一秒最少都值一百块。”

    江昫推开宋铭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少跟我来你资本家那一套。”

    宋铭治家几代从商，他完美地遗传了家族基因，抓周那天，不让人失望地选择了人民币。

    从小宋铭治就彰显了其资本家的一面，交朋友之前都会对这个人进行价值评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避免无用社交。

    按理来说，江昫是典型的双鱼男，追求情感上的充沛，宋铭治这种十句不离钱的人会让他很扫兴才对。但他说，你不觉得在一群人当中他认定只有你对他有价值很浪漫吗？

    如果这样说的话，用一秒就值一百块来形容一个人，算是宋铭治对这个人的最高肯定。

    江昫在一大早冲了个凉水澡。

    他觉得林予之真要命，从美国回来后，他连续做了一星期的梦，全他妈是林予之穿着比基尼在海边望着他笑。

    那星期后他每天把生活安排得特别满，小组任务抢着做，课下了就去泡图书馆，晚上约宋铭治打球。

    宋铭治戏谑他怎么打算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了。他没说连续一星期做梦梦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他觉得这很变态。

    这样也确实有用，生活忙起来就没空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了。可那次看到广告，就看了一眼，就他妈一眼，人又跑他梦里来了。

    他为什么看了一眼拖着宋铭治就要走，一是他觉得多看一眼可能晚上又要坏事了；二是林予之就穿了套比基尼，虽说在宋铭治眼里她可能就是一堆钱，但再怎么说宋铭治也是个男的，他不想让他看。

    为什么不想，江昫自己也觉得奇怪。

    而昨晚见到林予之后，就梦得更离谱了，梦里的林予之开口说话了，躺在他身下用她那清冷寡淡的语气给他道歉。

    见一次梦一次，他也烦，不就是人长得漂亮了点吗，江昫，你至于吗？

    一静下来他就会想到楼上是林予之，想到林予之他就更烦，不想待在家里，给宋铭治发微信约他出去打球。可大周末，人却回他两字。

    没空。

    江昫不理会他的没空，继续打字。

    “三十分钟后，学校体育馆。”

    那边过了十来分钟才回。

    “真没空，林大小姐闹脾气了，就是上次跟你说的林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