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3
分家析产这种事,瑞香一个事实上的新媳妇,在家里年资又太短,照例是插不上话的。因为过分信任婆婆和丈夫的能力,他自己也并不感兴趣。只是如此仍旧免不了被妯娌们轮番轰炸,又或者到婆婆那里去的时候看见庶弟撒泼,大喊大闹。 瑞香颇觉焦头烂额。如果说应付这些他不过需要做出一副在听的样子神游天外就好,也并不必冲锋陷阵,那么应付丈夫就着实使他觉得辛苦。 平心而论,季凛算不得一个脾气很坏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颇有修养,且因为在国外学习数年,行为做派像是一阵新风,并不颐指气使,也总是轻松愉快的模样,好似家里最近闹得沸反盈天,对他全然不是什么问题。但偏偏,瑞香并不是他和蔼疏离以对的外人,却是闺房里昼夜相见,动不动就要被剥光了的内人。 季凛回来后,万家太太照例上了门,因瑞香并没有叫人按照约定好的暗号回家送信,她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了预料,再一看瑞香神情恍惚,娇滴滴慢吞吞的样子就立刻了然,私底下传授了一大篇夫妇相处之道。因为是亲妈,所以瑞香到底鼓起勇气,将两人相处的样子告诉了她:“别的也就算了,我并没有说非要打离婚官司才觉得光荣,可是,他也太凶了,我实在受不了……” 万太太吓了一跳,只以为他是受了欺负,或者姑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然而细细盘问,瑞香却说不清楚,红着脸极力找出证明来,也只是说晚上特别没有节制,又喜欢咬人。至于舔得他浑身上下黏答答的这种事,瑞香就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万太太怕他是受了伤,到底脱了衣服看。然而,季凛并不是那种要喝人血吃人肉般的狠毒咬法,瑞香身上的痕迹,也只是特别艳丽,并不显得凄然。 她嗫嚅半晌,竟还觉得有些惊奇似的:“姑爷这可真是……像头狼似的,难道那外国就连一个平头正脸些的对象也没有,竟然……” 又来劝瑞香:“到底年轻,你们小孩儿家,虽说成亲已经几年,可见面却还不多,如今新鲜自然滚烫……” 瑞香大约也知道母亲没办法,可却忍不住跺着脚发急:“妈!!!” 万太太既然没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安慰他或许过段日子就渐渐淡下来。瑞香毕竟不好一直和母亲盘桓在两夫妻床上那点事上,只得打起精神放过这件事,又来问娘家的情况,和母亲互通分家的新闻。对于分家,万太太自然是很赞成的,也一力支持瑞香跟着丈夫到任上去。 “你婆婆和你姑爷自然样样都好,唯独季家人多口杂,你虽然现在不怕什么,但趁早分开过也好。到大城市里见见世面,趁着年轻美貌,自然风景也是格外的好看,才算真正光鲜亮丽过了几年。等生了孩子,成了主妇,也就不得自由。你婆婆慈爱,你夫婿宽容,爹娘也就放心了。” 万太太谆谆叮嘱,瑞香也听得出她见自己和丈夫相处得还不错,很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万家也不怕他离婚,可到底还是愿意少些波折,免得被人议论,也免得硬抗俗世的压力。万太太是真心为他高兴,瑞香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丈夫对自己能冷淡点,那他自己也觉得眼下充满了希望,阳光灿烂且完美。 午餐是在大太太院里吃的,季凛也来陪岳母,两亲家母都是言谈爽利,颇有见识的人物,兴致极好。季凛在岳母面前一样尊敬,万太太也就越看越放心,越看越高兴,她是海量,喝了一壶汾酒,走的时候人还是清醒自持的,只是很高兴。 瑞香送了她回来,季凛就半醉了。大太太已经习惯他们俩的感情之好,便叫瑞香把他领回去。瑞香不得不依言而行。他倒是很少见到季凛这副乖顺听话的模样,带他回去之后叫丫头们拿了热手巾来,自己接过了给季凛擦脸,又觉得他坐在椅子上乖乖抬着脸的样子着实可爱,便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又揉了揉,玩笑道:“好乖,好听话呀。” 大约是这会儿他没有了往日私下相处时无处不在的侵略性和无时无刻对自己的兴趣,瑞香放松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亲昵,解开他的领扣给他擦脖颈。 瑞香自己酒量不好,且也见过别人喝醉了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并没料到季凛的半醉只是犯懒,心里其实都很清楚的,擦完了要哄季凛睡觉,好自己溜去书房看,还没把他按倒,就被捉住了手。季凛说话还是很清晰的:“一起睡。” 瑞香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不不,还是算了吧……” 他一时间真找不出什么借口,又被季凛喝了酒后变高的体温烫得十分不安,自己只觉得自己窘迫,却不了季凛忽然笑起来,像是金鱼连绵不绝从水底吐出来的泡泡,又像是第一次开了酿米酒的缸,咕嘟嘟地泛出来源源不绝的笑声,同时把瑞香的腰身紧紧抱住,脸埋在了瑞香的怀里:“别去……” 若是一味强求,说不得瑞香也会生气,觉得他缠自己太紧,黏人得厉害,可头一次见他撒娇,瑞香却很没骨气地浑身都软了,耳根发烫,极其生涩,态度暧昧地挣扎着推他:“叫别人知道了,要说出怪话来的,大白天一起睡觉……像什么话……” 他挣扎着,然而那动作是绵软无力的,季凛却是实心实意抱住他,于是纠缠间,瑞香还是被搂进了床帐里。这时候要是季凛要做点什么叫他难以承受的事,瑞香其实也不会想要反抗,可偏偏他醉酒后说的话是很算数的,只抱着他睡觉,双手忍不住滑到瑞香腰上,就往衫子里探去,把今早上季凛半哄半逼让他穿的一件樱桃红的纱衫给揉皱,乱成一池波光粼粼的水。 瑞香也不知道季凛是在说醉话,还是在说梦话:“到了上海,给你做新衣服,旗袍,洋装,掐腰的时装,你的腰这么细……” 两人做夫妻仓促,至今也不算磨合得好,虽然夜夜相处,却并不怎么说话。瑞香又一向在床帐里没有听他说话的余裕,内心里倒是一阵热一阵痒,更一阵阵发酥,蜷着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他说,季凛却又彻底醉过去,钻在他怀里,一手已经从宽松衣襟里往上摸到他一侧乳房上,很快睡过去了。 到底是习惯了同床共枕,瑞香没怎么喝酒,却觉得疲惫,一觉睡醒天色已经黑透,床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张开手臂,大脑里一片空白,几乎不记得时间与自己,就碰到了季凛的胸膛。他听上去已经醒了有一会,还有心扶着他:“小心,刚睡醒别掉下去。叫人进来点灯么?” 瑞香顿时一颤,像只受惊的黄羊般,一动不动,心脏狂跳,好一阵才缓过来,趁黑扶着胸口,说话的语气还算镇定:“我下去叫人吧,怕他们听不见。说不定还以为我们不起来了……等会,你还是洗个澡吧。” 季凛倒也没有拦他,应了一声,瑞香就只听见悉悉索索声,想来他也是懒懒地坐起了身。瑞香怀疑他是知道自己不好意思给丫头们看见两人在床上相处的样子,会多想,又更加不好意思。好在他很熟悉这间屋子,摸黑也不虞走错,到了外间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叫了丫头进来点灯,烧水,心中却忍不住回想起下午季凛缠着他要一起睡,撒娇的口气。 见惯了这个男人私底下强硬又霸道的样子,瑞香便忍不住对这点柔软格外心动,他只觉得慌乱,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冲动,再见到季凛时,便忍不住比平时更热情了几分,自己都觉得太过,更是狠狠被季凛弄了半夜。 瑞香看书杂乱,但金瓶梅之类声名远扬的书,还是季凛拿来给他看的,旁人也不敢担教坏了他的这种罪名。瑞香知道他坏,可是免不了受这种东西的吸引,看的时候就双腿发软,被他照着里头的样子摆弄,便顿时受不住了,哭哭啼啼,连哀求的话都说不出口,羞得浑身发红,越发让季凛喜欢上夜里这种事。 至于瑞香自己,原先对此是一半觉得难以招架和不解,一半是多少也感受到些情动。心里有所触动后,身体上便更是沉迷,被捆住双手的时候甚至未曾反抗,只有被抱到丈夫胯上,才羞耻至极地哭了出来:“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季凛被他逗笑了,捏着他的下巴,欣赏他不自觉流露出的淫媚神态:“出来了就叫你下去。” 瑞香被他扣住腰,动弹不得,越是挣扎越是觉得不对劲,便只好颤巍巍地跪坐着,一动不敢动,下面的小嘴也一抽一抽,细细吸吮,如裹着一柄锋锐宝剑的滑热丝绸,不动,也觉得里头是如何热乎乎地乱颤,乱滚。瑞香觉得害怕,嘤嘤地哭着抱怨:“你,你作弄得我还不够么?还、还要把我当什么人欺负,我、我不嫁给你了我不要嫁给你了……” 季凛和他静谧安好地睡了一觉,本打算来上一回就睡觉的,可料不到的是开了淫窍越发妩媚逼人的小妻子居然说出这种欠操的话,当即对自己食言,二话不说,把他翻来覆去地暴奸。说来说去,瑞香着实是适合压在床上往死里日,乌压压的头发被操得全散落下来,银簪也好金钗也好,顺着头发滑落到地上,娇声浪气实在叫不动了的美人儿连衣裳都被撕碎了,哭哭啼啼,有气无力地变成个冒出精液的大喷泉……叫人恨不得把他堵上一整夜。 又叫人觉得有些可惜,提着他的两条腿,一面狠操一面问他:“夜夜射给你这么多,怎么还不给我怀个孩子,嗯?这么软这么漂亮,却怀不上孩子,是不是只能给夫君操烂,操坏?” 这话像是威胁,又像是陈述,瑞香最是听不得的,可他脑子都要融化了,肚子里还那么涨,哪里说得出话来?硬是被操得乱尿,失禁到彻底崩溃,抓烂了丈夫的后背,大哭不已:“不要,不要被弄坏掉,呜呜呜你吓唬我,你欺负我,你……” 骂着,哭着,尿着,密闭的拔步床里乱成一团,半夜里两人往往还要搬到本该丫头守夜的榻上睡。 就这样,为了怀上一个孩子,好摆脱夜里这种令人崩溃,简直没脸见人的处境,瑞香白日恹恹的,只能推说不舒服,难出房门去,只听众人传递消息,说分家的热闹。 老爷是瘫在床上多年的,当初是很不体面的马上风。大太太恨把他勾引坏了的姨太太,将人从小公馆里揪回来就是一顿好打,剥得精光赶了出去。家里的姨娘们也并不老实,哭天喊地要轮流伺候老爷。大太太这场翻身仗打得漂亮,闻名遐迩,也不去管他们的心思,只把家里的规矩把持住了。她娘家有人,在季家族中也颇有声势,姨娘们之所以要博个伺候过老爷临走这几年的名声,还不是为了好与她对抗? 如今眼看着要分家,虽然人人唱念做打,闹得乱纷纷,实则心里都有一本账,绝不会稀里糊涂吃亏。就连瘫在床上,当年极其不愿意放儿子去留洋的老爷,也不知道是被人撺掇,还是自发的举止,硬是爬起来发号施令。 比如说,每每叫了季凛去训话,又比如说给他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送到房里来,直接叫瑞香收下。季老爷到底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又是正经公爹,瑞香全然没有资格拒绝。这段时日,他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也早扎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家里的姨娘,也有动心,想要把娘家亲戚说给季凛的,当大的是不敢想,但塞进来几个小,却不当一回事,全然没有机会,自然等着来添堵。 于是人刚送来,瑞香就接了一波又一波人的上门探望,简直烦不胜烦。 夜里季凛回来,因请族中的三叔公主持分家,母子俩近几日便与其过从密切,今日就是一起吃酒回来。他带了醉,心情看上去也不怎么好,进门见到两个相貌不坏的陌生丫头,顿时便皱了眉。瑞香想了想,干脆不上前,任由两个眉梢眼角透着精明上进的丫头去殷勤伺候。 床头上放着个金怀表,瑞香拿起来数着时间,半刻钟后,那两个丫头一个挨了一脚,一个被直接提着扔出了房门。瑞香忍住笑,站起身准备走出去,假模假式劝几句,季凛却已经一阵风地回来了,把手里的手巾把子扔给了瑞香战战兢兢的陪嫁,冷着脸往里面来,又是一头埋进瑞香的怀里,不知怎的,叫他想起大太太院里那只又肥又白的大狮子猫,犯懒发脾气,往人怀里塞脑袋的样子。 “你可真够坏的,站干岸看我的热闹?”季凛的声音像是在笑。 瑞香终于忍不住了,一颤一颤笑起来:“你难道就不坏?人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还叫我做坏人不成?” 夫妻俩笑到了一处,却不好立刻叫人知道,撵走了人之后心情就变好这回事,只好忍着。偏偏笑这种东西,越忍着越难忍,两人终究还是笑成了一团。 次日,终于到了第一次分家会议,大太太专门开了花厅,姨娘们自然不能列席,于是便是各房夫妻同去,老爷很上心自己将来能不能去上海的归宿,也被人用一个藤编的榻抬了来,呼哧喘气,活像一个蒙着一层皮的骷髅。看见长子第一眼,他就忍不住先问:“给你的人,怎么又给赶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很不愉快地瞪了瑞香一眼,似乎觉得必然是他挑拨,全然没有想过季凛或许是看够了父亲的荒唐行径,也根本不喜欢这种旧的腐朽的没什么意思的丫头。 季凛板着脸,趁着三叔公还没来,话说得十分直接:“你院里出来的人,我嫌脏。” 瑞香原本面无表情,对公爹的眼神也视若无睹,此刻却忍不住立刻去看季老爷的表情——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更加灰败,看样子简直叫人惊奇,他这样子竟然还算是活着的。瑞香觉得很担心,大太太也是,两人不约而同,看了季凛一眼,意思大概都是,分家在即,可不好先气死亲爹,难免被庶弟们编排个不孝的罪名,这可是大大的不利。 季凛挪了挪,目不斜视地拉着瑞香袖口落座:“怎么还不叫人给你点烟?现在不抽,以后怕是抽不着的。” 瑞香狠狠夺回自己的袖口,暗暗生气。季凛看了他一眼,生硬改口:“说不定以后这病就好了,自然用不着再抽的。” 说完,他又来理直气壮地拉瑞香的袖口。瑞香一时无力,只好放任自流,心想,毕竟多年的恩怨,父子之间也轮不到自己多说什么,再说,气出病来无人替,算了算了。真要是闹出不合,还是给别人看了热闹。 大太太默不作声,低头喝茶,三叔公佝偻的身影,雪白的一大把胡子终于出现在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