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议亲（楔子）

    晌午，太阳正烈。

    庄稼人多数都已经回家避阳了，只村头老槐树那边的田里仍有一个身影还在卖力的继续锄地。

    林川粗壮的臂膀用力挥着，结实的小腿肚肌肉紧绷成一条直线，汗水从宽宽的额头划过脸颊，在他下颌线处的红痣上打了个弯，然后跌落进衣领。

    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劳作到现在。随意擦了把汗，林川心里想着过几天去赶集还得再问问今年粮食的收价，顺便把林苗儿也带上。

    隔壁家的小玲儿最近戴了朵新头花，苗儿盯看了好久，他想着去问问小玲儿哪里买的，苗儿却连忙把他拉住，说那发饰不好看还死贵，还不如把钱攒起来给小弟林响交来年村里私塾的束修。

    明明挺好看的，林川有些心疼妹妹的懂事。虽然家里是没多少积蓄，但他前两天还在山里采了点草药，卖了点钱，买个发饰的钱还是出的起的。还得再买块糖糕，小响昨天考试拿了第一。虽然爹娘不在后日子有些难过，但也要偶尔叫弟妹们高兴一回。

    他停下来看了会儿太阳，估摸着时间点，准备再去拔几根萝卜等会儿带回家做午饭。腰刚弯下去，视野前方的乡间小路上却远远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苗儿，你怎么来了？”

    林苗儿跑的瘦削的胸膛直喘气：“哥，咱家来人了！好多人，西村的王媒婆领了一伙人说是来找你，说是要给咱家说亲！”

    “说亲？”林川一脸诧异，“媒婆怎么上我们家来了，你还这么小，她怎么能说这种话。”

    “哥，找你！是王媒婆来给你说亲！”

    “王媒婆？给我说亲？”

    “你不会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双儿吧！”看到自家傻哥哥一副魂游天外的表情，林苗儿急的跺了跺脚，扯着林川就往家里跑。

    跑在田坎上，林川脑子还是迷糊的，西村只做乡绅财主生意的王媒婆，怎么今天就上了他家。再说了……自己这种情况也还有媒可说吗。

    当今世上有汉子、女人、双儿之分。女人和双儿人口较少，但是都能孕育子嗣。双儿身体结构特殊，即有男人的器官也有女人的卵巢。只是世间双儿多是体弱柔美，而像林川这样粗壮如汉子样的实在少见。只因爹娘早逝家里贫困，下面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打小他就把自己当成汉子，做多了粗活重活，使得身体也变得高壮健硕，皮肤也是晒多了太阳的麦色。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家来说亲，那户是个破落财主，年龄大的都快能当他爹，来相看时目光死死打量着他的胳膊和腿，被林苗儿给轰出去了，说到底是娶亲还是找长工。小响气的脸都涨红了，林苗儿在一旁直骂那媒婆和财主不要脸，那人不缺妻也有子，彩礼钱低的只能买只鸡，这就是要把她哥骗去当免费劳力使。

    媒婆是个记仇嘴碎的，于是后来就再没人来给他们家说亲了。林川倒没觉得啥，还担忧林苗儿被媒婆传泼辣蛮横长大不好找夫婿，这又让林苗儿气他怎么不知道担忧担忧自己。

    回到家中，林川是真吓了一跳，院子里里外外站了好些人，怕是过年杀猪都没这么热闹。

    他一出现村子里的人就面色各异的交头接耳。“哎回来了，回来了。”“听说这贵人家门前摆着两个大家伙嘞！”“天哪，这林家可真是走了好运啊。”林川一脸莫名其妙。

    最爱坐在村口闲磕的几个婆子婶儿围在屋口往里屋看，被苗儿一个个推出去关上了大门。他们刚一进屋，王媒婆就扭着身子上前拉住了林川的手，亲亲热热的开口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川哥儿怎么才回来啊。”

    林川诧异的正要询问，只听屋里一人笑着开口道：“他这才刚回来，还是先让他喝口水解解渴吧。”

    主座上坐着一位妇人，面容温和衣着亮色。她说完话后，王媒婆讨好的连说是是。林川回想起刚刚在进屋前就听到的那几句话，此时又看了一眼这屋里的贵夫人，然后他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进到厨房喝水了。林苗儿神色怪异的低着头跟在他后头。

    “苗儿，你知道屋里那是什么人吗？这家门口怎么围了这么多村人啊？”

    “哥……那是镇上萧家的夫人，就是春宁街门口有狮子的那个萧家。他们来说是要……要给他家少爷说亲……娶你。”

    林川险些没一口呛死，“什么！咳咳，萧家？咳咳……你刚在田里怎么不说啊。”不过这下他倒是明白了为何林苗儿在媒婆上门后没撵人倒是跑来找他了。

    出了厨房，萧夫人仔仔细细的把他的轮廓看了又看。林川有些不自在，给林苗儿摆手叫她先进到里屋去，林苗儿望了他又望了一眼萧夫人，这才转身。王媒婆看了看也极有眼色的出去了。

    萧夫人心下明了：“看来你妹妹已经把我的来意跟你说了。”

    “是，只是麻烦夫人跑一趟了，我如今还无心嫁娶。”

    “我还没开口，你怎么就无心了？”萧夫人还是温和的模样。

    “乡下人粗鄙，实在是配不上。”

    “你这话……”，萧夫人叹了口气，“来之前我找人打听过你，都说你人好踏实疼爱弟妹。你进门之后我就一直看你，果然是个好性子，说话也直爽。既然你都这样讲了，那我是得拿出点诚意来了。我今天来你家，是来给我那命不好的独子求娶你的，娶你为我儿唯一的正妻。”

    “我就实话跟你说了罢，上个月一位云游的大师从萧府经过，给喧儿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他命中有劫，需在今年配了姻缘之人方可破了此劫。我求了八字，拖了好些人，今天才终于叫我给找到了。”

    林川立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开口。

    “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在考虑什么。入了萧家后，你的弟妹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吃穿住行样样只会比之前更好。你就是嫁了也能常回来看望。你妹妹今年也有十二了吧，长的水灵但是还得好好养养，过几年我亲自给她挑门好亲事。听说你幼弟读书很好，我娘家叔父在青山学堂做事，等开春送他到那里去，可让最好的夫子教他。”

    林川沉默着双眼紧闭，萧夫人看着他，也没有再开口了。

    却是屋里头突然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倒在他怀里：“不，哥哥，不！我和小响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就够了。我不嫁人，小响在村子里也能好好读书的，我们三人在一起就很好。”林苗儿眼睛红红的，手把他的腰紧紧抱着。

    林川把她扶起：“小玲儿那样的头花很好看，我本来打算这周也去给你买一只的。”

    “不，我不要！我说了我不喜欢！”

    林川蹲下身子把她的刘海发笨拙的用手梳理了一下，又十分认真的把她脖颈处沾着的污迹抹掉。

    然后他看着她瘦巴的小脸，说：“可是我们苗儿长的这么好看，一只怎么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