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软饭得硬吃

    在去签售会的前一天，袁初先被电影节的人叫过去了。

    电影节的办公处是在市中心的大楼中，正好也是在Y市。

    电影节的人说要讨论的是电影的下架问题，说是审核出问题了，需要和袁初商量一下。

    袁初穿着常服踏进办公大楼的时候，就有人迎上来，问清楚袁初的来意之后，带着袁初坐电梯上了楼。

    上去之后，带袁初上去的人和袁初说了一声暂时需要先等等，袁初就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玩手机。

    再过了半个小时，袁初抬起头，发现还是没有人叫他进去。

    把人叫来，还让人等那么久？

    袁初直接翻出之前给他打来的电话号，打了回去。

    电话嘟嘟两下，随即接通。

    袁初开口：“你好，我已经到你们大楼上来了半个小时了，麻烦快一些。”

    对面愣了一下，说：“好。”

    袁初接着问：“大概什么时候？你们这也没什么人吧。说个时间。”

    “现在就出来。”

    没过一会，有个办公室的门打开，有个中年人带着秘书走了出来。秘书上前礼貌地说：“你好，手机麻烦交给我们保管一下，涉及商业机密，请袁初先生配合一下。”

    袁初挑挑眉：“准备放哪保管？”

    “您要是不放心，我这里有走廊的监控，她就在走廊拿着，不会有事的。”中年人说。

    袁初确认了一遍监控，这才把手机交给秘书，跟着中年人走了进去。

    两人分别坐下，中年人开口：“袁导，我就不和您绕弯子了。是这样的，你这部电影我们也了解过，之前跑了几趟审查部，都没有过审，是吧？”

    他问完之后就停下来，等着袁初回答。

    袁初回答：“是，没错。”

    电影没法过审曾经是他一年多来的痛。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却一次次陷入绝境，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有谁直截了当地提出这点，那袁初一定只会被打击到。

    此刻再被提起这点，袁初的心情却早已释然了大半。

    自从乌鸦开了镜像网站，原版电影也可以被浏览之后，他的口碑一直稳定上涨。即使做不到万众瞩目，也总比一两年前甚至几个月前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好了太多，至少终于有人看了，心里有了底。虽然整个人还是处于那种自己还是没什么钱的心理状态中，但也至少不会怕被饿死。

    “发生了什么事？”袁初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银色手环，问。

    “是这样的，你这边的电影毕竟是恐怖题材，审查那边公映也有一点问题，需要一点钱来请人指导一下怎么修正才能上电影节，不然只能给你下架了。”中年人开门见山，想必这就是需要保密的“商业机密”了。

    他说完这句之后，顿了一下，等着袁初回应。

    “嗯。”袁初点点头，他能看出中年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不急。

    他等着他继续说。

    “还有一点，最近你和起争执这件事我们也知道，那边给我们压力，我们做电影节的压力也很大，但是吧，我们又不舍得一部那么好的作品不能上架，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是真不喜欢他们那幅做派，欺负人，但是没办法，没有能力就是受欺负，这边我们也希望能尽力帮到你。你能理解吗？”

    袁初：“嗯，我能理解。”

    都把他手机拿走，和他说得这么清楚了，他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中年男人继续说：

    “不过这个钱不用你出。因为你最近流量也很大，作品其实也不错的，这样吧，我们联系了萨朗波公司，他们愿意免费给你提供资金支持，就像投那样。萨朗波是大公司，也很有保障，只要你之后签个合同，把电影的盈利分给他们百分之三十就可以了。时间很紧，你就在这里考虑考虑，给我个答复好吧。”

    看袁初沉默，他催促道：“你的作品真的不错的，如果因为其他原因没法上架，我们也很遗憾。你是新人导演，应该知道这个电影节能带给你的好处，你仔细考虑一下。怎么说合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们也不会害你。你怎么想？”

    “呃？……我可以先回去想两天吗？”袁初的脑子有点乱，即使是他，也被这一串绕来绕去的话砸得有点晕。

    但出于本能，他觉得这话里有坑，而且很大。“萨朗波公司打算给我这部电影投多少钱？”

    “几十万，先把电影节能正常上映过审的程序打点好了，你之后再拍电影，给你投个几千万都不是问题。”

    中年人看袁初动摇，跟紧开口：

    “萨朗波公司的机会你过了今天就没有了，就在这里想清楚，我待会就得给他们回复了。你来得晚了一点，时间有点紧。现在就是看你的一个意思。”

    “几千万？他们为啥拿这钱不投其他人投我啊。”袁初笑了，“我就是个小导演，哥。”

    中年人说：“你别说，你的作品真是数一数二的，分镜、剧情，都很好，逻辑很严密，就是缺宣发。之后我们还有个投票环节，没有宣发挺难办的。”

    “啊，是这样啊……所以就是，得要很多钱，对吧。那我确实是拿不出来……”袁初苦笑道。

    “对吧，你也不容易，萨朗波的资助挺难得的。”中年人见时机差不多了，拿出一份合同，递给袁初。“想明白了就签吧。”

    袁初拿过合同，似乎是嫌手腕上的手环有点咯手，调了一下，再细细地翻阅一遍合同。

    出乎中年人意料的是，袁初翻阅完之后，把合同推了回来：“对不起，我想我还是要考虑几天。”

    “那不用考虑了，你走吧。”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有钱不拿，这年轻人纯属脑子有坑。“看来这电影也没法在电影节继续评比了。”

    袁初没有回答，站起来，离开房间。秘书还坐在走廊，袁初笑着对她伸出手：“我的手机，谢谢。”

    “啊，好。”秘书下意识地将手机还给袁初，袁初拿过手机，扬长而去。

    几千万投资？洗钱还差不多。身为导演，袁初并不是不知道这群人会有什么操作。

    为什么投给他？不就是看他穷，年轻，缺钱，好欺负，一看就只会拍电影，哪哪都容易拿捏。名字一签下去，大概很多东西就不是他的了。

    他还没有那么傻。

    袁初打开手机，录音和视频已经同步上传。马戏团时候特案组给他的监控手环他还留着，高清画质，绝对原声音质。

    就算没这玩意，他的脑袋上不还有个摄像头呢。

    袁初一边走出大楼，一边拨通了白子悠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白子悠的声音传来：“袁初哥？”

    “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最近萨朗波不是资助了个电影节吗。”

    “嗯。”

    “电影节找上我了，向我要几十万，又说萨朗波会给我几十万投资，如果我不收他们就把我卡下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白子悠接着回：

    “嗯。袁初哥，我帮你问问？你需要资助吗？我这儿卡上拿出一两千万流动资金还是没什么问题……”

    “不不，不用，我就是想让自己的电影能正常上线不被卡掉。我已经有录音了，待会就报案，但还是不知道电影节那边会怎么做，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不让我被卡掉的方法。我就想上映个电影，如果人气不够，得不了奖，我认裁。”

    袁初对查清楚电影洗钱没抱什么希望，这事儿不少见。电影节找个借口把他卡掉，轻而易举。

    “行，没问题。”白子悠轻声说，“袁初哥，你别担心，你的电影不会在电影节有问题的。”

    袁初站在街道上，揉了揉额头：“对不起，我就是……太急了，其实你不帮我也没问题，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用给我钱，我不需要的，你留着吧。”

    他刚刚还是有点上头，现在被白子悠慢慢安抚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几十万，几千万。

    对面的步步紧逼带着巨大的诱惑，即使出于对危险本能地警戒性拒绝了，袁初的内心还是掀起阵阵波澜。如果接受了，又会怎样呢？

    交叉路口，行人车流来来往往，他的身后对面都是高楼大厦。行人的喧闹声，车流的声音，独他一个人站在路边，不知该走去哪儿。

    就像第一次被审查部赶出来时候那样，袁初的心里忽然掠过茫然。

    他一直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好，那个……”

    忽然一个怯弱的女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袁初顺着声音低头，“豁”了一声。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有点瘦小的女生。

    比他矮一个头，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脸上的粉白得吓人，整个脸庞看上去就他的巴掌大，嘴唇偏偏又是红艳艳的死亡芭比粉，眉毛像两条黑铁铸成的筷子，被眉笔涂得又黑又粗。

    她的头发是毛糙的长卷发，染成难以言喻的高饱和度的荧光粉色，发根还黄一块黑一块，穿着也很奇怪。

    感觉到袁初惊讶的视线，女生缩了缩脖子，有点紧张地开口：“到机场的公交，怎么坐啊？”

    “……”袁初拿出手机，查了下地图。指了指对面的公交站：“那里，217路，终点站就是了。”

    不过看这打扮……为什么不坐地铁，却要坐公交去坐飞机？

    “谢、谢谢。”女生道谢后，匆匆走开，她走路的时候似乎习惯性有点驼背，两条细长的腿并不熟练地蹬着高跟鞋，袁初皱了皱眉：“等等。”

    “怎么了？”女生下意识僵住，回头问。

    袁初伸手指了指红绿灯，提醒道：“……这是红灯。”

    “好……”

    女生的背影越来越缩，站在斑马线前等了十几秒，看到绿灯，才如释重负般快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