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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积案。” 大理寺平日里复核举国疑案,积案如山,几乎连落脚处都寻不到。谢父任大理寺卿那时候,手不释卷,时时累病,等谢浚继任以来,用法严苛,鞭策属员,倒是案头清净了许多。 谢浚思及二人儿时往事,面上稍霁,缓声道:“上了我的桌案,便如入鼎镬之中,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审的人是你解雪时。” 解雪时道:“你若是草草结案,便更是落人口实,正中下怀。” 谢浚动了怒,疾声道:“解雪时,这事牵连开去,你当真以为自己两手清白,经得起细审?” 解雪时不语,只是抬目直视着他,双目点漆一般,一眼扫来,令他心中为之一清。 “这件事情,本就是冲我而来的,越是避其锋芒,越是后患无穷。”解雪时道,“血芍之事,可曾传到你的耳朵里?” “今日刚呈到刑部,我亦有所耳闻。” “我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 解雪时抱病在家的时候,随侍的童子聒噪,日日给他说些京畿奇事解乏,倒是探出件奇案来。 京畿一带,遍种白芍花。 天子雅好白芍花,万寿节将近,花匠受命催开一万支白芍,精心料理,终有萌蘖之象。 今岁天寒地冻,连日里大雪埋径,花农唯恐花枝荏弱,冻毙风雪之中,因而大多将花藏在城郊土窖之中,以火温养,以期催出不时之花。 其间诸多辛苦,花农轮番照料,有家不得回。 其中有个花农,姓吴,行三,家中有娇妻幼子,最是畏寒,因此虽身在火窖之中,常常心神不属,唯恐家中妻儿受冻捱饿。 一日夜宿之时,吴三忽而梦见幼子蜷在一丛白芍中,手捂颧骨,号哭不止。吴三大为心疼,伸手欲抱,幼子大哭道:“阿爹,儿患牙病,好不痛楚!” 吴三连忙问阿母何在。 幼子泣道:“阿母啃我腮颐,儿实不堪!阿爹救我!” 吴三大惊之下,扯开小儿之手,果然腮上无肉,只见森然髑髅,血流如注,滴落之时,白芍为之尽赤。 吴三惊寤,冷汗涔涔,心中始终惴惴不安,便下至火窖之中,探看白芍。谁知一看之下,满窖白芍花,竟都已化作红芍,火光幢幢,如敷鲜血一般。 大凶之兆! 吴三当即告假,冒雪奔回家中。 只见家中一灯如豆。年关方过,家中尚且吊着几副鸡肠下水,鲜血滴沥,腥腻难闻。妻子以盆取之,一面烹煮羹汤,见吴三回来,依旧愁容不展。 一问之下,方知幼儿连日牙疼,成夜睡不着觉,这日求了大夫,以雄黄,葶苈,点药烙齿,填塞虫眼儿,终于早早哄睡了。 吴三犹不放心,又去炕上探视,小儿果然熟睡,斜梳一小髻,两腮粉融可爱,肌肤触之温热。 吴三又见妻子眼下青黑,心知其操劳日久,心中有愧,将那怪梦同妻子一说,妻子果然大骇。 夫妻二人登塌而眠,夜里妻子惊醒下榻数次,照料幼子。 幼子连声道:“好疼,好疼!” 妻子取了针,裹药探进龋齿之中,窸窸窣窣,如磨磁石,刮擦有声,令人闻之齿寒。 后渐不闻哭号声,唯有窸窸窣窣声如故。 次日一早,吴三下榻,二人分食羹汤。 羹鲜味美,吴三不觉畅饮,忽而齿间一痛,磕到一粒硬物。 他吐出来,定睛一看。 只见一枚龋齿。 他暴起扑到塌上,揭开被褥一看,只见幼儿扑在褥上,肚破肠流,面上血肉已被啖尽。方知昨夜所闻,乃是钝刀锯骨之声! 鬼母啖子,着实令人悚然! 这案子转眼呈交到了刑部,一审之下,这妇人疯疯癫癫,搂着骸骨恸哭,咬碎满口银齿,那悲惨之色,仿佛当真心怜幼子,痛不欲生。 万寿节前,出了这般人伦惨案,刑部严加审讯,那妇人终清醒片刻,哭道:“是诃梨帝母,是诃梨帝母杀我小儿,贱妾冤枉!” 刑部诸大人思及前事,骇然色变,草草封卷,只定了个毒妇通奸,虐杀幼子,留待秋后处死。 解雪时道:“这吴三现今何在?” “死了。”谢浚道,“人刚被提到刑部,便口吐白沫,暴毙而亡,仵作一探之下,方知是中了砒霜之毒。” “砒霜?”解雪时神情一动,“难道是……” “对。那枚龋齿中空,填满了雄黄,加热之下,化作砒霜,将人生生毒死在刑部官堂之上。” “好刻毒的心思。”解雪时沉吟道。 “来者不善,你切切当心!” “我知道,”解雪时道,“高处不胜寒,自有中伤之虞。这件案子,你设法提到大理寺复审,势必保妇人不暴亡狱中。既然那幕后之人已露蛇虺之相,下一手必然环环相扣,贸然灭口,恐中下怀,万不可死无对证。” 谢浚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解大人最能从虎口里夺肉,这几条人命,我且替你压着。” 解雪时披了氅衣,面上疲态又现。他这些日子咳喘不休,心力不济,只交谈了这么一段时间,便有些头疼。 谢浚道:“你身体欠安,就莫要出来走动,有什么事情遣人来支会我一声,我自会前来。” 解雪时同他道了谢,正要推门而出,却听谢浚笑叹道:“雪时,你也不同我多寒暄几句,本来还打算同你去庭前赏花,喝杯热茶再走。” 解雪时回过头来,凝视他片刻,终于展眉:“什么花?” 谢浚本也是信口打趣,绝没料到解雪时还有兴致接他的话茬,四下里一瞥,只剩下手里这么一支乌沉沉的荆条。 竟然还当真零零星星冒了点米粒子似的白花。 “赶得巧,”他笑吟吟道,“自然是赏棘花。” 解雪时接过这支棘条,垂首打量。谢浚一望过去,只见他因大病清减不少,颈上潮红,显然余热未退,鬓上微微汗湿,如浓云一般。 他本也是森寒如铁的棘枝,针芒外露,冷冽非常,如今迫近细看,双腮雪白,乌发垂落,面容昳丽异常,竟也像是在无人觉察时开出棘花来。 谢浚心中微微一痒,似乎冒了丛邪火出来。 他眼神里带了点钩子,纠缠在对方鬓角眉梢,唇角含笑,偏只解雪时浑然不觉。 ——当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第6章 解雪时蒙友人赠了一枝棘花,便信手斜插在了鞘中。 他素来沉冷,眉目之间积威犹甚,鲜有人敢同他对视,如今身披氅衣,乌发散落,银鞘荆花,温文之气顿增,依稀还是当年文采蕴藉的状元郎。 从大理寺出来,一路上颇多书堂,不少落第举子盘缠耗尽,便在书塾里谋个教书先生的营生,留待今年春闱。 其中有个同他相熟的举子,姓黄,字春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