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怎么让他开心

    如果真有洪水后的诺亚方舟，那么它幸存的模样一定和G区差不多，全须全尾在一片黯淡中。

    司建和一些仿生人攀上了房顶，他们远远的眺望，只看见旧的废墟，新的废墟，和正在变成废墟的废墟。

    仿生人们的主人没有出来，他们或被诱骗，或被劝哄，齐齐被锁在屋里。G区的主人们性格如此软弱，以至于司建都感到大开眼界。与常见的主人支配仿生人不同，G区里他们的关系似乎隐秘的对调了。韩星浒也没有出来，不过是因为他又在弄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司建一如既往一点也看不懂。

    G－987的形容竟异常贴切。确乎正在上演一场无比盛大、场景壮观的烟花秀。只不过，这“烟花”的声音远要沉重，远要轰鸣巨响，它所绽开的只是血色的花，花朵凌乱泼洒到空中，没有停留便摔回地上，亲密和泥土融合一起。

    这是公司里最温和不过的游戏，它原本糅杂性与爱、日常与和平，建筑风景奇异美丽，人群在街道上言笑交谈，生意往来，日落日息，日复一日。

    司建目光一寸寸扫过，原本精巧的建筑物群仅剩一片苍凉。它们塌陷着，像深深弯下腰，紧紧的贴住地面。这幅景象，奇异的和N区重合，使人第一眼都不禁恍惚一下。街道上空无一人......有无数具尸体，静静躺在地上。本来，这些都不会发生。仿生人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他们不能撒谎，不能自由行动，不能有效的对主人反击——挠痒痒似的一拳或许勉强算吧——他们的身体甚至深爱主人，无法更改。他们能做些什么？他们可以在被羞辱时低下头，不言语；可以在挨打时蜷缩身体，沉默的计时；可以看着主人寻欢作乐、左拥右抱，掩饰住悲哀，只是笑脸相迎。这是不能称之为权利的权利。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心在滴血，因为没有人在乎。在这里，人人可以捏造心中最理想的性伴侣，这里是理想国度。

    司建尝试着给B－S9拨星讯，一直没有打通，直到大概第十三次时才被接起。B－S9的脸露在镜头里，她神态有些疲惫，但看起来恢复得不错，部件齐全，人也好端端的站着。B－S9惯常柔和的微笑，“冶先生，好久不见。”

    司建应道：“好久不见。怎么刚刚一直不见你接星讯，在忙吗？”

    “请原谅......我一时走不开。”B－S9转动摄像头，司建看到地上躺着许多残破的仿生人，他们或许是被波及，或许是被主人拿来做了实验，这些都已经不重要，毕竟事态发展至此，任何人都无法再阻止。

    情况的严重程度似乎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等待帮助的仿生人们狼狈的躺坐在地上，他们脸上既脆弱又迷茫，含着孩子做错了事一样的不知所措。

    “......需要帮忙吗？”司建问，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胸针，慢一拍才想起来这时候钱已经没什么用了。

    B－S9那边的背景音十分嘈杂，混着时不时震颤般的响动。B－S9表情凝住片刻，司建依稀听见一道喊声，在叫着B－S9的名字，他勉强分辨出那是D－6a的声音。

    B－S9伸手揉了下脸，抬起头时像振奋了些。她歉意道：“很抱歉，我得走了，现在实在有些忙......谢谢您的好意。”

    她准备切断星讯，司建却忽然又说了一句：“斜塔......你有没有想象过斜塔会倒？”

    B－S9微怔了一会，她露出清浅短暂的微笑，仿若昙花细弱的抖了抖花瓣，“老实说，我是有想过的......请不要笑话我，说怎么会有人平白的想着世界将要毁灭呢？情况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会到那程度啊。”

    “但我总觉得是有可能的，也许是我过于悲观吧。......看您周围，冶先生现在在G区吧？那里现在已经既不让进，也不让出了，还请您保重。......可以的话，请替我对韩先生说一句谢谢，不论如何，我真诚的感激他的帮助。”

    星讯被挂断了，司建心底莫名生出些难言的情绪。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抬手再看手环，B－S9已经显示为离线状态，一切来电都打不过去了。

    他静静站在房顶，看着一些东西发生，另一些东西因而毁灭。某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浸在深海水里，耳边只有寂静，眼前是游弋的鱼群。他所见的画面停留在斑斓花色的小鱼身上，但刹那间猛然破水而来一尾漆黑的巨鱼，它血盆大口骇人的吞吸，艳丽的鱼群便眨眼消失不见，片鳞不剩，只有微小的气泡源源上涌。

    司建手指微颤了一下。他轻敲镜框，往常一样的询问：【数据收集情况怎么样？】

    【正在收集中，进度95％。请您继续进行收集工作。】辅佐系统冷质的声音一成不变。

    司建摘下了眼镜。

    他头一次不加外物的仔细端详这里。实在不是值得称道的景象，他看见宣泄和癫狂，摧毁和欲望，唯独没有美丽。

    那座高高的斜塔一如昨日的沉默着，只是颜色更深了，红得像染进了一半的墨色。它塔身沾满了凝固的肉块，远看如同一块块丑陋的瘢痕。

    或许是他表情异样，相邻房顶的仿生人隔空喊他：“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

    一阵剧烈的风沙吹来，猝不及防便呛进人的口鼻。司建猛咳了几声，戴回眼镜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他往尘沙袭来的方向看，发现G区临近的N区正重遭劫难，里面不知被人丢着些什么，整个区的泥土都全被震翻了一遍，那些他曾见过的硬块尽数被翻了出来，细细覆盖在土壤上。

    他现在知道那些是什么了，是初始仿生人们的皮肤碎片。

    大抵有的人就是爱好鞭尸，N区已然是废墟，他们仍饱含趣味的加重它的颓唐。

    尘沙迷眼，司建不得不爬下了房顶。

    他进了屋。昨夜韩星浒加强了房子的隔音，一踏进房里，他便仿佛被摘去听觉，耳边所有躁乱皆安定下来。

    家里洁净明亮，只有微尘显在光中。司建闻到空气中饭菜的、被褥的、阳光的淡淡柔软气味。

    韩星浒靠在沙发上，动作复杂的从一个光屏跳到另一个光屏。他瞥见司建站在门口，便停下动作，“回来了？”

    “嗯。”

    司建走到韩星浒身后抱住他，埋进他肩上，“在做什么？”

    “信息抓捕和分析，还有些太复杂的，你听了可能要头晕。”韩星浒把光屏规整投放在空中，司建瞄了一眼，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数字，看得人目眩。

    【锚点就快做好了。到时先把冶石定在这里，其余一切慢慢再来。】

    司建挨近他，抚弄一下他的头发。韩星浒侧过脸按住他的手，“怎么？”

    他老样子穿着那件百年不变的长白外套，眉眼淡淡，只是眼神像柔和许多，唇角也似有若有挂着轻微的笑。司建勾住他手指，“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嗯。”韩星浒关了手环，他转过身，轻轻回抱了一下司建。

    “我把载体做好了，核心还没有安进去，你想看看吗？”

    司建说：“那是做什么用的？”

    “还记得吗？我要带你出去。在那之前，我需要保证你不会被弄丢。它能够帮我把你钉在一个坐标上，如此，不论我在哪里，我都能够找到你。”

    他握住司建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认识—约会—牵手—拥抱—亲吻......做爱—相恋不离。】

    司建声音放轻了些，“真是复杂的工程。”

    韩星浒说：“只要有相应的丰厚成果，任何事的过程都算不上困难。何况捡起以前熟悉的东西，也算难得的放松。”

    “嗯......放松吗？那么的确是好事。”

    他的状态不对，但又没那么糟糕，只是有些不稳定。韩星浒凝视他片刻，忽然抱住他，反身将他放倒在沙发上。

    “......”司建眨了眨眼，“主人，你口味更重了，现在是要玩强奸么？”

    “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要扯着喉咙求救两声吗？”

    韩星浒跨坐在他身上，生涩但冷静的边脱下自己的衣服，边脱下司建的衣服。他说：“人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时，能获得舒适和平静，常理来论，模仿人类的仿生人也应是如此。......这几日，我又冷待了你，亦该要偿还回来。”

    他摸住司建的手臂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瓶润滑液，“你果然带着。......若真日日念着，往后便和我说，我再找一个满足你健康和需求的平衡点。”

    司建没吭声，他也不能说做爱是自己这回的核心设定，反抗不了，便只专注的看着韩星浒在他身上生疏的做着扩张，皱着眉低喘。

    日光正甚，照得室内一片磊落，隐秘的淫乱无处可逃，只能赤裸裸暴露在光下，一寸不落的让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