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睢园（离开璟华宫）

    二十九　　睢园

    杜岚带着几名小太监，静静地守在璟华宫外，估摸着皇上已经进去能有半个时辰了，就在他以为皇上今夜应该会歇息在此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忽然在身后响起，他下意识地转过身一看，只见皇上沉着一张脸、神情落寞地走了出来。

    “陛下！”他忙迎上前去。

    “走吧！回兴隆殿。”萧绰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走去。

    “是！陛下。”他赶紧跟了上去。

    已经很晚了，御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杜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轻声提醒道：“陛下，很晚了，该歇息了。”

    萧绰正背着双手站在地上看那幅雪景图，见杜岚来了，就告诉他：“明儿让人把这幅画取下来吧！收起来放到最里面那个架子上去。”

    “是，陛下。”杜岚答应一声。

    “还有……”萧说接着说道，“把派去北边找陆先生的暗卫都调回吧！以后不必再找了。”

    “是！”杜岚暗自吃惊了一下，心想皇上这是怎么了，辛辛苦苦地找了二十多年，如今竟说不找就不找了，八成是为了挽回陆大人的心，只可惜陆大人早已心灰意冷，轻易怕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萧绰一面向寝殿走去，一面对杜岚说道，“杜岚，朕以前总是跟你说，陆渊这孩子，除了长得像先生之外，其他地方同先生真是毫无相似之处，可朕今日才蓦然发觉，他和先生其实是一个性子的人——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执着。”

    杜岚听了这话真不知该作何答，又听萧绰喃喃说道：“或许，朕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先生是先生，他是他。”

    六月的一天，陆渊用过晚膳后，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看晚霞，于是他就爬上花园里的一棵树，坐在树杈上一面吃梨子一面看天边的火烧云。

    红彤彤的，将天空染成了浓墨重彩的一大半。

    他上一次看晚霞，还是和白祈文一起。

    他想祈文了。

    从树上下来后，他失落地回到卧房，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那枚平安扣，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是祈文送给他的平安扣啊！

    祈文现在进不了宫，而他又出不了宫，他们两个人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得以相见。

    陆渊不断用手摩挲着胸前的平安扣，他躺到床上、慢慢地将身体蜷缩到了一起，下巴几乎要抵在双膝上。

    他想念祈文的声音、祈文的拥抱，还有祈文的吻。

    “皇上驾到！”

    屋外忽然响起小太监的喊声。

    陆渊对此置若罔闻。

    萧绰身着明黄色龙袍步入屋内，见陆渊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就笑嘻嘻的说道：“小懒猫！天还没黑，你这就打算歇下了吗？”

    陆渊听到这话，顺手扯过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甚至盖住了下半张脸。

    萧绰走到床边，俯身看去，见青年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铺在眼窝处，看起来安静又乖巧。他心中一动，就用手撑着床沿爬上床，躺在了陆渊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对方。

    陆渊毫无反应。

    萧绰把手伸进被子里，充满怜惜地去抚摸陆渊的身体，“渊儿，想不想出去走走？朕的意思是——出宫去。你要是想去的话，朕带你去江南转转，眼下正是春天，江南风景如画，你看到了肯定会很喜欢的。”

    陆渊默然不语。

    萧绰眼巴巴地等着陆渊的回复，“渊儿，转过来跟朕说句话吧，好不好？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陆渊木然不动。

    萧绰在被子下的那只手试探着在陆渊的胸口摸来摸去，不料却摸到了一个圆形的、光滑的硬物，他好奇地探过头凑到陆渊胸口去看，结果看到了一枚白色的平安扣，正挂在陆渊的脖子上，他翻身坐在床上，一把便扯下了那平安扣，拿在手里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他往陆渊的腰间看了一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佩戴朕送你的玉佩，却戴着这个平安扣，这是为何？”

    陆渊坐起身来，作势就要去夺回平安扣，萧绰见状立即跳下床，捏着那物厉声问道：“这是别人送给你的吧？是谁送的？说啊！”

    陆渊坐在床边，看着那平安扣，冷着脸并不作声。

    萧绰脸色一变，甩手将平安扣往出一扔，结果“啪”地一声砸在了柱子上。陆渊慌忙扑到地上去捡，可惜那平安扣已经被摔碎成了两半，他将碎片拾起来，捧在手心里兀自叹息。萧绰看到他如此宝贝此物，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陆渊的鼻子就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朕猜得没错，果然是别人送的！他是谁？你跟那人是何关系？你敢背叛朕……”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微臣？”陆渊抬眼望向萧绰，不慌不忙的说道，“是像孟山那样乱棍打死？还是像陈玉那样打入冷宫？”

    “你……”萧绰愣了一下，随即大声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勾搭他人，朕这些年太宠着你了，你行事真是越发放肆，你怎么对得起朕？”此时此刻，方才他那满腔的柔情蜜意已经全都化为了乌有，太阳穴气得“突突”直跳，简直恨不得冲上去当场掐死这混账小子。

    “陆渊，你听好了！”他说。“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朕赐予你的，朕既然可以赏给你，那么也可以收回来，自今日起，你不再是这璟华宫的主人了。”

    永安二十七年六月，永安帝下旨命陆渊迁出璟华宫，即刻前往睢园思过。皇帝不许李桃等人随身服侍，因而陆渊走的时候，仅仅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他前脚刚走，璟华宫的一众宫人便被赶了出去，宫门上立即落下了一道重锁。

    杜岚来到萧绰面前，向皇帝禀报自己已经带着人将陆渊送去了睢园，他弓腰说道：“陛下，陆大人托我问您，什么时候打算放他出去？”

    “出去哪里？睢园？还是皇宫。”萧绰这回真是被陆渊气得不轻，用两根指头捏着眉心，他不耐烦的说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在睢园好好地冷静一段时间，等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愿意向朕认错了，朕到时再考虑要不要放他出来。”

    “陛下，陆大人的吃穿用度……”

    “让他吃点儿苦头吧！朕以前太惯着他了，如今叫他看清现实也好，好让他明白——倘若离开朕，他将一无所有。”

    “是！陛下。”

    “还有，去告诉他，别想着逃跑或轻生，否则朕会让璟华宫的奴才以及整个侍卫队为他陪葬。”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