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逗幼弟其乐融融,查作业人心浮动
虽然走的时候说的是几个月,但来回路上就得四个多月,快不起来,到了长安之后又有许多事拖着,皇帝走不开。瑞香也跟着得见留守长安的勋贵人家女眷,好好犒劳安抚他们,等到罗真八个月生下个儿子,淑妃也眼看要生产,刚到长安报了喜信的金仙肚子都大了,两人还没起程。 瑞香担心孩子,虽然不管韦君宜还是季威之,还是熙华甚至几个孩子本身,写的信里略有出入但都合得上,没出什么大问题,但不在眼前,他放不下心。 再说长久不见面,他也确实想得厉害。 皇帝还是走不开,干脆决定:“等淑妃生了,接他们回来吧,过了年再说。” 水渠没修好,漕运还是不畅通,瑞香知道过完年天气转暖应该还要走,忍不住叹气:“那还得再等等,没出月子的小孩子不好上路。还有,既然如此,照顾他们俩的娘家人也得跟着来,不然不方便。” 虽然伺候的人多,但是也不能跟亲娘比,仆婢什么的再用心,也不能拿主意。何况看紫微城的奏章,瑞香觉得吴夫人和罗夫人也都尽心,带着孩子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说着,想起金仙,他忍不住道:“这孩子来得倒是够齐整的。” 皇帝显然打定主意想让他歇两年好好休养,感情越深越怕他产育之后养不好身子,不能长相守了,宫里别人生产,往往都是他生孩子的间隙,说起来可不是齐齐整整吗? 金仙身份低,只是个婕妤,但怀了孩子,贵妃就依例提了待遇,又派去四个挑选过的嬷嬷伺候。说来还是他们异族人从小骑马放牛身子结实,怀孕好像十分轻松,金仙又体质特异,四个多月都不显怀,那头罗真都生了,他这边肚子才隆起,看着也怪吓人的。 这种事不多见,但也有人经历过,御医又说一切正常,他也就照常安安静静养胎。 瑞香有点羡慕,但御医也说肚子小不意味着孩子就小,不向外长那就向内嘛,压迫还是一样的,说不定更强。但好在金仙也是爱骑马打猎玩耍的人,虽然语言不大通,但已经是淑妃马球队里铁打的一员,怀孕这几个月都没出什么问题。 现在宫里最重要的也就是新生儿和孕妇了,数过一遍,瑞香也轻松些许。他就在人口繁茂的大家族长大,家风也算和睦,经历母亲的教育,对这些事早就烂熟于心。 真要算起来,他还比母亲轻松。 万夫人管家,从收支,采买,亲戚人情往来,丈夫在外的交际好恶,所有长辈孝敬问安,姬妾月例琐事,到子女教育婚姻,几乎全盘包圆。 但丈夫是皇帝的好处就是,皇帝的儿女不愁婚配,且限制多,不用瑞香多操心,真敏感费劲的,皇帝早就想好了。比如二皇子景星,皇帝打算把他和薛家绑在一起,那么不管薛家女儿如何,总有一个会嫁给他。当然,总会挑个好的,可还是要看身份地位,旁支隔房就不要想了。 从这个道理类推,瑞香觉得皇帝看重到得结成儿女亲家的人家里,万家必然有,崔家也有,除此之外,几个重臣也差不多。本来嘛,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在位,也是鸡犬升天。 他做嫡母的,对庶出子女说不上苛刻,但也着实没有从心里出来的关心。自己不缺孩子的嫡母,出身大家又知道同气连枝,枝叶繁茂的重要性,在生活上一视同仁,不许下人亏待糊弄,不兴风作浪就让他们在优渥的环境中好好长大,最后寻上一门合适的亲事,也就仁至义尽,善始善终。 自然,忠孝仁义四字,瑞香是君也是母亲,占了前两个字,自己又多得是孩子,也不担心他们私底下怎么想。 皇帝不用揭破也知道他心里除了对福华有几分因妙音而起的怜爱喜欢之外,对其他庶出子女都只有责任与有限的关心,何况每人本就有自己的亲母养母贴身照顾,读书识字更无须他来用心,婚姻大事还有皇帝做主,一向是无事就懒得去管的。 这本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皇帝现在已经快四十岁,对自己父亲有些屁话记得还很清楚。他做不到像多数男人一样,姬妾和庶出子女一有什么问题,哪怕是贪玩着了凉,和别的孩子打闹磕破了头,也觉得是嫡妻不关心。 就算养出一个五毒俱全的孽种,除非是当爹的死透了,也不至于全怪在嫡母头上。孩子不是一个人生的,为什么只怪没有生的那个? 更不要说,人心都有远近亲疏,就是他自己,也难免对瑞香所生的孩子看重喜爱几分,更不要说亲生与旁人所生对比。瑞香宽和大度,也不见得就要一颗心扑上去才算是无可挑剔。 他不爱管,那就不管,皇帝的孩子还怕照顾教育的人少了吗?自然,如入学,婚姻,或者换个养母这种大事,皇帝也会与瑞香商量,他强求瑞香完全公平,但也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觉得他不管是应该的,是避嫌。 瑞香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说实话,这种态度,也算是无可挑剔。大家族里诸事繁杂,主母管的又琐碎,不为此吵架的十分少见。就说他的小哥哥万符不肯娶妻,万夫人也是又急又气,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是幼子,不必继承家业,不用管传宗接代的事,从小就太有主见,不娶妻不过是为了自在,没有名正言顺的正妻,但是姬妾女婢又不是没有,这么几年下来,孩子也有了,万夫人也是受够他散漫的脾性,彻底放弃了。 这在勋贵人家里甚至都不算是事,更肮脏恶心的多了,养那么多孩子,怎么会没有鸡毛蒜皮磕磕绊绊,甚至是惊天惨案? 瑞香觉得自己能和皇帝心照不宣,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是挺好的,反正他不想把这些事摊开来说,也确实不想更努力了。诸事有了章程,出事有人处理,琐事交给贵妃,他也习惯了轻松,只是可以预见,等到这些来得齐齐整整的孩子又齐齐整整地娶妻……怕是又要狠狠忙碌几年。 但为人父母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瑞香想一想,已经开始头疼又欣慰了。 等到淑妃生产后出月在启程又是一个月,他们也是入了腊月才上了骊山。因为一路上还带着孩子,所以根本不敢走太快,也幸而两个孩子都是瓜熟蒂落,一路上看得精心,没有吹风,没有生病。 贵妃早叫人开了宫殿,布置了陈设,熏香点火龙,当天又早早烧了热水安排了饭菜。瑞香只听他说一句都安排好了,就干脆在自己的飞霜殿设宴,让孩子,皇帝,妃嫔都过来一趟。 一来是多日不见淑妃罗真二人,他们又添了两个儿子,赏赐早送过去了,但洗三满月都只是自己宫里摆了小宴,不算热闹过,现在回来该隆重表示一下,二来是瑞香想孩子,也给他们接风洗尘。 这种场合只有一家人,季威之不适合参与,所以那得第二天。最近年节下了,皇帝今年折腾群臣折腾了个心满意足,已经在准备封笔,除了重要或者突发的大事已经不打算理事,天天都是宴会。 淑妃和罗真先去自己宫里安置孩子,有什么要改动的或者小要求可以直接对等着的贵妃提,等这两人安顿好了,贵妃的事儿才算办完。瑞香则等着孩子们直接到自己宫里来。 景星进门磕头问安后,瑞香就叫人把他送回菖蒲那里,菖蒲对他感情也很深,冬天了又病了一回,景星也是很挂念的。 等他一出门,从嘉华开始到剩下两个,明明来之前都想好了已经是大人了,还独自生活了差不多一年,应该让母亲看看自己独当一面的风采,但是早就忍不住,从抽泣到抱着瑞香大哭,连熙华也忍不住,趴在他肩上哭了一小会。 这种情绪最是容易令人伤感,瑞香想他们也想的厉害,又因为不能回去而深感愧疚,抱着几个孩子挨个摸头,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最后还是大公主劝好的。嘉华扯着嗓子喊“你不要我了你都不想我呜呜呜我梦到你接我回来呜呜呜”,哭完了才觉得不好意思,红着眼睛用帕子捂着脸哽咽。 皇帝进来的时候,茶水点心都换过了一轮,孩子和妻子都还是红着眼圈的,殿内一片伤心。 已经哭过一场,几个孩子见到他就没有那么激动,又要哭似的抽泣两声,很快就兴奋起来,围着他说起了话,不一会儿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再一会儿,该来的人也就来了。因为是为远道而来的淑妃,罗真还有孩子们接风,这一次宫里是真的热闹,虽然孩子们要早早睡觉,今天也彻底破例了,直到夜色深浓才谈兴渐收,散去睡觉。 次日皇帝果然在麟趾殿设宴,瑞香也去了,不过他不想多留,更愿意和孩子相处,只是特意交代了让季威之记得叫现在照顾他起居的妾室年前进宫一趟。 自从王妃过世之后,季威之从来没有续娶之意,这个小妾也是他早年就伴在身边的,宫人出身。当初他们夫妻俩虽然感情不合,王妃却因此越发折腾,这人能留到现在不容易。就是看在她照顾季威之,又掌管王府,没有孩子但是有功劳和情义的份上,也该叫进来安抚一二。季威之不打算续娶,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么这个妾室虽不能扶正,也该提一提身份了。 早些年季威之在外,瑞香又还是皇后,自降身份见她不合适,现在季威之在内,还有照顾几个孩子大半年的功劳,格外优待几分就很合适。 季威之答应了。 瑞香回到飞霜殿,就看到几个孩子正在围着景行逗他。景行已经会摇摇晃晃走几步,还会说话,说得最清晰的就是娘和不,被几个方向的哥哥姐姐坏心眼地用玩具逗他引诱他爬过去,几次之后就不高兴起来,气鼓鼓坐在原地,明显要哭却不服气,大声练习新词:“你们坏!哥哥姐姐,坏!” 比起嘉华,他学说话算晚的,但好在咬字清晰,却只能引来各个方向的坏人嗤嗤笑,还伸手要捏他耳朵,摸他小手,景行更生气了,四面八方地躲避:“不!不给!” 瑞香看得好笑,见他再被惹真的要大哭特哭了,这才上前一把抱起:“好了,他哭起来你们哄不住。” 几个孩子为了逗景行,也坐在地上,此时则纷纷起身。福华跑得比谁都快,抓住他还没被室内彻底烘暖的衣角,仰起头甜甜地笑:“弟弟才不爱哭呢,他不知道往那边爬,就不动了,可聪明呢!” 说着,她把手里逗景行的那个铃铛拿出来,递给了一旁不敢打扰几位小主子,但也十分担忧的乳母。 在宫里生活的人就没有蠢的,福华虽然还小,但是妙音知道她常来瑞香这里,景行又还小,没少潜移默化告诉她小孩子是很脆弱的,又不懂事,抓起什么都往嘴里塞是最危险的,如果噎住了会很可怕,还有福华自己当年在他身旁长大的小事。所以,福华是知道铃铛不能递给景行,得给大人的。 有她带头,乳母也就顺利地把几件玩具都收了回来。瑞香身上还有酒气,景行被阿娘软软的怀抱安抚了一下,就又不满意了,瑞香只好把他交给乳母,这才好好坐下。 几个孩子刚回来,都很亲近他,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快活地说了一阵话,瑞香觉得闲聊够了,微笑:“好了,都去把书本和功课拿来,我先看看再说。放你们独自住了这么久,这可是不能懈怠的。” 今天人来的全,景星福华玉华都在,瑞香显然也没有避过他们的意思。福华和他更亲近些,但也更乖,立刻叫人去取。玉华功课简单,还有罗真看着,一样很坦荡,也叫人去拿,景星迟疑了一些,其实他主要是还记得自己和大哥不能比,没想过瑞香会查看自己的功课,但发现瑞香看着自己的眼神柔和,全然没有忽略的意思,他也说不上是被一视同仁地看重功课是什么感觉,好像是身上轻了一层,抛开杂念也叫人去拿。 一瞬间,殿内就安静了下来,甚至能听见炭火劈啪作响,和外头落雪的声音。几个孩子安静乖巧柔顺,被瑞香多少看出了点心虚。他在心里笑了笑,想,现在自己是不是和母亲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