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地心矿区(七)
这种情况下阿兰的睡眠很浅,轻微的动静就能把他弄醒,弄醒他的是一个陌生的软糯的娃娃音, “师父,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为什么啊?” 那声音压的非常轻,细不可闻,但依旧被阿兰灵敏的听觉捕捉。 他没有睁眼,觉得很有意思:德拉万不是哑巴,满脸的戾气下,嗓音居然是这么可爱甜美的娃娃音,难怪他从未开口说话,确实太过反差。 “继续睡吧,德拉万,等你下一次睡醒,我们就要准备冲出去了。” “我睡不着,师父,我想你一直陪着我……你不是一直说我还没有长大吗?你陪着我长大不行吗?” 阿伽雷勒的胸腔震动了一下,同时他幅度很小的微微转头,大概是在查看另一侧肩膀的阿兰有没有被他一笑而弄醒, 他转回头去,轻声说:“人生是一条独自行走的路,我不可能陪你到永远,德拉万。” “只要到我长大就可以了,等到我可以独当一面……” “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阿伽雷勒的嗓音粗粝破碎,但语气却很温柔,“只要你保持着你的信念,你就会成为真正的强者……哪怕没有我的存在。” “我不想这样……师父,”德拉万动作轻轻的把头埋进了阿伽雷勒的怀里,像是一头冬夜里努力汲取温暖的孤单小兽,“我把你当成我的父亲……” 阿伽雷勒摸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阿兰才‘悠悠转醒’,醒来他也没有对这对师徒俩依偎一起的姿势投去眼神,而是去检查附近岩壁上已经‘长’的很厚的岩浆膜。 除开他们所在的中转点还勉强留有三人侧身可同时通过的空间,直向的通道几乎都被岩浆膜半封闭,这种膜很软,具有一定的弹性,如果强行通过会被卡住,且因为柔软而无法蛮力脱出,很容易造成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困境。 “阿伽雷勒,你之前说‘硬闯’?说说具体的方法。” “岩浆膜是一种无限接近胶质的半流体,最表面被破开再恢复原状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只要你速度够快,反应够敏捷,控制方向够灵活,是可以强行硬闯出去的。” 阿兰点点头,伸手模拟勾拳的动作从岩浆膜表面重重擦过,岩浆膜表面沉沉的凹陷下去,两秒后周边高处的岩浆膜看似缓慢但其实迅速的流动填充过去,整个岩壁表面尚还有些高低不平,但总体是恢复了平整。 “对3s来说,两秒钟就已经是‘一段时间’了吗?”阿兰挑眉说。 阿伽雷勒道:“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有些困难,所以若要硬闯,我们必须形成紧密相连环环相扣的一个整体,我打头开道,尽量把岩浆膜破除的更多,将通道打的更宽,两秒钟的时间,对德拉万来说是个挑战,但不是不可完成,至于你呢,阿兰?” 阿兰微笑着说:“确实是个好方法。” 阿伽雷勒颔首,“那么……” “从这个中转点到下一个中转点的距离有多长?你计算过吗?”阿兰打断他,“3s的体能若有天赋加持几乎没有上限,你甚至可以像法拉打洞一样从这里直接打穿到地表冒头,可德拉万呢?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也许他能咬牙坚持,但经过数次消耗体力,还有身上的伤,三次过后他就会对‘跟着你打洞’产生畏惧之情。” 德拉万朝阿兰抿嘴摇摇头,意思是‘我不会畏惧’。 “我相信你的毅力,德拉万,但不要太想当然。” 阿伽雷勒沉声说:“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但你也可以放手去真正相信德拉万一次,他是个非常有毅力的孩子。” 阿兰举起手,“好吧好吧,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总行了吧?” 很显然师徒俩对这个理由要比‘不相信德拉万的毅力’的接受度要高的多,德拉万甚至对阿兰露出了‘果然如此我猜到了’的眼神。 并非嘲笑,只是单纯的理解一个雄虫与雌虫间的体能差距。 阿兰抽抽嘴角,也许这对师徒绝对互相信任对方,可对于还不够了解他们的阿兰来说却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自己当然没有问题,但若普通评级的德拉万那里出了什么意外,现在作为一个小团体的三人都会互相牵连。 阿兰富有冒险精神,但并不是在现在这种时刻。 可既然如此就陷入了僵局。 “这里是金属大面积生长的岩壁,壁表光滑坚硬,孔洞稀少,这种半流体不太可能从岩壁内部渗出,就算是也不可能这样快……那么它一定是从某几个地方大量涌出,又因为流体的特性,一层层流动覆盖汇合过来时看起来就像是自岩壁上自我生长,这也能解释为何它生长的这样快。” 阿兰说着,走到中转点边缘伸手,手指逐渐没入厚厚的岩浆膜,至手腕……至手肘, “温度不高,也没有任何岩浆喷发的迹象,这绝不是岩浆的伴生流体,你们称它为‘岩浆膜’,它爆发的时期为‘岩浆生长期’的说法是错误的。” 阿伽雷勒沉默的点头。 也许这世上有‘冷’岩浆,也可能真的存在岩浆伴生流体,但那也是相对来说,绝不存在可以让阿兰把整只手臂伸进去而毫发无伤的冷岩浆或其伴生流体。 “你们带炸药了吗?” 德拉万翻翻小包举起一个很小的方块,阿伽雷勒道:“这种炸药经过压缩,爆破时威力特别巨大,极易造成塌方。” 阿兰拿过这个小方块,思考着。 阿伽雷勒突然转头,惊讶道,“它在消退了。” 阿兰看去,发现所谓的‘岩浆膜’真的在变薄,相比它出现时的速度消退的速度可以说是很慢了,但以阿伽雷勒和阿兰的动态视力,完全可以看清这些‘岩浆膜’一点点变薄的速率,以及,它在往哪里‘回流’。 从厚薄程度和反射光泽的不同可以推断它具体流向的方向,阿兰果断追去,阿伽雷勒和德拉万随后跟上, “就像在‘呼吸’,”阿兰一边快跑一边说,“吸气时一切如常,呼气时气体涌出——只是‘它’呼吸的不是气体,而是液体,那么呼吸的频率一定也有迹可循!” “为什么不是‘受伤’?”阿伽雷勒却有不同的想法,“‘它’受伤了,流了血——只是‘它’的体液不是血液,而是这种透明半流体。” 阿兰道:“也有这个可能,总之先看看再说吧。” 他在终点处慢慢停下脚步,看着火红的岩壁下阴暗角落里数个黑色的孔洞,半流体正是从这些比人手臂稍微粗一些的孔洞里流出再收回, 因为它们处在角落的阴暗里,其上又有通红的岩壁作对比的光源,就像‘灯下黑’,很难让人一眼注意到它们, “这些孔洞应是随着赛陀行星诞生之初一起诞生,”他蹲下身去查看孔洞的内部,黑魆魆的让人不自觉要联想里面或许会忽然闪现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白眼球。 阿兰起身退开几步,“看样子应该会直接通到地下二层,要继续调查吗?有孔洞也说明这里岩石质地疏松,用炸药会事半功倍。” “不了,”阿伽雷勒道,“没有人去过地下二层,那里的危险未可知,况且我们进入地心的目标也不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啊,不知道是谁说让我预测‘岩浆生长期’的规律。”阿兰道。 阿伽雷勒尴尬道:“我并不知道这种现象实际上是在地下二层发生的。” 阿兰摆摆手,在原地跳了两下自动跳上德拉万的脊背,“快走吧,我已在地心待的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