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人生百年
好久不见,米娜桑 家庭雪上加霜地又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怀疑人生 哎,说好的春节左右更完,现在春节都结束好久了,还没更,我可能是天下最不守信的作者了吧 对不起大家 还有就是感谢鹿角宝贝长长的鼓励,我刚刚才看到,抱抱啵啵 看文提醒:不要跳七十二章情非得已,我七十四章有用的,还有时隔太久,可能印象都不深了,忘了的宝贝可以往前翻一章,本章不设彩蛋 衰老和死亡是人类无法逃避的两件大事,也是永恒的话题。 几乎每个曾深入交往的人都和夏棉聊过这件事情,他们描绘着想象着自己年老体迈时的样子,过着怎样的生活,最后会希望安葬在哪里。 但大体上,大多数人恐惧衰老甚过死亡,害怕佝偻僵硬的躯体,害怕枯槁褶皱的皮肤,害怕松弛下垂的器官,更畏惧上下几层楼都会气喘吁吁和连大小便都很难自控的尴尬难堪……他们中的有的人甚至偏激到说活过四十岁就去自杀,绝对绝对不要变老这种话。 夏棉曾经却与他们大多数不同,他无惧苍老甚至有些期待。他觉得老了的自己一定会过着比年少时更幸福平和的生活,因为他勤劳又乐观,努力十多年、几十年至少会事业有成,不至于再像小时候那样过着窘迫拮据的日子,终日为生计和基本的生存问题发愁。 到时候,他应该会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不必过分大,但一定舒适又温馨,外面还带了个院子,他会将土壤翻得松软,扎上篱笆,种满绿油油的青菜和红艳艳的番茄,或许还会栽上一两棵果树,一只猫一只狗,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嬉戏打闹。 夏天的夜晚,繁星点点,夜空低垂,葱葱郁郁的小院子里虫鸣窸窣,灌满了静谧和煦的晚风,他会坐在果树枝繁叶茂的绿荫下,摇椅摇摇晃晃,手中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摇着,猫咪蜷缩在他的肚子上,咕噜咕噜打呼噜时贴着他的腹部震颤,在菜园里玩累了的狗狗窝在他的脚边,偶尔会抬着头汪汪叫两声,那是幽蓝如画的夜幕上偶尔划过了一颗流星,或是一架灯光闪烁拉出长长白烟的飞机恰巧飞过他们的头顶。 他总是会摇着摇着就睡过去,江雪墨偶尔来做客的时候,总会絮絮叨叨地说他深夜的晚风是很凉的,年纪大了一定得注意不能中风,而夏棉会径直忽略他的唠叨,问一问侄子侄女们的近况,叫他带一些做好的青梅酱回去。 夏棉曾经想过和江雪墨在一起,但在他对老年生活的幻想中,江雪墨总是家庭美满、儿女双全的,他会和绝大多数普普通通的Omega一样,拥有与自己一生厮守永不背叛的Alpha恋人。 或许他总是最期望江雪墨可以过得平凡而幸福,而他没自信给他那样的幸福。 他的死亡应当是欣然平和的,他会给谈云烨和江雪墨留一封长长的信——那信是他闲来无事坐在果树的绿荫下慢悠悠地写的,洋洋洒洒,不着边际。 他会告诉他们要如何照顾自己的菜园子和小猫小狗,还会告诉他们他已经过了很长很满足的一生,只是他没有勇气走在他俩的后头,所以他就先行离开了,希望他们能宽恕谅解自己仅有一次的自私,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按照遗嘱将自己的骨灰迎着温暖和煦的风从高空洒下,他不喜欢地下幽暗湿冷的环境,也不要蚯蚓和小虫子撕咬自己的身体,说不定他会害怕。 俞骁听完之后,静了很长时间。 那时他们就在仞城的院子里乘凉,夏夜的晚风卷着习习的诗意盎然的花香,秋千载着他轻轻晃荡着,起飞时星空仿佛就触手可及,暖热的香风拂过碎发和耳鬓,情话般缠绵温存得不可思议。 俞骁说,那我呢? 夏棉荡着秋千不假思索:“你一定会活得很长寿很长寿,三代——不,四代同堂。” “那么久?” “当然了,你保护过那么多人,他们都会在天上庇佑祝福你的,我也会。” 俞骁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他深深看了夏棉一眼,仰头时,深蓝夜空中的万千星子落在他漆黑如夜的眸子中,像深不可测的湖水,“是吗,我不想活那么久。”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明白,俞骁问的大概不是他老了之后会怎么样,而是在问夏棉为什么你的未来里唯独没有我,你把信和骨灰都留给他们,那我呢?你一个人先走,那我呢? 夏棉等不来苍苍的华发与装满如歌四季的小院子了,他也不会再有那样漫长的时间去在某一刻顿悟一件往事,俞骁要在没有夏棉的世界里度过比他曾不满的更长更久的时间——那或许甚至是跨越半个世纪甚至的岁月,直到他阖上双眼渐渐想不起夏棉如画般的眉眼和声音里丝丝入扣的疏朗与柔软。 人濒死的时候脑海都会涌起这样荒唐可笑的念头吗? 夏棉仍旧轻轻地牵了牵唇角,不是讥诮与自嘲,而是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你来接我啦”,他含笑轻轻地说,笑意与声线里都包裹着淡淡的满足和已经令人倦怠不堪的想念。 他的眼睛弯起来,湿软乌黑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炽目猩红的火光,与在那片火光中,那人破开重重灼热巨大的焰羽俯冲而下时的雄鹰般的姿态。 他手中无剑如长虹,海上巨浪般层层叠叠涌上来的红莲却这样被他当当斩开,衣摆翻飞时如一簇逆风起火的流矢,烈烈如壮丽天火。 他于轰轰烈烈的高热燃烧的风中向夏棉伸出了一只手,指尖都紧绷到发抖,是竭尽全力的样子。 夏棉却恍恍惚惚地抬起手,隔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近距离,想触碰俞骁已经猩红湿润的眼睛。 你怎么又哭了,见到我不开心吗? ——他想这么问他。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来接我呀? ——他想这么委委屈屈地埋怨他。 你送我的小弹壳被我弄丢了,说喜欢我的话是不是不作数了呀? ——他想问他他是不是真的弄丢了他的心,所以他不会再给他一次了。 可以带我一起回家吗,我好累,想沉沉地睡一觉,赖床了你也不许闹我,知道了吗? ——他含笑的唇嗫喏般动了动,指尖在灼热的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寞垂落,倦倦地阖上了眼睛。 “机会只有一次,24秒不到的时间,你临时改变我们原本的计划,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你。” “倘若失败,你便要陪他一起葬身火海。” 俞骁猩红的双眼映着剧烈跳动翻滚的簇簇火苗与几乎要挽不回的夏棉,似乎要淌出滚烫的鲜血来。 二十四秒不到的时间能做什么,或许连一句“不要走”都说得仓促。 可躲过一发高速而来的子弹也只需要0.01秒甚至更短的时间,俞骁做过无数次,24秒绝对是一个相对宽裕的数字,宽裕得多得多。 他却没有如此如捉襟见肘到临大敌过。 沈员的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葬身火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烈日般的火光中,夏棉盈满清泪的笑,和他从容而倦怠的姿态。 那样子,就好像,俞骁放任他一个人奔赴烈火如狱去了。 万千殷红火星穿梭过他飞舞的刻意蓄长了的乌发,面具上的一点金玉在火光中似乎在迸射华彩,眉骨上一朵摇曳生姿的猩红曼珠沙华像在跳着一曲彼岸悲歌。 缎带松掉了,柔软地卷着这张冰冷坚硬的面具直线坠入火海,这张脸上,额头、眉形、脸型……通通都是别人的模样,甚至连眼型都与他自己的大相径庭。 他不得已覆上了一层又一层伪装,夏棉从来没看分明过他的模样,却又一直凝视的是原原本本的俞骁。 相爱本来就是赤裸裸的事情,是褪去华服与容颜表象,是抹去气息与身体记忆,是灵魂与灵魂一丝不着地坦诚相见,是你在那里,我就知道是你。 爱如一双慧眼,不受实体与躯壳形制上的限制和禁锢,就像夏棉不会认错俞骁,俞骁也永远不会认错夏棉,哪怕在他面前站了一模一样的复刻品,成百上千。 不断垂坠的粗长铁链已经被高温灼得发烫,却像是被俞骁掌心惊人的热度烧起来的,铁链能将俞骁修长有力的大手撑满,在“风雨大作”的火海里却纤细得像是将要折断的桅杆,飘摇又可怜。 俞骁抓着铁链的那只手已经因为充血通红发胀,狰狞暴起的青筋一路蜿蜒进袖管里,歇斯底里的力道像是死死抓着仅有的一线希望——是生还的,也是他们之间的。 “我希望我去世的时候……是在院子里的树底下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骨灰里都带着树上新开的一茬桂花香,袅袅不散,在晴朗的天气里,迎着橘子一样灿烂的霞光被人从高空悠悠扬扬地洒下来,化作小过毫末的浮尘,在天空里飘啊飘,上亿年也落不到又湿又冷又黑的土壤里去——我最讨厌小虫子咬我了。” “……那我呢?” “你一定会活得很长寿很长寿,三代——不,四代同堂。” “那么久?” “当然了,你保护过那么多人,他们都会在天上庇佑祝福你的,我也会。” 火焰灼热,轰轰如风,说着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什么人曾说过的似曾相识的话。 似真似幻,似记忆,似轮回。 时间重合般的记忆片段复苏如一记重重闷棍,强烈的昏暗轰然侵占了他的视野,爆炸般骇人的火焰灿烂过橘子般的霞光,在俞骁目眦尽裂的眼眸中金蛇般狂舞,眼底却是黢黑如潭,渗不进光。 俞骁看不见了,在生死攸关的一刻雪上加霜般地,陷入了不知何时会复苏的短暂性失明。 可仅有的一根绳索已经扥到了笔直,没有片刻停顿与犹豫地,他手腕上挽起几圈的铁链稀里哗啦地被松开。 “回来——!” 他火光跃动的双眼里炸开鲜红血丝,人皮面具的边缘已隐隐崩裂开蛛丝般细细的纹路,一道潮湿的水渍从他欲裂的眼眦坠落,血气扑鼻。 回来,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 他想说,我一开始就认出你来了。 他想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说,对不起,重逢是那么的糟糕而不合时宜,可我还是有一丝侥幸的窃喜——我很想你。 他想说,你是不是很疼很难受,而不是问他为什么哭,他明明知道原因。 他想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而不是侮辱似的来一句你是不是想做欲望的奴隶,他明明知道那样会伤他的心。 他想叫他一声棉棉,捧着他的脸告诉他你这样很漂亮但是这样我很心疼,而不是端着骄矜的高姿态跟他说,K159号,你风骚浪荡狼狈无助样子很合我的心意,他明明知道夏棉期待救他的是会送祈祷他好运连绵的桂圆味的月亮的俞骁,而不是这个藏在面具之后的矫揉做作的陌生男人。 想说的有很多很多,可也许这24秒倒计时到尽头,它们就会从暂时不能倾吐的隐衷被一把火烧成永不见天日的秘密,随着焦臭与灰烬烂在俞骁消失的心里——他永远没机会说,夏棉也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我以为我生为军人,牺牲和奉献是我的使命与光荣,我以为我虽然深深遗憾但从来毫无怨怼。 不是的,我总是在训练与工作到疲惫至极的深夜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浑浑噩噩地醒过来,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游魂一样来来回回地飘来荡去,像是想要寻找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黑暗像沼泽,浓稠的液体紧紧包裹着我的身体,连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无法透气。 我总是找不到,我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但我总是找不到。 我将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打开,黑暗充盈了每一个角落,似曾相识的每一个角落,陌生崭新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液体一般的黑暗,没有我想要找的东西。 木门转动时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般的声音,像极了我似乎不知何时曾听过的,来自你喉间压抑到令人窒息抓狂的呜咽低泣。 无数个夜里,循环往复。 寻寻觅觅,像是精神病人的刻板行为,我停不下来,也找不到能让我停下来的事物。 奇怪,我明明听到你的声音。 轻如试探的一声,尾调微微上扬,是你在叫我的名字。 我找不到记忆,也找不到你了。 这个在黑暗中隐隐乍现的念头,使我在梦游一般的时刻被一阵剧烈的痛苦与惶恐催醒,夜色浓稠鞭辟入骨,我总是揪着头皮跪倒在地,无法喘息。 我的心,它远比我自己知道我在悲伤,在怨恨,在崩溃。 它比我自己更清楚,你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之所以为我的原因。 它比我自己更明白,你在我曾预期过的千百种未来里,那是我想要成为我的缘由。 当你不见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曾从哪里来,又该去向何方。 我有一腔义气应当报效国家,我应慷慨无私不苟私情,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像是自我催眠。 可我又见到了你,我无数个夜里找过的你重新出现在眼前,带着真真切切的伤痕与体温,我惶恐后怕又无法掩藏那一丝丝可悲可哀的窃喜。 我应该专业敬业,不该为你推翻已经部署过千百遍的计划临时变卦,可我如何骗得了我自己,你不是那个我唯一不想辜负的人。 回来,24秒如何够,24年都不够。 前世太空,来世太远,只有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 24秒的第17秒,俞骁终于抓住了夏棉。 火与高温燎伤了夏棉的一缕发,持续收紧的牙关将俞骁的唇刺破了,伸长的犬齿上滴滴答答落下猩红的鲜血来,坠在夏棉的脸上,溅开一朵朵殷红色。 潮湿的青苔气息隐隐渗出一丝似有若无的雪松香,像是某种压制出现了松动。 夏棉于纯然滚烫濒死的幻梦中被呛醒,滚滚烟雾浓烫得像是泡在烟囱里,单手环抱着他的人把他整个藏在怀里,艰难上移。 他听到战鼓般咚咚咚敲在他胸膛上的心跳,像海上起风时,惊涛拍岸。 浓烟挤占了所余不多的氧气,夏棉无法正常地喘息,也无法像俞骁那样做到长时间闭气,他怔怔地在令人泪流不止的滚滚浓烟中贴着俞骁的胸膛看了一会儿,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意识再次渐渐抽丝剥茧般痛苦无比地剥离的时候,他被迫蜷缩在身前的手在仅能施展的空间里软绵绵地握了握俞骁的衣襟,像一个未能舒展完成的拥抱。 俞骁的动作未停,只是环抱夏棉的手臂勒得更紧更用力,这是他此时仅能给予的回应。 他的眼球与浑身的青筋都剧烈地暴突起来,模样像极了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像是随时可能会嘭——!地一声炸开血浆迸溅,湿滑甜腥的液体从他被铁链勒紧的指缝和掌心源源不断地渗出来,血迹河流一样淌湿了他已被高温灼伤的手臂,发出滋滋滋宛如浇灭火炭般的声响。 还不能结束,吞咽不完的血沫从他咯吱作响几乎咬碎的牙关滋滋冒出来,俞骁几乎是凭着这股信念在失明的黑暗与浓烟中前进上移。 被逼到极限的精神驱动身体迸发出可怕的爆发力,他蓄力过后破釜沉舟般地猝然发力,密不透风的烟雾终于霍然被撕裂开一大道口子,潮湿腥咸的海风卷着潮汐逐浪的声音呼啸而来。 耳鸣尖锐,警钟般持续高分贝作响,俞骁咳得满嘴是血,视野仍旧没有恢复明亮,却本能地抱着夏棉凌空180度转了一圈,将他完全护在自己怀里。 嘭——!海面上溅起高高的巨浪,他们带着火烧火燎的烟雾从百米高的烟囱塔楼坠落,簇拥而来的海浪如同坚硬无比的地面,俞骁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着夏棉,结结实实受了这如从高空坠楼般的悍然一击,剧烈的冲力之下震得他死死紧闭的唇角无可抑制地涌出大股的鲜血,血丝猩红的眼球片刻间溃散,像四散的蒲公英,只留下黑魆魆的一片虚无。 还不能结束。 我们还不能结束。 你们体验过濒死的感觉吗,割腕放血这种慢的不知道,但是快的那种方式的确会看见以前一些你甚至没记事的年龄发生的事,不过不会像黑执事里画的那样有走马灯,本章描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时刻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也别去试着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