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谷（一）

    脚下传来的痛感唤醒了希然，见万悬正握着自己的右脚轻揉，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片绯红。看他醒了，万悬轻声道：“应该是摔落的时候崴了脚，现在肿得厉害，要好几日都无法走动了。”

    “这是哪里？”希然坐起身，打量了下四周。

    “山谷地下的密室，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

    “居住？”

    “等下再带你看。”万悬微笑道：“我去盛碗汤给你。”

    浓郁的食物的香味让希然觉得确实饿了，只是汤里各色的蘑菇让他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虽然都是些我不认识的蘑菇，但已经都尝了一遍，确认无毒。”万悬笑着解释道。

    “万一……万一是有毒的呢？”

    “不是还有你吗？”万悬贴近了希然，故意吐出的热息喷洒在他的耳廓里，直让希然觉得脸颊发烫。不过这些不知名的蘑菇口感甘甜，汤汁更是鲜美，他很快就把一大碗蘑菇汤都吃完了。

    “这才对嘛！”万悬坐在旁边看着他，“哪有你这样的人，一点都不为孩子考虑。”　他抚上希然的小腹，“都四个月了，你反倒比之前还又清减了几分，就是因为你总是亏待我们的孩子，他才会长得这么慢。”

    “我们……”希然默念着这个词垂了眼，长长的眼睫簌簌颤动，一点都不敢看他。

    万悬挑了挑又浓又密的眉毛，抬起希然的下巴，直视着他，略显严肃地说道：“事不过三，以后不准再对我下药。”

    “唔……不会了……”希然脸上的红晕早已蔓延到了耳后颈间，“我……我想看看是何人曾住在这里。”

    “看了可不要害怕。”万悬把他抱了起来，蹙了蹙眉道，“待出去后，你可要好好静养一段日子，这么瘦要如何生养。”满面羞红的希然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直接略过了后半句，只说道：“我怎可能会害怕？”

    “你自然不怕，我是担心我们的孩子见了害怕。”见希然害羞的模样，万悬笑道，“怎么有了身孕便如此害羞，之前在大都也不见你这个样子，次次都把我耍弄在股掌之上。”

    “我……我哪有……”希然更不敢抬眼看他了。

    “就是这里，不要被吓到了。”尽管已被提醒了，但猛一眼见到一个化为枯骨的人坐在那里，还是让希然的心一惊。

    如同时间停滞在那里，那尊白骨直挺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衣饰已集满了灰尘。一头黑白混杂的头发披散着，手里握着一枝笔，面前的书案还放着茶杯，摊开的纸上还留着没写完的字。一想到此人油尽灯枯于此却无人发现，两人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万悬把希然放下来让他倚着书案站着。“这字……”希然看向万悬道，“彦殊，我不懂汉人的书法，只知道这字写得很好，你如何看？”

    万悬点头赞同道：“此字峭拔绚丽，当属上品。之前卧房里挂着的那句谜语应该也是此人所写。”

    希然又拿起桌上放着的书卷，封面上赫然写着，“这人……”希然看向万悬，“这人看来是我师公。”

    “恐怕是……”

    “师父说过师公几十年前便下落不明，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这山谷地下隐居。”

    “先将这尸骨下葬吧。”万悬小心地挪动了白骨，有一张字条从外袍掉落下来，他拾起看了一眼递给了希然，上面写着“左山右林中佛陀，双蛇足灵少女像，七星烛影黑衣卫，百户坎印双壁间。”

    “这是何意？”希然不解道，“字也是师公的。”万悬沉思了一刻，摇了摇头，“兴许又是什么谜语。”

    安葬好白骨，希然哀叹道：“那人终究不寂寞了……”

    万悬将他抱回榻上，说道：“那处的机关已经彻底坍塌了，应该是个重量机关。大约只要多一个人站在那里，那机关便无效了。”万悬低头看着怀中的希然，“幸好，我们都赌赢了。”希然沉默地垂了眼。

    “出去的路我已经找到了，等你脚好些我们再走。”

    “彦殊，抱歉。”希然满脸歉意，“你一定很着急出去吧，我又拖累你了。”

    “说什么拖累。”万悬抚上他的脸颊，“若不是你冒死来寻我，恐怕我根本走不出这山谷。”

    “彦殊，出去之后，你可是要去青城山？”

    万悬的情绪瞬间沉郁了下去，心中也泛起酸涩之感，“自从离开华山，好像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被动的，不得不做。”他继续轻抚着希然的脸颊，“除了对你。”

    “彦殊……”希然握住他抚摸自己的手，“我怕……怕出去之后……你我……”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万悬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他吻了吻希然的额头，“和我曾说过的一样，我无法想象要和同门对峙是什么局面，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彦殊……”希然贴上他的心口，眼前人给的温暖总是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多。

    接下来的几日希然认真地读着书，万悬则坐在一旁在脑海里演练剑招。他见希然一直紧蹙着眉头便问道：“那本莫璃提起的，你可有读过？”

    “嗯，师父全部教授于我了。”

    “哦？”万悬略感吃惊，“那这本里可有什么方子可以解掉你身上的毒？”

    翻书页的手明显滞了一下，希然垂下眼眸，眼底多了些黯淡，脸上也添了几分悲伤。看在眼里的万悬只当他是找不到解毒的办法心里难过，忙安慰道：“没有也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彦殊……我……”希然抬眼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复杂而痛苦，眼神里满是纠结，泪水很快就像呜咽着的溪流似的，从俊丽的脸上滚滚流下。

    “怎么了？不要哭，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哭。”万悬修长的手指抚向他的眼角，温柔地为他擦拭着眼泪。希然的长睫在他的指尖翼翼扇动，一串串滚烫的泪珠顺着他的指尖一直滚到手心。

    “别哭了，我不该提起这个，让你难过了吗？”

    “不……不是你……彦殊……是我……我……”

    万悬吻住了他，突如其来的吻让希然的双瞳倏然一缩，就这么失神地看着他。万悬吻得很动情，很沉迷，让希然一阵迷离。他闭上了眼睛，原本想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看，这样就不哭了。”万悬继续在他的眼角、面颊和唇角轻吻，吻干了他的泪痕。

    希然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眷恋一个人的怀抱，他紧紧地依偎着万悬。可是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却如同在全身的血脉里腾涌，时时刻刻刺痛着他的心。

    等可以下地走动，希然将已经熟记的和字条在那位师公的坟前一起烧掉了。两人整理好行装决定翌日清晨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