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4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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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究竟是什么? 曾经也有人不断,不断地问他,小舒,你喜欢什么呢?告诉哥哥。 他不能作答。 园区里有一座朴素的旧式小圣堂。整点顶楼的钟敲响,惊起成群的白鸽。 那主人在记忆中的道路上行走。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对舒的感情是与人不同的。但有多么不同,他很难概括。 他们是一对孤儿,没有真正的家庭,对于所谓的夫妻子女都没有真正的理解。对于他们来说,世界上的人只分为两种,就是彼此,和彼此之外。 忧忧没有办法将舒和其他任何人进行类比。 “小舒,你喜欢什么?”忧忧总用他夺目的笑容,引诱那小小的孩子回答。 男孩的舒并不能理解这个词汇。他只能回答普通孩子们的喜好。 可惜活物都更喜欢哥哥一些。但能跟在忧忧背后,得到和小动物亲近的机会,小舒很知足。 “怎么,你很喜欢吗?” 秀美的男孩却细细观察着弟弟的表情。那时他们还年幼,忧忧舒展的骨架未完全长开,已光彩摄人,有一种男女莫辩的动人丽色。 “唔,嗯。”乖觉的男孩点头,学着哥哥的动作,小心抚摸毛团。 “哦,那真好。”忧忧笑着抚摸弟弟的发顶。他的手指柔软,触及皮肤却那样冰凉。 后来小舒再也没见到那些小动物。 舒逐渐发现,自己喜欢与厌憎的事物,都会逐渐消失。没错,忧忧会不辞辛苦,为他找来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但那些东西都不能长久。 路过一片原野,哥哥忽而去抓蝴蝶。少年肢体优美,体态也极其赏心悦目,一个跳跃,极其漂亮地抓住了那美丽的猎物。 美丽的少年捻着蝴蝶,奔到弟弟面前。“小舒,怎么样?” “真好看。”舒仰着脸。 绝色少年也笑,眉眼弯成比往日的完美更生动的弧度。“你喜欢就好。”他邀功似的,揽住弟弟的肩膀。“我们带它回去,找个玻璃瓶……” 无辜的蝴蝶在少年指间抖动,花蜜的气息随之扩散。 哥哥喜爱欣赏美丽的事物。可想起被忧忧用长钉钉住的那些标本,小舒可以预料。 “忧哥哥……”他终于低声开口。“这样我已经很满足,就让她飞走吧。” 少年一怔,夕阳的阴影沿着精致的面庞落下。“怎么了小舒,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她很漂亮,但是我不想……” “哦,这样啊。”少年看着蝴蝶的面色骤然一变,仿佛突然冷却的焰火。“既然你不想要,那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未落,少年手指骤然发力,彻底将挣扎的蝴蝶捏碎,拍拍手,复而绽放出笑意。 “看,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啦。” 舒的瞳孔骤缩。他想起那些亲近哥哥,又无端消失的小猫小鸟。但美丽少年仿佛没看见似的,展开双臂拥抱弟弟,挡住了他看向蝴蝶碎片的视线。 “你不想要,一定是它不够美丽。”绝色少年在他耳边呢喃。“你应当拥有更美丽的事物。舒,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原野上微风摆动。 他张开口,只听到风声。 “不要害怕,这就是喜欢。”漂亮而乖张的男孩踩过蝴蝶的碎屑。“如果你不能毁灭它,就谈不上真正的拥有。” “舒,你喜欢什么?” 成长后的少年舒,站在无垠的星空下,对他的哥哥微微而笑。 那是一种模糊的笑,并不具备真正的笑意,只是面部肌群在回忆他人微笑的样子,让单薄的少年像一道正在散开的涟漪。 “哥,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那些浩瀚而遥远的星球,如尘埃一般在他背后缓缓地运转,永恒地静谧着。 这场拉锯终于落下帷幕。美少年知道自己胜利了,但也失败了。他执念的兄弟,永远不会回以他同样的目光。 可是这样不就够了吗?傲慢的少年而绝望地想。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会因此而遗憾的。 熠熠星空下,绝色少年上前拥抱弟弟单薄的身体。弟弟静静地,任由他用力。 可他仍觉得十分寂寞。 * 在他们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曾有一座漂亮的小圣堂。 没有尖耸的花窗,圆钝的廊柱,红白色的天竺葵从窗台热烈地涌出来,装点了小镇人的各种人生大事。 这一天,圣堂前的草坪上聚集着欢乐的人群。人人佩戴祝福的花朵,热闹非凡。 “哥哥!”背着书包的小舒立刻停步,小声好奇地问。“他们在做什么?” 已经知道答案的忧忧只得停下。“小舒,那是结婚典礼。” “结婚典礼?”小舒伸长脖子。“那就会有很好看的新娘子吧!” 美少年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一丝不平。“……应该吧。” 音乐响起,彩色气球升空。 “真的,我看到了!”小舒扒拉在篱笆之间,伸着小脑袋张望,然后又想起他的兄弟。“哥哥,你不想看吗?” “我不用。你看到就好。”美丽的少年浅笑。 忧忧对婚姻并不感兴趣。婚姻意味着离开旧家庭,依靠新誓言过上新的生活。可他和小舒作为孤儿,离开过不计其数的旧家庭。 忧忧从心底唾弃凡人的懦弱和幸福。 白鸽飞起,新人扶着蜡烛,走到司祭面前。 “……你是否真心愿意与他交换誓言,一生爱他,不论贫富贵贱,顺境逆境,都忠诚于他,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五彩缤纷的花瓣落下,祝福的钟声隆隆敲响。 “哥哥,新娘子真的很漂亮哦。她穿着白裙子,头上还有白色的花纱……”回程的路上,小舒意犹未尽给忧忧描述着。“我以后,也会有那么漂亮的新娘吗?” 忧忧身体一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于不感兴趣的事,他向来擅长无视。可是一种新的不满和焦虑在他体内躁动。哪怕是弟弟晶亮的眼睛,也让他感到不安。 为什么呢?弟弟为什么会对他唾弃的东西感兴趣?这一定有什么不对。 “哦,对不起。”没有等到回答,小舒低下头。“肯定是哥哥先找到漂亮的新娘的。” “不是!”忧忧想都没想,否定脱口而出。“我不要。我不想要那种婚姻。”他牵着小舒的手,恢复以往的能言善辩,循循善诱。“舒,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些新娘看起来这么漂亮,只是不知道未来的遭遇,自以为能掌握幸福。幸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普通人都会结婚,不是么?”小舒歪头。“我不明白。人有这样最幸福的一天,不是很好么?” “真正的誓言是不需要外人见证的。”忧忧仿佛想急切地证明什么一样握紧他的手。“那种誓言没有什么意义。一直像我们这样,难道不好吗?” 欢乐的祝福远去。 “可是啊,那个新娘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男孩犹疑地喃喃。“如果以后我也能有一个新娘,我不需要她有多漂亮,只希望嫁给我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幸福。” 忧忧感到口干舌燥。男孩的愿望太过美好,即使恶意如他也不忍心去打破。 以往舒的愿望,他都愿意为他实现。可只有这次,他从内心抗拒;甚至一想到弟弟会离开他,和别人携手生活,就浑身发麻。 “可是……”忧忧不禁站住,罕见地不知所措。“可是我们呢?我们不是约定了,永不分离吗?” “笨蛋哥哥。”男孩回头,清明柔软地微笑。“你会比我先找到新娘的。而且我肯定,能配上哥哥你的新娘,一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最幸福的人哦。” 从那以后,忧忧开始做一个朦胧的梦。 钟声响起,一个白衣白纱的女人被牵着向未来长大的他走来。可那女人永远笼在白雾中,面目模糊,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 他在梦中平淡微笑。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小舒和其他女同学搭了一下手,竟然罕见地失了平衡。那一刻,他承认自己无可抑制地希望那个接近小舒的人彻底消失。 梦中落下细碎如雨的白花。 一个修长的身影向他走来。白袍曳地的下摆滚着银色花边,款式简洁,衬得肩膀的轮廓稍有些单薄。朴素白纱像是一道轻烟,笼着灰色长发,发丝间点缀着不知名的白花,随风散落。 烛光辉映,新娘捧着白玫瑰和百合,穿过拱门一步步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忧忧忽然觉得她美丽极了,让人向往极了,心跳一下下加快。 司祭的声音在背后隆隆响起。 【……你是否真心愿意与他交换誓言,一生爱他,不论贫富贵贱,顺境逆境,都忠诚于他,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一阵风掀开白色的头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他从未理解过幸福这个词,但是此时,“幸福”忽然清晰得有了形状。 那是未来的青年舒。 好像凝固了一段时间,总脱不开清明的少年气。纤长的睫毛因为紧张和激动不停颤动,仿佛一对不安的蝶翼。 所以忧忧惯于对他索要。舒很聪明,同时也很沉默。模仿普通人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多的抒发,都令他害怕。 那些誓言不重要么?不。不是的。那让他唾弃的语言,竟变得无比动听。看着这样的美景,忧忧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心跳几乎冲出胸口。 “我……愿意。” 新娘舒有些腼腆地承认,执起哥哥的手,低头亲吻他的无名指。 钟声摆动,飞雪似的白花霎时在白纱顶上飘零。 忧忧激动得难以自已,一下从梦中惊醒。 天色未明。摸到身下一片腥湿。倏忽间他明白了很重要的事。 * 那种欲望与他同时成长,成为无法约束的怪物。 舒的嗜睡越来越严重。忧忧常要将忽然睡去的弟弟抱回卧室。这种近在眼前的诱惑他根本无法拒绝。 在那些暧昧不明的夜晚,他躬身抱着熟睡的弟弟,吸吮脖颈间的气息,抚慰自己难耐的欲望。弟弟的睡脸越是恬静,他的念头就膨胀得越疯狂。 他还要勉力克制不留下痕迹。不论如何,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的执着更多一点。 轻视就是胜利。 这种禁忌的窃取,让他觉得自己早晚会发疯。可他根本无法中止,甚至愈演愈烈,不断在深夜发出兴奋得近乎悲泣的喘息。可是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无限堕落时,舒打电话来告诉他,说自己在和女孩交往。 忧忧挂了电话,还对自己说不能在意。先在意的就是败者。 那一周,组织上下都格外害怕。 忧总虽然一直喜怒难测,目的总归是清晰的。可挂了那个电话之后,他仿佛陷入永远无法满意的状态,关在房间里不停踱步。没有一件事让他顺眼放心。 “……不,舒不可能喜欢别人。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忧忧非常了解自己的弟弟。因为那个弟弟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亲自教授。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舒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闭上眼,耳边都是舒紧张的报喜。 他感觉自己遭到莫大的背叛。 舒直觉哥哥并不很喜欢这件事,但很快就接到了一场邀请,要他带上女伴。 哥哥有无数这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宴会。舒一直不太在乎也不愿参与。但小桃看了非常羡慕。 “这个酒店,一般人都是进不去的。”小桃央求他。“我想去看看,哪怕看一眼都好。” “那好吧。”舒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如果,那是你的愿望。” 那次宴会是一场华美的灾难。 努力穿了一条仿品连衣裙的小桃,和直接衬衫工装裤的舒,站在那些让人应接不暇的人物里,仿佛两个走错地方的傻孩子。 相比轻视,他们得到的是彻底的无视。一块不合时宜的尘埃,让人视而不见。 “你看,就是这么无聊。”舒满不在乎。 小桃低着头,脸色涨得很红,眼睛也不知往哪里放。她甚至觉得是他们冒犯了这么高贵的地方。 “别,别这样说。”小桃觉得舒太自我。 “我去和哥哥打个招呼,就可以走了。”舒错把小桃的不自在当做了厌恶。 “你的……哥哥?” “嗯,别担心。”舒拉着女孩的手,淡淡地说。“交给我就行。” 那美丽璀璨如宝钻的青年,给予了女孩那天的最后一击,和致命的一击。 被众人簇拥着,仿佛国王一样耀眼的人物,顿时将这奢华场景都失色。 舒也不想参与那些寒暄,等人群稍微散了,才去打招呼。 “哥,我来了。”他有些懒散地挥挥手。“可以走了吗?” 美青年的目光有一瞬在他另一只牵着女孩的手上略过,然后恢复了无暇的笑意。“你才刚来,不介绍一下……这位么?” 小桃受宠若惊,万万没想这样云巅的人物,还肯屈尊来看她一眼,甚至如此平和有风度。 这人定然与那些浅薄的贵客不同。 “这个……”舒终于有点不好意思。“是小桃。我们正在交往。” “哦,这就是小桃啊。”在熠熠生辉的水晶灯下,忧忧对她颔首微笑。“幸会。” 不知为何,在那美青年目光交汇的瞬间,小桃感到极度的诱惑和坠毁一般的危险。又或者这两者,是同一件事。 * 当舒发现一切都变化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舒摇了摇手里的饮料,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小桃来自辛苦的家庭,也没有舒这样的定力,根本无法拒绝那种浮华生活的诱惑和腐蚀。就像一个小黄鸭渐渐被装点成天鹅,就以为自己可以在无数湖泊之间飞翔。 舒没能留意女友的那些细微变化,越来越精致的衣装面容,和越来越晚,疲惫的腿脚。舒很少评判,也很少改变。 “舒,我们不能一辈子在这种办公室上班。”小桃有时也抱怨,带着一点微醺的酒气。“你明明这么厉害,你家也这么不一般,为什么不……” “抱歉,小桃。”舒不懂得转圜,只实话实说。“我没有什么理想,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魔鬼最擅长引诱犹豫不决的灵魂。 忧忧甚至不需要给予什么承诺。只要一些推波助澜的暗示,那女孩就会沉醉在无边的幻想中。而普通的人类一旦习惯了这种上位的景色,就再难回到低着头的过去。 他甚至无需什么行动。只要勾出人内心的欲念,就足以将之晕头转向地毁灭。 “对不起,舒,我们分手吧。” 舒听到这句话,正握着给小桃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 他攥着彩纸盒子,楞在原地,甚至问不出一个为什么。 “唉。”小桃似乎心有不忍。“你总是这样,以后……” 不要让你喜欢的人,再遇到你的哥哥。你那个兄弟,是没有人能躲过的劫难。 没错,哪怕他们是兄弟,与人交往也并不能改变舒的本性。小桃隐约觉得舒仿佛永远停留在原点,看着所有人从身边远去。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舒终于挤出一个问句。 “不是,舒,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小桃攥着价值不菲的手袋。“但是人的喜欢,和对错无关。我……更喜欢你的哥哥。” 舒困惑地抬头,不能思考其中的关联。 “对不起,舒。”小桃最后礼貌地抱了一下这个清瘦的,少年气的人。“我也不希望你难过。希望你还能接受我……” * 倚坐在落地窗前的忧忧等到了弟弟的电话。 毫无意外,这个游戏要结束了。 焦黄的落叶正在被风卷着向前。秋天是收获的时刻。收获就是胜利。 “怎么了,舒。” 舒抿唇,没有立刻回答。忧忧好整以暇,等待弟弟的质问和哭诉。 等到对方投降,他就是胜利者。胜者可以赐予败者一切。他早就想好了。 听筒传来一阵阵曲折的风声。 “哥,小桃说他喜欢你。”那个声音有些低和茫然。“哥哥你呢?” 长发的美青年皱眉,内心仿佛有一处空洞逐渐撕裂。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荒谬的问题。喜欢?那个愚蠢而直白的女人?那怎么可能。 “舒,很抱歉听到这件事。为什么这样问。” “这是真的吗……”舒的声音被风折成几段。“哥哥,你也喜欢小桃么?” 美青年紧紧按住座椅的扶手。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滑稽的拷问。此刻对这个游戏他感到了极度的厌烦。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针尖一样的感觉在他心里突刺。难道舒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嫉妒和愤怒将他彻底淹没,只剩赤裸裸的恶意。 舒似乎被大风逼退了几步。 “如果……如果哥哥也喜欢小桃的话……”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世上的事物,活泼可爱的,色彩斑斓的,都偏爱他的哥哥。 他已经非常地习惯。 “那你们就是互相喜欢。”他努力运用自己可怜的情感知识。“书上说,相爱的人应该被成全。” “舒,舒,你在说什么……” “没事了。”舒的声音仿佛终于化开。“虽然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但是希望哥哥和小桃能幸福。恩,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忧忧再也无法忍受,将电话摔在地面。 舒以为自己退出,一切就会结束,恢复正常的生活。他这样的人,没有埋怨和讨厌的资格。 可最后他听到的,是小桃的死讯。 分手之后,他不想让小桃感觉尴尬,就离开了公司。其实那时小桃也不怎么上班。宴会,舞会,商场,城市变成了不断旋转的嘉年华。 可惜忧忧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越大的人物,身边就有越汹涌的漩涡。 一直以忧忧女友自居的小桃,和舒分手后遭到了彻底的冷遇。但她已经回不去过去清晰而辛苦的世界。她沉迷着无法承受的开销,在忧忧一切可能出现的场所蹲守,想要纠缠出一个结果。 有时她在斑斓的夜色里抱着酒瓶痛哭。她竟然堕落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偶尔想起那个同座的清爽青年,连舒的号码都没有脸面去拨通。 这是一个极度绚烂,又无聊的世界。如毒瘾一样让人丧失自我。可笑的是,现在她才了悟,舒的抱怨并非是因为不懂。 而是她不懂。 分手之后,那些光华灿烂的大门仿佛一夕关闭,将她彻底抛弃。她竟连忧忧的头发丝都没能碰到。 最后被忧忧的对家绑架。绑匪的眼神就是估价的眼神,对她的话也半信半疑。 但是真好,被绑架,就说明她对忧大人还是有意义的吧。小桃昏昏沉沉地想。 绑匪之间禀报。“我们没听说过你。那个忧总根本没有固定伴侣。” “那不可能。”被绑在椅子上的小桃挣扎起来。“求求你们让我看看他,让我和他说话,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只是不敢见我……”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绑匪轻佻地挂了电话。 “撕了吧。那边回话说,忧总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呵,幸会,幸会。 小桃在剧痛中想起,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人的眼神或许并不是在看自己。 “直到最后,小桃都坚持是忧总的女友。这实在太愚蠢了。”会客厅来见舒的秘书简明扼要。“只要她说毫无关系,也不至于被撕票。” 会客厅的玻璃是磨砂的,只能看到外界流动的人影。 舒没有动前面的热茶。袅袅的水汽熏着他的脸庞。 ……那个女孩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哭又是什么样子?人类死去的时候,应当悲伤么? 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昏昏沉沉。 “我想见哥。” 那个睡不醒的弟弟,此时垂着眼。秘书看不出他有悲伤或愤怒的情绪,让人有些意外。 “抱歉,忧总最近很忙,现在不在总部……”秘书回复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忧忧怎么可能不在。 他正严阵以待,在大屏幕后欣赏弟弟的表情,一分一毫都没有错过。这么久的布局,他的报复终将成功;他相信舒的最后防线一定会崩溃,彻底落入他的掌心,不需要他自降身价去和舒对峙。 身为胜者,绝不可能向败者低头。 “这样啊。”舒也不恋战,陡然起身,一气将夹克的拉链拉到下巴,然后掏出一串钥匙甩在茶几上。“麻烦秘书告诉他一声,为了工作方便,我搬出去住了。” “等等,舒先生,您在等一会儿……” 秘书顿时有些慌张。她知道这个弟弟的决定非同小可,起身挽留。 “不用浪费这个时间。”舒双手插兜,稀疏纤长的睫毛落下阴影。“既然,忧总很忙的话。” 他没有什么留恋地踢开门往外走。 原来舒从来不是对峙的,他只是过来宣判。 忧忧看着那串钥匙,气得浑身发抖。弟弟竟然为一个抛弃他的愚蠢蝼蚁,和他怄气? 他怒不可遏,等到了半夜,疯狂播打舒的号码。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忧忧独自在客厅里,第一次感觉这房子空荡极了。“明明是你先错了!都是你的错!” 明明他们约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最后舒大概被电话铃折磨得无法入睡,才回了消息。 “哥哥觉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那样吧。我很累,要休息了。” ……那些可爱的,漂亮的,鲜活的,让他留恋的,纷纷在他眼前萎缩,消失。 可他没有办法指责。因为是他将哥哥纵容成了这个样子。 他只觉得疲倦。 坐在客厅里的忧忧捏着相框,里面有舒毕业时候的合影。明明弟弟看着他的眼神,一直充满了信赖和仰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定是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错了。 “人类就是这样,哥哥不过是帮你看清楚他们软弱和丑陋的本质,他们根本不值得……” 忧忧绕了很多个弯儿,既不肯认错,也不肯开口求舒回来。 舒心知肚明,哥哥是不会说什么有意义的话了。 “哥,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觉得,我们分开来住比较好。毕竟你也不常回家,不是么。那个家,一个人住实在太空,太大了。” 忧忧看着这行话,无边的寒意几乎将他包裹。 他怎么会不知道?整个世界都让他觉得太空旷。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能紧紧抱住人,汲取一点点同类的温暖。 可舒连他最后这一点珍贵的慰藉都要剥夺。 “好,你有种,就别回来。”忧忧恨得失去理智。“永远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