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外公的葬礼在村长的主持和邻居们的帮助下办的很顺利。早些年外公外婆和亲戚们就少了来往，葬礼上来的也只是村里多年的邻居们。

    云来硬挺着身体不住翻涌的不适，跟着村长办完了全部的手续，本以为是结束时，回到家又迎来了另一个噩耗。

    外婆晕倒在家里。

    村长借了车连夜带着云来把外婆送到县上的医院急救。

    云来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浑身如有千斤重，这些天积压着的来不及整理的悲伤情绪在听到抢救无效的一瞬间顷刻爆发。医院走廊顶的白炽灯光晃得他没有力气睁着眼，身旁村长的呼唤声愈来愈模糊。

    云来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村长在远处和医生说着什么。看到云来起身忙走了过来，“小云，别急着起来，多躺会。医生说你是最近劳累过度，加上心情的原因才晕倒，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在呢。”

    云来看着村长，眼里蓄满了泪水，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不已，千言万语压在喉头：“谢谢……谢谢……”

    村长叹了口气，从床头柜上拿来水给云来喂了点，拉着云来的手放在掌心捂着，缓缓地说道：“小云，我知道眼下说安慰你的话，你还是会难受，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人生总是会有不同的人出现陪你走一程，然后又离开，能和你相伴最久的只有自己。换个角度想现在的一切未必就是最糟糕的结果，你想想看，你外公外婆青梅竹马，相爱一生，现在能与挚爱的人相伴离开，何尝不是好事？”

    村长说完拍了拍云来手，另一手拿来纸巾擦去云来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小云，你去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你表面风风火火的，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你却是内心柔软又善良坚强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会振作起来的。要记得你是外公外婆的骄傲，也是我，咱们村的骄傲。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有好的生活好的前程，能往更高更好的路子走，不要害怕，你的身后还有我呢，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云来的眼泪决堤似的涌出，他用一只胳膊挡在眼前，压抑许久的情绪此时此刻再也无法控制，伴着压抑的哭声宣泄出来。

    云来回到学校已经耽误了半个多月的课程，日常回到了正轨，上课，做兼职，回家做饭，平静的如往昔一般又有些许不同。

    云来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林一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云来亲近的家人双双离世，加上先前知道他的父母不在了，林一更加心疼这个小自己许多，又和自己有同样体质的弟弟。

    平静在云来再一次在做兼职时晕倒打破。

    林一刚睡醒就接到云来老板电话，听到云来又晕倒后，吓得出一身汗，来不及收拾就急匆匆冲出家门，顾不得其他，在路上联系了林大夫。

    云来清醒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林一着急的神色和他带着担忧的训斥：“都说了不让你做那么多兼职了，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我雇你！就在家给我做饭不好吗？这都第二次了！你要吓死我吗？”

    云来垂下眼睫，抿着嘴就是不松口：“不行的……谢谢你，一哥。”

    “你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倔！”林一气得直跺脚，又不敢冲本就虚弱地云来发火，“你你不为自己想，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这样过度劳累是慢性自杀懂不懂啊？”

    云来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了摸还平坦的小腹，要不是检测报告和平时的生理反应，他真的很难想象这里有个小生命。

    是属于他和霍宽的。

    “就是考虑了他，所以我不能停下来。”云来想到这，嘴角流露出幸福的笑容，缓缓道：“一哥，我决定留下他，就要对他负责。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给他好的生活。”

    一向伶牙俐齿的林一被云来的话堵到语塞，支吾道：“那那，那你也要以身体为主，钱什么时候不能赚？”他转念想到：“刚大夫过来说了，如果早些时间母亲不能好好休息，有足够的营养，孩子会畸形的！”

    云来闻后一愣，抬眼看着林一，确认他话的真实性。

    见云来松动了，林一再接再厉道：“我查了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要想宝宝健康就要看母亲的行为，你看看你天天拼命三郎一样不能好好保养，赶功课就算了，那么多兼职太浪费你的精力，你有时间不如在家好好做胎教，我和你说啊头几个月很重要的！”

    林一说得一脸认真，甚至摇铃喊来了看着就权威的林大夫给云来做孕期科普和孕妈妈注意事项。

    被强行灌输了两个小时的孕妈妈自觉性，云来总算松口辞去全部兼职，给林一当专职厨师，直到孩子出生。

    守着云来睡着，林一才和林大夫一道退出病房。两个人似乎都有话和对方说，默契地一路去了林大夫的办公室。

    林一走在前面，刚听到办公室门反锁的声音，下一秒就被身后的人揽入怀里。

    林一习惯性地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了：“林烁阳你是不是疯了！放开我！”

    “一一！”林烁阳把林一拥得更紧，“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我刚从手术台下来，我有点累，让我抱会好不好？”

    林烁阳没有撒谎，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听到林一找他，没有休息一下，换了衣服就直接奔云来的病房去，只为见林一一会，现下有独处的机会他更是不会放过每一分钟。

    听到他刚做完手术，林一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连轴转，停下了挣扎顺从的让他抱着：“说好就一会，我现在开始计时。”

    林烁阳闷闷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接着又是一声叹息：“一一，你很喜欢这个小朋友，是因为你们一样吗？”

    “嗯，也不全是，”林一点头，“就是投缘，从见他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他。”

    “哦？是哪种喜欢？喜欢我的那种喜欢？”林烁阳的语气带上了点酸味。

    林一哼了声：“脸皮真厚啊你，真是敢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不要曲解我和小云纯洁的革命友情！小云人美心善，还会做饭，可比你强，少拿你和他比，你不配！”

    “是是是，我不配，”林烁阳顺着林一的毛摸，停顿了片刻，两人间一时无话，他突然开口道：“对不起，一一，以前都怪我，是我没保住我们的宝宝……”

    看到林一对怀孕的云来那么上心，林烁阳就知道林一根本就没从以前走出来，他把对过去自己的期盼都投射在了云来身上。

    林一静默了许久后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责……我保证会给小云提供最好的治疗，你不用担心，不会出现以前的状况，他们两个都会平平安安的。”

    听了林烁阳的话，林一松了劲靠在了他怀里，攥着他后背的衣料，喃喃道：“你发誓，你保证，不然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发誓，我向你保证，”林烁阳低头吻在了林一额头，郑重地说道。

    云来刚出院就被林一拉着去商场母婴商店疯狂采购，顺便还给他报了孕妈妈培训班。

    过了拧巴劲儿的云来为了宝宝，现下也舍得花钱，跟着林一走了几家母婴店置办齐了宝宝的物品，对宝宝降生的期待冲淡了心理的阴霾。

    不知是不是沾了云来肚里宝宝的光，林烁阳出现的频率也增高了。不仅是在医院定期检查的时候出现，时常会担任起云来林一外出时的司机，接着就常出入他们的租房。林一对他的臭脸也因为他对云来的关照和对宝宝的上心有所改善。

    云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默默盛着林一对他的好，眼下没有钱可以回报，只能在给他做得饭菜上下功夫，本就深得林一心的手艺更加精进。每当林一吃高兴了，就抱着云来不撒手，扬言要和云来结婚，一起抚养宝宝长大。

    林烁阳穿着围裙一旁任劳任怨的拖着地，擦着灰，每次听到林一这话，哀怨的小眼神便在林一身上摘不下来。

    林烁阳对林一的爱意，云来以前可能看不懂，现在有过和霍宽的婚姻，他可是太懂林烁阳的心思，也正因为自己不能和霍宽相守的遗憾，他见林烁阳是真心实意对林一好，果断放下一开始对他俩关系的疑虑，时常助攻林烁阳，自觉为他俩制造独处空间。可林一不是那么配合，对林烁阳好脸色纯看心情。

    云来这天突然不舒服，呕吐的厉害，去医院开了药回家还是气息奄奄的，为了避免意外，林烁阳便提议留宿好照看云来，需要去医院他开车也方便。

    林一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云来难受的厉害，只能同意了林烁阳的提议，让他在客厅睡下。

    到了夜里天气又闷又热，天气预报说的雨水迟迟没落下，屋里得不断地吹着冷气才能让人睡着。

    云来下午吃了药，昏沉沉睡到天黑，半夜被一声闷雷炸醒，接着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云来习惯性摸了摸肚子，确认无事后，起身喝了点水润口，雨声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愈来愈响，躺回床上后他反而有点睡不着。

    他翻出被自己藏起来的内存卡插入手机，娴熟地找到隐藏的文件夹，里面除了他录地性爱视频音频，还有不少他拍的霍宽及他俩的合影。

    隔着屏幕，他摩挲着霍宽的脸颊，心里默默地和宝宝对话，告诉宝宝这是你的爸爸，他叫霍宽。

    听人说在怀孕期间要多看漂亮的人，宝宝也就会长得好看，夜里睡不着时，云来便会这样看着霍宽的照片入睡，期盼着宝宝要多像霍宽一点。

    卧室外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对面屋门锁扣上，云来起身开门看了眼客厅，只有一张薄毯还在沙发上，望着对面闭合的门板，云来抿嘴一笑，猜到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