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四）

    留辉发现爸爸近来总是独自一人在书房看着什么发呆，他不好去打扰却也总耐不住好奇。借着请教留燧明问题的时候在他书房里打量一圈，爸爸的书房没有太大变化，唯一多出来的就是那张他刚入伍时与赫利欧的合照。原本是收起来的，现在不知是不是留燧明心血来潮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留辉见过这张照片，爸爸身边金发的英俊青年也让他有过猜测，此人是不是爸爸以前的恋人。以前的事情他不好去问爸爸，只能去问父亲。没想到兰赛特听后苦笑道：“如果他们只是恋人的话，那就好了。”

    少年α奇怪为什么父亲会那么说，他在最近的新闻中屡次见到那个金发男人的身影。来自遥远的麒麟座，已经是女王配偶的人会与自己的爸爸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爸爸，你知道这个人，”留辉指了指照片上的赫利欧，“已经来到联邦了吗？”留燧明目光转过去看着照片：“我知道。”

    “那……爸爸没想过要去见他么？”

    “是要见的，”留燧明笑了一下，“不过因为已经分别将近二十年，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会担心会不会自己改变很大，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和对方无话不谈。”

    “他是爸爸很好的朋友吗？”

    “是，又不是。”留燧明捧起相框，照片中年少的二人大概谁也想象不到未来各自都有难以简单道来的境遇。从幼时共同成长的二人，已经不能单纯用朋友来描述他们的关系。

    “他是太阳。”

    “我是追随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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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赛特依然每天很晚才回来，有时留燧明都睡着了又被他紧搂的怀抱弄醒。他知道对方的内心在挣扎什么，无非就是与赫利欧见面的事情。留燧明没有催过他一次，他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当兰赛特的承诺效力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弱，直至没有的时候他将会单独行动。

    可这一天夜里将近十点，有一位陌生的联邦军人来到了家中。

    “元帅派我来接卢米内特先生。”他并未多说来接留燧明去做什么，但留燧明知道这应该就是来带他去见赫利欧的人。α最终还是在自己对他信任耗尽之前作出了选择。留燧明穿着郑重地上了悬浮梭。

    悬浮梭快速而稳定地行驶着。留燧明沉默许久后主动开口问：“为什么不是林靖来？”那名陌生军人回答：“林上校作为元帅的亲信，出现在一些场合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为您的安全增添麻烦。”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留燧明依旧保持警惕。直至悬浮梭驶入了一个被层层把守的墅苑，他走下来看见上前接洽的人胸口都别着一枚不认识的国旗小徽，这才肯定的确是来到了加特亚的驻留地。

    “请卢米内特先生在休息室稍作等待，亲王刚结束公务，正在返回的路上。”

    留燧明在休息室中来回踱步，原本的警惕变为了紧张。这次是真的要与赫利欧见面了，要说些什么？会不会因为分别太久而生分……

    “咔哒”随着休息室的门发出被拉开的轻响，与来者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些不安的情绪顷刻烟消云散了。

    原来无论相隔多远、多久，无论成为了何种样子，他们仍能于重逢的那秒变回少年时的自己。

    “燧明……”α三两步跑过来，一把将尚在发愣的留燧明紧紧抱住

    留燧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确认般盯着赫利欧的面庞凝视数秒，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你、真的是你……赫利欧！”留燧明反抱住对方，任由眼泪放肆落下。

    曾无数次向神明请求，让这个人能遇到存活的奇境。哪怕不能，也希望他得到安息。这是原本从不相信神的留燧明做出的退让，只要赫利欧能活着，让他信什么都可以。可这浩瀚无垠的宇宙吞噬着他的希冀，他等得太久了甚至开始以为这样无意义的祷告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

    但或许神明终于愿意怜悯这个命途多舛的β，在他历经千般困苦之后将希望赐还给了他。

    赫利欧与留燧明在外人看来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在此刻却哭得像两个孩子，即使停下之后也要握着手说话。

    “赫利欧，我还以为你已经……最后得到你的消息是帝国给我发来的公函，说你在星域探索中失联已经超过三个月，已判定没有生还的可能。你是怎么活下来？又怎么去到那么远的麒麟座？”

    “说来话长，”赫利欧带着回忆的浅笑，“当时我的舰机被强大吸引力卷入了未知的虫洞，完全无法估计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舰机能不能捱过跃迁的这段时间。我甚至因为饮食耗尽极度饥饿而晕厥，只能任由舰机自动驾驶着把我带向未知的方向……”

    “然后我应该是漂流到了加特亚的空域，被索尔维娅救了下来。如果不是她，我或许没有办法和你重逢。啊，对了，索尔维娅是我的伴侣，也是现在加特亚的女王。”α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是无尽的柔情。

    这个晚上，他们彻夜不眠地聊了很多。留燧明也终于得知赫利欧的经历一点也不比他平坦，甚至更加波折。赫利欧在离开了陈腐的帝国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他施展政治抱负的国度。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帮助原本毫无实权傀儡般的年轻女王逐渐将权力把握回自己手中，再共同把加特亚建设成一个能够支持星际远航的强国。

    索尔维娅女王在还是公主与初登基时，有过两段受制于各方权贵下嫁的不幸婚姻，与赫利欧也是在艰苦的互相支持守望多年后，才冲破本国宗教与世俗的桎梏结为伴侣。

    留燧明看着赫利欧，当初一心只有改变帝国颓势的青年，如今也有了真心相爱的人。他由衷地为赫利欧高兴。

    “你呢燧明？你过得好不好？兰赛特那个家伙竟然用娶你的方式打击帝国的鹰派，这个无耻小人！”说到这个曾经的敌人，将留燧明从帝国“掳走”的α，赫利欧依然十足地恨他。

    留燧明当然不会对挚友隐瞒自己的过往，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与赫利欧将一个弱小国家治理成强大国度的伟业相比，自己经历的那些不过是囿于个人情感的范畴，说出来也只会让赫利欧对他的处境更加担心。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留燧明轻描淡写道。

    赫利欧不放心地攥紧了他的手：“燧明，难道你还想瞒着我吗？联邦的人都说你已经在十几年前的事故中死了，可你分明还活着却在用‘卢米内特’这个名字。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你就当我重新活过一次吧，”留燧明说，“‘卢米内特’是被祝福的名字，对我来说它已经成了和‘留燧明’同样重要的一部分，我绝不会舍弃。”

    留燧明对过去的缄默，赫利欧终是无可奈何。他总觉得留燧明还像幼少时那样是跟永远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可却又好像变了。

    “好……既然这样的话。”

    “跟我走吧，燧明。离开联邦和我一起到加特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