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爱
第二醒来,又是个晴光方好的天气,海边游玩的人比夜里多了许多。 而夏棉的心情则不似天气这般晴朗,因为谈云烨非要拖着他下水教他游泳。 “我不去!我真不去!”夏棉使劲撅着屁股往后扥,像个千斤坠似的,还是被谈云烨拽着手腕轻轻松松在沙滩上拖出两条通往海里的长痕。 “你怎么不带我哥!!”夏棉要气死了,每一根汗毛都写满了抗拒。“我真不去!” “因为你哥已经学会了”,谈云烨一手给他套上个小黄鸭的游泳圈,就托着人进了水里。 “啊?!”夏棉使劲扭头想回头看看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江雪墨,什么时候背着他连这种技能都学会了,还能不能一起当旱鸭子联盟了?正张望着,水就漫过了胸口,脚就触不到地面了。他当即就如猫落水似的恐慌地扑腾起来,“救命救命救命!” 谈云烨简直要笑死,掐着人的腰微微用力彰显存在感,“这还带着泳圈呢,更何况还有我托着你。” 夏棉是真不喜欢这种触不到实地晃来晃去的感觉,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倒插葱似的栽进海里喂鱼。张手就紧紧攥住了谈云烨的两条胳膊,表情像是快要吓哭了,“你快带我回去,我真的不喜欢在海里……” 夏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泪光盈盈,波光潋滟得让人心神荡漾的,不知是那蔚蓝起伏的海浪,还是他那一双秋水翦翦的眼睛,还是那一双嫣红瑰丽的唇瓣,亦或是那盛着浅浅水洼的锁骨。 谈云烨的身体在海上,心也到了海上,起起伏伏,摇摇晃晃,晕眩得厉害。 拖夏棉来学游泳,他当然是有私心的,握在手里的那一捧细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春水一样的,光滑,柔韧,细腻…… 咕咚一声,他猛咽了一口口水。 泄露出的浓郁的香柏木气息让他忍不住害羞,而属于夏棉的香气沾了润润的湿湿的海水,则让他忍不住浑身燥热浑身滚烫,让他忍不住想到其他能让这信息素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暧昧火热的事情。 谈云烨垂眼一言不发看着他,眸色漆黑幽深。 而夏棉还陷在惊慌里,害怕得几乎要崩溃,攥着谈云烨的胳膊使劲晃,“求你了,快带我出去……” 不知是谁喊了句:“他想标记你,怎么可能带你出去!”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调侃的口哨声起哄声。 “你们胡说什么!”夏棉一边恐慌一边恼火,正要转头往江雪墨那边张望时怕他听见了乱想时,人已经被谈云烨拖着游去了更远的地方,躲到了礁石后面。 谈云烨把他按在礁石上,钳住了他的下巴,视线黏在了他艳丽的唇瓣上,火热到赤裸裸地不加掩饰地。 这里是更深的海域,夏棉不可避免的地想到了某些不堪的恐怖的回忆。他当然注意到了谈云烨这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视线,既恼怒气愤想一把把人推搡开打他一顿,可身体却由于恐惧被求生欲支配着本能地紧紧抓着人,声音已颤抖到嘶哑:“快带我回去!”一直在打转的泪水也漫出了眼眶,“谈云烨!” 下一秒,温暖又湿润的指腹落在了他的眼角,谈云烨那双常年捧着各种艺术品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别哭,棉棉”,他凑到他的眼角吮吻那不断漫溢上来的温热,“别哭。” 很奇怪,谈云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恶劣的一面。明明知道夏棉在害怕,甚至在哭泣,可他却自私自利又卑劣地想利用这个机会,索取几个温柔又火热的标记,因为夏棉没办法抗拒,甚至会紧紧地攀附着依偎着他,像是依恋像是爱恋。 夏棉浑身一颤,偏头不断躲闪,却仍旧不敢放开人,“你干什么?!别这样!” 谈云烨扳着他的脸微微用力,潮热的吻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在他的额头、眉心、眼皮、鼻尖、耳垂、鬓边、脸颊,每吻一下,心尖就会过电似的酥麻到战栗,一浪高过一浪。他情不自禁地想闭上双眼沉醉在这梦一般的时刻里,又情难自抑地想描摹他含情的眼睛和晕染的彩霞。 他能感觉到香柏木的每一丝每一缕气息都在本能地追逐亲吻那馥郁馨香的花果香气,它们水乳交融的味道是他闻过的最令人心潮澎湃心旌摇曳的气息,如果说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气息是木樨和梅子味的,那么比它更美妙的一定是它们与香柏木火热交缠的味道。 海底像是火山喷发了,包裹着托举着他的海水沸腾滚烫,像是要把人烫化到海里似的,可海浪却是温柔地裹挟着两人起起伏伏,像是在为它偏爱的一条人鱼送上足够黏腻动情的氛围,像是在为这两条亲吻的鱼送上暧昧到绵密荡漾的爱抚,像是想要应和什么不可言说的想象之中的韵律和节拍。 夏棉颤抖着,又恼火又羞愤,他避不开这温柔到霸道的亲吻,在谈云烨的吻要落在他的唇瓣上之前,用头一下子咚地磕在了对方脑门上,打断了这旖旎的氛围。夏棉已经满脸潮湿,开口的声音都戴上了颤颤悠悠的气音,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怕的又或是委屈的,“我说了让你带我回去你没听见吗?!我说了让你别这样你没听见吗?!” 谈云烨停下来,眼里的情潮还没有褪去,所以显得幽深,他看着夏棉瘪得唇角止不住下撇微微颤抖的样子,像什么被欺负了的小动物似的,那欲望便被疼惜取代了,在夏棉来不及反应之前,他迅速凑上去啄吻一下,随即在夏棉的怒视下,把手环到了他的腰上,唇角漾开深情的弧度:“不生气了,我错了,我带你回去。”可那眼底写着明明白白的笑意,并没有半分道歉的诚意。 夏棉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再这样就绝交!” 谈云烨看了一眼他还紧攥着自己手臂的手,又捏了捏他的腰,没说什么,低声轻笑了两声,带着人往海边游去了。炸毛也炸得没有半点气势。 刚一上岸,夏棉就挣开了谈云烨的钳制,猛一回头把人又推倒在海里,谈云烨看着那气势汹汹走远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赚了。 他站起来往他们的位置那边走去,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早不是四年前那个少年,标记了喜欢的人还会气弱心虚,夏棉和江雪墨是永远不可能的,他要主动,这样夏棉才会陷入被动,才会被攻略成功。更何况,有便宜不占,是傻缺。 夏棉走到躺椅那边,却发现位置上是空的,他左右张望寻找江雪墨,看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人群集聚,吵吵闹闹,便朝那边走过去想看看江雪墨是不是也在凑热闹。 快要走近的时候就听见人群的议论声,“看这样子,怕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那个人给弄死。” “就是啊,那青筋暴的,我天”,那人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吓人呢。” “小孩子一个,气性还挺大。” “劝都劝不开,拉也拉不开的。刚才我拉一把,那家伙,差点把我这一把老骨头给推散了。” “别管闲事了,咱就在这看看热闹,等警察来处理吧。” 夏棉微蹙着眉头,从人缝里挤进去,瞬间瞳孔骤缩。 江雪墨被一个少年掼在地上狠命地掐着脖子,几个好心人在旁边撕扯却怎么拽也拽不开那个发疯的少年,任凭江雪墨怎么踢打挣扎拼命呼救都无可撼动。 这场面是如此相似,他瞬间就怒不可遏,热血蹭地一下暴涨上涌,暴怒的小狮子似的冲上前去一脚踹在那人的头上,狠命至极。 那少年被他这悍然一脚踹得偏过头去差点栽倒,周围仅有的几个好心人也吓呆了,蹭蹭蹭赶紧后退几步到安全区去。 夏棉抬脚不要命了似的一通狂踹在他身上,歇斯底里,癫狂恐怖,“松手!松手!我他妈的叫你松开他!艹!!!” 夏棉本性乖巧温顺,上天像是为了给他一抹血性让他更加多面似的,就在他身上装了一片逆鳞,那便是江雪墨。别人摸不得碰不得,这是他的痛脚,这是他的软肋,一碰就要激起他一身天雷怒火,像是火山爆发似的,理智和本性都被瞬间焚个一干二净。 他的眼珠子都烧得通红发热,喧嚣吵闹的沙滩像是被割裂出了一个狂虐的空间,夏棉眼里再看不到其他,耳里再听不到其他,只想把这个要将江雪墨掐死的人给碎尸万段。 那少年被他咣咣咣踹得摇摇晃晃,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呻吟,江雪墨隔着重重雾气看向两个少年,一个比一个面目狰狞,终究是他的那一个更胜一筹,掐在他颈间的手慢慢松动,压在他身上的少年也终于倒在了一边。 夏棉呼哧呼哧穿着灼热的粗气,弯腰将江雪墨拖出来揽进怀里,江雪墨干咳着,发现夏棉在止不住地战栗,于是缓缓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别气了也别怕。”江雪墨的眼角忍不住泛起泪意,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夏棉永远像个盖世英雄似的登场,没有七彩祥云却有万丈光晕,一出手就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脸上的凶相还未退,却不由缓和了神色和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粗喘着看着江雪墨一时半会发不出音节,指尖捻过他脸上颈上的一层血迹,落在了江雪墨被掐得青紫的颈间,抬眼看向江雪墨。 “不是我的血,别担心”,江雪墨握了握他的手,“缓一会儿就好了。” 夏棉咽下一口灼烧的气,一边用手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一边问:“怎么弄的?你们认识?” 江雪墨向那边倒在地上抽搐的少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去那边给你买点饮料,回来的路上这个人不知突然从哪儿冲出来,直接就把我给摁倒了。” 这时谈云烨挤开人群看到两人,脸色瞬间一变,他在那边等了半天没见人来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两步冲到两人身边蹲下,看着江雪墨苍白的脸色和脖颈间得淤痕,“这是怎么回事?” “你来得正好”,夏棉把人放到他怀里,“你先带我哥去酒店休息,我来问问那小子干什么找茬。” 谈云烨正要遏止,夏棉已经怒气冲冲地走到那少年身边,余怒未消地踢了踢人,居高临下道:“喂,没死就吭气,我哥怎么惹着你了?” 那少年像是没听到似的,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嘴角下巴上全是血迹,单薄的身体上青筋高高爆起,像是什么厌食症晚期皮包筋的骷髅。 夏棉这会儿已经找回了点理智,瞪着眼看了他会儿,觉得这张脸上的神情和他现在的症状都是如此熟悉,皱眉蹲下探到他后颈上去,当即骂娘。 阻隔贴被拱得高高凸起,怎么看都是信息素暴走症的样子。 夏棉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么罕见的病,怎么回回都能让他撞到。上天是派他来拯救这类患者的吗。 他咬牙瞪了他一会儿,回头冲人群喊:“叫辆救护车!!” 然后劈手给了他一巴掌,“清醒点了没?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棉薅着他的头发把人拽起,侧过身一手揽着他,一手指尖在自己腺体上点了点,“咬这,会么?” 那少年瞳孔涣散,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见什么东西,可在夏棉露出后颈的那一瞬,就像是饥饿的动物闻到鲜血似的,本能地张口就咬了下去,夏棉皱眉闷哼一声。 而不远处所有围观群众皆是被这神转折搞得摸不着头脑,揽着江雪墨没走的谈云烨愣怔过后是惊讶,惊讶过后是堪称暴躁的愤怒。要不是江雪墨还浑身疲软着,他没法丢下不管,那个少年现在肯定已经被谈云烨拧巴拧巴丢海里去喂鲨鱼了。 “棉棉这是在干什么?”江雪墨也是大惊失色,毕竟标记是一个很暧昧很亲密很意味深长的事情,更何况夏棉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小孩儿,看到他做这种大人才会做的事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上他的心头,像是自家辛辛苦苦养了好多年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以至于他都没注意谈云烨张开的咆哮的信息素。 谈云烨瞪着那边已经不由自主将夏棉环在怀里的人,喉咙火烧火燎的,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Alpha天性占有欲强,这也意味着他们善妒,爱吃醋,嫉妒心强烈无比,自己看中的猎物连别人暗地觊觎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标记。 而那边夏棉也是苦不堪言,如果说俞骁的信息素是北极冰川下的海水,冰冷刺骨,折胶堕指,那么这个少年的信息素就是维苏威火山下的熔岩,高温骇人,沸腾滚烫,再这么烧下去,他感觉自己就要被烧成一把焦油骨灰了。 而那少年颈后的凸起也渐渐平缓下去,那张少年人的脸也不复狰狞戾气,只是瞳孔还是涣散的,不知是因为还在痛苦或是已经失神,但掐着夏棉的手是越来越用力,隐隐可见青紫淤痕。 夏棉蹲得都腿脚发麻了,这少年还在标记,他身上泛起了一层薄汗,木樨和梅子味被灼烧得湿热无比,不远处的谈云烨一双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忍无可忍地背起人大步流星地冲到那边的躺椅上放下,转身风风火火地将那没完没了的少年撕开,拽上夏棉就要走。 “别!我还有话要问他!”夏棉不肯走,另一只手腕突然一阵钻心的痛,回头一看那少年居然把夏棉给拽住了。 谈云烨停下来,视线在夏棉另一只被攥住的手腕上停顿一瞬,随即看向了那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年,神色阴沉可怖,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利剑,估计对方已经被他刺得万剑穿心。 看热闹的人群不散反聚,像是追什么神展开的狗血剧似的,剧情从一开始的修罗场演变到另一种意义上的修罗场,刺激。 哪知那少年开口更是惊世骇俗得天雷滚滚,“做我的药。” “???”夏棉愣了一下给气笑了,难不成他是这类患者的人形药品吗,一个两个都叫他奉献自我,他用力甩了一下两条胳膊没甩开,“都放开我。” 两边岿然不动。 他只好抬了抬那边被少年握着的手臂,“先说说吧,为什么打我哥。” 那少年眉头紧蹙,咬牙不答话。 “他惹过你?”夏棉冷眼看着他。 少年眉头蹙得更紧,半晌,才摇了摇头。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信息素暴走了才摁着他发疯,那么多人,你偏偏选他?” 少年唇角绷得平直,脸色也更加难看。他脸上身上还带着夏棉踹的伤,青红交加好不精彩,看上去颇为狼狈,只是死死地攥着夏棉的手腕,显得有点固执有点倔强。 见他还是不答话,“你差点把我哥掐死,我却还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个态度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救你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夏棉语气不善,话也说得难听。他不是没见过俞骁发病的样子,再怎么样也不会随意摁住人发疯把人往死里弄。 少年抿着唇僵立了半晌,“抱歉。”声音细如蚊呐。 “松开我”,夏棉不耐地甩了甩手,“这话你应该好好和我哥去说,鞠躬道歉,诚心诚意。” “听见了就松手!”谈云烨阴沉呵斥。 少年紧攥的手慢慢松开,“我并非有意。”他的声音仍旧压得很小。 夏棉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给我哥道歉去。” 看得出他几乎没怎么做过道歉这种事情,别别扭扭十分窘迫,好在江雪墨大度,不和他计较。等都解决得差不多了,警察和救护车才姗姗来迟,夏棉冲那人扬了扬下巴:“救护车,上去吧,别让人白跑一趟,有什么病该吃药吃药,别祸害无辜的人。” 那孩子的拳头慢慢收紧,“无药可治,不去也罢。” 夏棉翻了个白眼,还在因为这人伤了江雪墨没好气,“村里刚通网是不是?长风制药的消息没看见?” 谁知那少年唇角竟然勾起一抹堪称嘲讽讥诮的弧度,“有用我今天就不会这样了。” 夏棉喉间一哽,长风制药研发的药没用么?幸亏他们上市销售了,不然他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和江雪墨见面。 “棉棉什么时候还关注这些了?”谈云烨问道,江雪墨也颇为新奇地看着他。 夏棉脊背一僵,摆了摆手道,“偶尔听到新闻报道而已。” 闹了这么一通他们也没有兴趣继续玩了,准备回酒店休息休息然后收拾东西回去,刚转过身夏棉的手就再次被握住了,他都要无语了,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少年:“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不能答应你无理的要求。” “救救我。”他说,眼里闪烁着像绝症病人看到医生一样的光,那样强烈的求生的欲望,瞬间就将夏棉本就柔软的心脏洞穿。少年人多是自尊的骄傲的,即便开口求别人也是这样的祈使句,从他那磕磕绊绊窘迫不堪的道歉中,夏棉可以窥得一二这少年或许像谈云烨一样,自幼被宠爱被娇惯,灿若骄阳目中无人。 在这个性别歧视严重的社会,信息素几乎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社会地位。 因为夏棉是Beta,所以决定了他生活在最底层,不断被人嫌弃被人抛弃,因为谈云烨俞骁都是Alpha,所以被各种上层领域偏爱,因为江雪墨是Omega,所以看似被万千人追捧却实质上被人当做生育工具当做弱势群体。 如果作为天生的上位者的Alpha信息素等级不够高,他会被人轻慢,如果一个Alpha的信息素有先天残疾不受控制,他会被人歧视。 和盲人、失聪者、断臂、瘫痪……各种各样的残疾人会受到歧视、不公正待遇一样,腺体上有残疾同样会受到歧视,在六性社会只会更加严重,在视信息素为生命的Alpha群体中则会更上一层楼。 信息素是一个Alpha天生的武器,武器越锋利,在争夺和厮杀中才能越无往不利,武器不行,就是老弱病残,就是这么简单。 对于眼前这样一位骄傲自尊的少年Alpha来说,线体上的问题恐怕是他最自卑的阴翳。 可是夏棉能怎么办呢,他不是普度众生的佛陀,他救了这一个,那如果再遇到下一个该怎么办?他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江雪墨和谈云烨的背影,本来硬邦邦的语气不由得和缓下来:“即便我每天让你咬,也治不好的,只是在病痛发作时有了一颗速效药而已,以后该发做还是发作。”夏棉拍了拍他还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恕我真的爱莫能助。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科学家才能帮你解决。” 闻言,那少年缓缓地松开了他,尽管夏棉看不出来,但他直觉那孩子的样子一定可怜无助又寂寥非常。走了两步之后,终究是转过头来道:“收敛收敛脾气,稳定情绪,发作次数会少一些。”探后转身向江雪墨追去。 谈云烨提着东西,走着走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掏了两下,原来是夏棉的电话,正好夏棉追上来,他把手机递过去,余光中扫到来电显示:俞骁。他蹙了蹙眉,这名字有点熟悉,在哪儿听过来着。 夏棉心情正不大好受着,接过电话一来看来人差点没跳起来把手机扔出去。赶紧扫了一眼江雪墨,颠颠地越过两个人直奔酒店:“我先回去上厕所!!” 他当然不敢回房间,直奔餐饮区偏僻的角落坐定,“俞骁?有什么事吗?” “在哪儿?” 夏棉立刻警惕,“干嘛?” “考完试了?” “嗯……” “军部送的节日慰问福利,海洋馆门票,送完一圈还有剩的,你要不要去?” 夏棉无语,不知是军部出手太阔绰还是俞骁朋友太少,“你们军部真有意思,想慰问直接送钱不好么,别说送不完了估计你都省得送这回事了。” 电话那头拿着两张票把玩的俞骁听见夏棉这么说,轻笑了两声,“去不去?” 夏棉就站在窗边,外面便是金色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阳光亮得简直晃眼,“不了,我现在就在海边呢,你送别人吧。” 拿着票的大手收拢,两张票就皱成了一团,嗖嗖两下,轻巧跃入了垃圾桶,“你不是不喜欢去海边玩么”,俞骁摸出根烟和打火机,点燃之后深吸一口,云雾将他的神色遮掩得晦暗不明,“又不能下水,去那干什么,晾人干么。” “你才晾人干!都是谁害的啊?!!”夏棉音调不由自主拔高,怕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是俞骁,但他却是将这阴影放得更大抹得更重的人。 那年俞骁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他还在梦里的时候就被人拎到了海边,玩就玩,还非要他玩什么海上拖拽伞,快艇在前面冲刺,他整个人飞到了20多米高的天空上。 他此前连飞机都没有坐过,晕的厉害,水天一体的景色好看是好看,但他也是真的无福消受。降落的时候失重感让他心跳加速手软脚软,刚飘到小型漂浮码头边缘,他就一个趔趄滑进了海里去,不是浅海,是深海。、 他不会游泳,惊慌中也忘了闭气,大口大口腥涩的海水就顺着食管、呼吸道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口腔、鼻腔、耳朵、身体里,肺部像炸裂似的疼痛,想呼救但什么也喊不出来,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似的,没人能听到他内心崩溃的呼救和呐喊,意识随着身体不断不断地下沉、下沉再下沉,好像此生就要葬身于冰冷的深海之底。 那种令人绝望的无助是如此令人窒息,夏棉万万没有想到,噩梦仅仅时隔一年就会再一次上演。 一年多之前因为江渡横的关系他在学校里声名狼藉,因此遭遇了很严重的校园霸凌暴力,春寒料峭的时候被人一把推进学校里有五米多深的池塘,冰冷脏污的水顷刻间灌进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像是被丢进了液氮速冻机,迅速地冷却,喊不出来憋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才知道灵魂意识抽离肉体的时候并不是毫无感觉的,那感觉如同抽丝剥茧,那是令许多毛毛虫就此夭折的地狱级的折磨疼痛。 那一刻,他呼唤着江雪墨的名字,还想,还想再见他一面。他才仅仅和江雪墨相守11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如此短暂;他还没有和江雪墨说出喜欢,他对他的爱恋就要成为遗憾……他才发现,原来他是如此如此眷恋这个人世间,即便他已经受尽磨难。 他很怕很怕,他害怕的不是痛苦不是死亡,而是当灵魂离体后就此溃散,这份满载着江雪墨、铭刻着江雪墨、深爱着江雪墨的甜蜜也好痛苦也罢的回忆也就此沉寂无言。 而在海里下坠的那仿佛被无限慢放的一刻,这种恐惧时隔一年简直巨浪滔天。 他不记得是怎么被救上岸的,醒来的时候在俞骁怀里,他眨了眨眼,然后崩溃地痛哭流涕。 夏棉知道不怪俞骁,是自己胆小,但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他,一个人蹲在海边和其他人一起堆城堡捡贝壳,不再理会俞骁的任何一句话。 结果俞骁突然信息素暴走,疯子似的竟然又把他拖进海里抵在礁石上标记,还在海里把他干到半死不活。 他本来就怕得不行,不远处还都是嬉戏打闹的人群,声音动静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他哭也不敢出声求饶也不敢出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把嗓子憋得又哑又痛,想把人推开却怕得只能挂在他身上,看上去像是放荡无比的取悦迎合,没有半点羞耻心。 但俞骁根本没有半点人性,根本不管他这个工具人的死活,他自己病痛难受了就一定不会让别人好过,生理折磨就算了还要用言语对他进行精神折磨,非要他喊他少将,说什么少将他痒,他忍不住,要他进来,不然就松手把他丢海里去。 夏棉被逼得几乎要崩溃了,刚颤颤巍巍地张口,他就突如其来地加大动作,然后就漏出了一声不堪入耳的尖叫,夏棉也终于不堪承受这双重羞辱蹂躏,彻底被他折腾得昏死过去。 夏棉其实很喜欢海洋生物,色彩斑斓的鱼群游弋的时候好像受了什么训练似的,整齐划一,漂亮得不可思议,在水里游来游去的样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谈云烨曾经给他画过海底世界,那里面有许多他不曾见过的美丽到光怪陆离的生物,他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像精灵一样的发光水母,海里的小星星似的。 但第一次见海就留下如此深重的阴影,他后来是连去浅海水域玩一玩也不敢了。 想到那不堪回首的经历,夏棉就忍不住打了冷战,头皮发麻,一阵恶寒。 俞骁抖了抖烟灰,那双杀伐气浓郁的眼睛半翕着,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高深莫测的神情配上那一身英姿飒爽的军装,诡异中带着点诱人的神秘。半晌,他捻灭了手上的烟,“我要去疆城了,后天出发。” 突然换了话题,和他说这个干嘛,夏棉上来的火气没地方发,哽了下去,但还是说了句:“那你注意安全。” “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么。”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夏棉无语道。 俞骁走出夏棉家的公寓,外面的阳光很和煦,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不告诉你。” “……”夏棉扭头鬼鬼祟祟地向身后张望,生怕谁走过来听见,刚想说挂了的时候,听见俞骁说:“夏棉,祝我凯旋归来。” 夏棉满脸问号,这还用他祝?但他又急着回房间怕太久江雪墨开始找人,只好顺着他道:“俞骁,祝你凯旋归来。” 俞骁笑了笑,“嗯,乖。” 夏棉以为自己幻听了,还要问他说了什么,发现电话已经挂了。也不再追问,抬脚就往楼上跑。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可九月末的芸城,仍然烈日炎炎,铄石流金,带夏棉去海边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是他害的么,可他本意并非要害,而是要哄要讨好要补偿要道歉,尽管结果事与愿违。 那一次他把夏棉弄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之后,怒火下去就只剩后悔和抱歉,夏棉不理他,他就只好叫几个佣人旁敲侧击地问夏棉喜欢什么,知道了他喜欢游鱼,各种各样的鱼,好不容易挤出了时间带着人去看海。 俞骁生平25载,出生都是降落在军营里,对于情情爱爱这方面的事,他接触得不多,怎么对夏棉好怎么哄夏棉开心,他并不能像战场上那样轻松有度游刃有余,不会,他只能一个人慢慢揣摩慢慢摸索,很显然,那一次便是一次失败的试错。 他谈过几任男女朋友,但因为他的社交圈几乎都局限在军营里,所以几任朋友都是军人,平时粗野惯了,凑到一起也没那么多柔情蜜意可聊,话不多说,就是干。 他以为夏棉一定会喜欢那种在海洋的上空自由翱翔的感觉,刺激又畅快,所以尽管夏棉委委屈屈犹犹豫豫,他还是逼着夏棉搭上了拖曳伞,因为他肯定只要夏棉尝试一下,一旦飞上去,就一定会迷恋上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没想到夏棉降落的时候脸色灰白满脸泪痕,他的心脏猛然一紧,骤然僵硬一瞬,就一秒,就那么一秒,他就错过了接住夏棉的时机,夏棉就像个断线风筝似的跌进了海里。 他脑袋嗡的一声尖锐的轰鸣,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海里去。深蓝到忧郁的海水之下,夏棉像朵浸透了水的小棉花坠落、坠落,像是再也浮不起来,明明夏棉什么都没说,可他却听到了夏棉内心微弱颤抖的声音:救救我。 他把夏棉带上岸,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第一次在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慌乱不堪,几乎是凭肌肉记忆完成了急救,当那双玛瑙石一样的眼睛终于睁开的时候,俞骁觉得自己也像是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 他很后怕,也很焦躁,更加心烦意乱,没哄好人反倒给他留下了这么恐怖的回忆。 夏棉彻底不理他了,蹲在一群小孩大人中间,众星捧月似的洋溢着灿烂明媚的笑脸。他从来也不知道他自己也可以有这么强烈的嫉妒和吃味,简直就像是什么宫廷戏里的女人似的,他没敢照镜子,怕自己那张属于军人的刚毅正直的脸上出现什么不该有的丑陋的神情。 可是第二天清晨夏棉在一阵哭喊中醒来,叫着江雪墨的名字,那需得是多么想念多么悲伤才能哭成那个模样。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嫉妒的时候就适当发泄一下,否则积羽沉舟群轻折轴,超过那根警戒线的时候,理智什么的一切就被妒火烧的不存在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按着夏棉在海上的礁石做爱了,夏棉哭得很楚楚可怜也很惨,可他那样子像一条小美人鱼,靠在海边的礁石上等着一位心爱的王子,潮湿黏腻的海风里充盈着木樨和梅子的馥郁甜美的香气,他压抑在喉间的高低吟哦像是美人鱼在吟唱什么动听的旋律。 而这条美人鱼,像海草一样紧紧攀附着他,柔软、荡漾、波浪起伏,让他错觉似的觉得自己就是被夏棉等待的那位王子,被他期待着,被他深爱着。 他第一次在做爱里,体会到了爱,体会到了什么叫浪漫,什么叫遐思,体会到了什么叫缠绵悱恻,什么叫缱绻旖旎。 所以他动情地与他在岸上不停交尾,与他无休止地抵死缠绵。 喜欢是如此奇怪的事,喜欢夏棉更是如此奇怪的事,他的心里住进了一朵小棉花,所以他的心也变得像一朵小棉花,变得柔软变得温暖,化为绕指柔,化为蜜糖罐,化为碧波荡漾,化为春水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