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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死不喝药非让我耗到了入夜, 还好死不死遇见下雨了,那崽子就趁机让我别走在他府上住一晚上,你说我能答应吗?我当场就抓起他一顿暴打……” 朝云馆内, 我半倚在桌面上, 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时不时摸一块蜜饯塞进嘴里, 假装自己对秦簌簌的话非常感兴趣。 秦徵算是熬出了头, 在淮阴王逼宫的时候一马当先, 领兵挡在太和殿前同淮阴王的亲兵实打实地干了一仗, 是此次逼宫大战中伤亡最重的一支军队,在得胜之后自然也成了最大的赢家,不仅免了先前殿前冒犯天威的罪名,还将功补过直接被官家封了殿前都指挥使的职位,并且亲赐了官邸,三日之前刚刚搬家。 倒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战胜之后, 秦徵那崽子硬是顶着满身的伤滴了一路的血水,生生当着秦簌簌的面倒了地,一举就将他阿姐的心赢了过来——如今不过才几日光景,怕是都在准备聘礼了。 我如今一边听着秦簌簌看似牢骚实则甜蜜的日常琐事,只恨不能当场将自己耳朵戳聋了。 好事都是别人家的。 “……喂,你在听没有啊?”秦簌簌突然揪住我的耳朵,“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心不在焉的?” “我在听我在听,”我拍掉她手,揉上我发红的耳朵,“你别给我揪坏了。” “那你说我刚才说到哪了?” 我将视线从眼前曼妙的舞姬上撤了下来:“说到哪?不就说到你家阿徵撒泼耍赖不要脸,不是你熬的药不喝、不是你捣的药不上?” 嗯?话刚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这招数怎的如此眼熟? “你果然没听!”秦簌簌气愤地呵斥我,“那些我老早就说完了!” 我撇开脑中的思绪,朝她抬了抬眉:“那你现在说,我认真听。” “你真是气死我了,”秦簌簌恶狠狠地伸出小拳头隔空虚打了我两下,才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刚才问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去过前首辅大人府上?” “前首辅吗?王羡家?”我眨了眨眼。 秦簌簌点了点头,犹豫着道:“我不清楚你同前首辅现在关系还好么?我就是听我爹爹说,他们过几日就要回老家了,怕你刚回来不知道这事。” “回老家?首辅平日里忙的脚不着地的,连回乡假都没有,王平哪有那个功夫回老家。”我摆了摆手,“你听错了吧,再说他老家那边,似乎早就没亲戚了,回乡做什么?” 秦簌簌直起身子:“王平又不是首辅了,就算是老家无人,可能也得回去归田养老吧。” 我怔愣一瞬:“什么不是首辅啊,王平这会应当复官了吧。” 我刚回来两日,还未曾去司天监报道,更不曾上过朝。但是我琢磨,这淮阴王如今也定了罪了、连秦徵殿前都指挥使的职位都封下来了,这王平……我自然也理所应当地认为已经复了官。 “复什么官?”秦簌簌惊讶,“我听说还是你和你师父亲自在朝上弹劾前首辅,劝官家将荧惑守心之祸移于首辅的……这涉及国祚,又怎么可能复官呢?” 腾地一下,我站起身来,当场就往外走。 “我先走了。” * 来到王平府邸的时候,他仍如以往,气定神闲地端着茶盏坐在堂上品茗——尽管院子里的侍从正热火朝天地往外搬着家什,显然是在准备举家搬迁。 我绕过院子里层叠垒砌的大木箱子,神色凝重地进了大堂,叫了他一声“叔。” 主座上的王平抬了抬眼,原本胖大的身形显见地瘦了一圈。瞧见我时,他眼睛亮了一瞬间,然后转眼便又化成了埋怨:“你这个丫头,还知道来看你叔!”接着便是一通抱怨和训斥。 一直等到王平叨叨得我手边的茶水都凉了,我才终于寻到缝隙询问:“叔,我看你院子里的家什……咱们这是要搬回原来的府邸去吗?” “不搬回去了。”便见王平低头抿了抿盏中的茶水,“你叔我……打算回老家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挤了挤脸上的笑:“是去休假探亲?也好,叔你忙了这么些年,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之前婶儿还跟我抱怨,说你成日忙于朝政,都没时间陪她,正好趁着休假陪着婶儿走走……” “不是休假,”王平打断我的话,“是还乡。” 我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了。 “叔,你说清楚,什么叫还乡?”我憋着胸口的气,一字一句地说。 王平却笑了笑:“小吉,你这跟叔装什么呢?是听说了什么才来的吧?” 我将茶盏磕在桌面上:“是听说了一些——官家没让你复官是么?” 王平闻言,却道:“这荧惑守心大祸系于我身,官家能允我全须全尾地告老还乡,已是恩典……” “恩典?”我没等他说完,“可是当初不是说好了?我上朝编造那一套胡话作投名状,只为了能让我潜入王府、也便于你暗中筹谋。等事情了了、淮阴王败了,就将这劳什子借口一并解了,让您风风光光地复官……不是说好了吗?” 我站起身来:“是中间有什么环节出了错、还是官家忘了?我这就入宫求见官家去。” 在我演完朝堂上“荧惑守心”那一出、王平被假装抄了家后,他一家子人就暂且被秘密安置在了城北的一处宅院中,使王平避开淮阴王的的耳目。一则造成官家失去左膀右臂的假象,令淮阴王降低戒心;二则王平在暗中也门户更好地调动人马与眼线;三则也是为了让我能更顺利地潜入王府。 这一石三鸟本事妙计,谁知竟在演完之后出了岔子。 “小吉。”我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身后的王平无奈地笑了一声,“小吉啊,平日你挺聪明的,怎么在这事上犯了傻?” “官家记性那样好,怎么会有忘了的时候?”王平道,“借着一场早已被握在手中的造反,除了朝中两大毒瘤,这生意做得很值。” 我转过身来:“官家他……早就筹谋好了?” “我哪里能揣测圣意呢?”话虽如此,可他又捋了捋膝盖上袍子的褶皱,意有所指道,“但这大浪来袭时,洗掉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全看这拿着筛子的人怎么动罢了。” “我在这首辅的位子上坐着,手上扣了几两茶、兜里压了几块金,哪一样能逃了官家的眼?此次趁着荧惑守心的由头,既能留了如今的体面、也能保全死后的名声。我此时归乡,是为天子顶了国运大祸、是荣归故里,总好过……好过有一日被降罪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