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坦白；下跪（苏岚解释下跪）
外面雷声大作，乌云覆顶，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苏岚从咖啡馆走出来，看见那人正挣扎着不肯进入警车，苏岚笑着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说：“你已经输了，就不要再挣扎了。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下半辈子怎么在牢里度过吧。” “你这个骚货！贱货！你这个求着男人干的死gay！”高虎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见自己无翻盘的可能性，干脆放声大笑，放开了骂，过一过嘴瘾。 苏岚毫不在意，只是冷静地对警察说：“警察先生，不知道我是否能和他说一会话？” 几位警察面面相觑，然后达成了共识，点了点头，领头的警官说：“可以，不过不要太长。” “好，多谢。”苏岚微微弯腰，然后直起身子走向高虎。 苏岚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高虎，他问：“为什么？陆总他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是要咄咄逼人？” 高虎轻蔑地笑了一声，将头扭向一旁，并没有回答。 苏岚失望地问：“四年前，陆总刚回国，他为了帮你开你那个维修店，找了多少朋友，托了多少关系，才帮你在那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揽下了一块店铺？他借了你三十多万，你又还了多少？” 高虎没回答，喘着粗气，脸上横肉不断颤动。 苏岚又问：“他对你们这几个朋友算是尽心尽力吧？你呢？时时刻刻想着的不是他是你的朋友，而是他是你的债主。四年，你四年才零零总总还上二十万，陆总可有向你讨过债？不对，不是二十万。” 苏岚抬手否决自己刚刚的说辞，他仔细思考，然后分析：“陆总吃你一顿饭，你在那三十万里扣掉三百；喝你一瓶水，你在那三十万里扣三十；陪你聊会天，你也要算他误了你的工，把‘损失’都算上……真正还上的哪有二十万？陆总请你吃的饭，他可有算在你欠的账上了？陆总的工作耽误了，他可有找你要过一分钱补偿？” 苏岚见他脸色似无半点愧疚，失望地说：“你的心就那么狠吗？三十万打赏一只狗，狗都会朝着它的主人逢迎地叫唤两声，替主人赶走外敌，你呢？吃着陆总的饭，却反过来咬他一口。” 说到此处，苏岚攥紧拳头，他放大了声音，大声问：“你也算是个人吗？” 高虎此刻正一脸不屑，警察都看不下去了，他们手上略微多用了一点力气，放声：“说话呀，问你话呢。” 高虎瞪了一眼刚刚使劲的警察，内心居然还能处之泰然，他不卑不亢地说：“你们陆总家大业大，哪在乎我这三十万？” “哼，”苏岚低下头，蔑笑一声，心里想，这个人真是没救了，于是继续说：“家大业大也不是你刻意算计他、伤害他的理由。你就等着被法律制裁吧。” 见他转身要离开，高虎突然着急了，他大声说：“我有白血病，我没钱治，所以我才，你们有钱人哪知道我们没钱的人的苦！” 苏岚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也并没有同情他，只是冷冷地背对着那人说：“没有一条法规可以为白血病人减刑；可怜，也不是害人的理由。” 苏岚迈脚离开，在嘴里细数高虎的罪责：“敲诈勒索、寻衅滋事、故意伤人……你说你会被判多少年？” “你这个骚货！你不得好死！”高虎见他背影渐渐消失，大声怒骂。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竟然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屑。几位警察摇了摇头，将他拖上警车，无奈地说：“快别在这里丢人了，跟我们回去吧。” 苏岚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想起从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是他直接间接，害得陆宇恒在牢中度过了两年，是他利用陆宇恒的单纯为研发部整治腐蠹，为自己巩固地位…… 高虎有罪，自己也有。 即便法律不能判处自己以任何刑罚，可在自己的内心，他早已遭受过无数遍凌迟。 苏岚决定诚心诚意地说出所有的事情，坦白自己所做的所有错事。不论陆宇恒是要打，还是要骂自己，或者是他要离开自己，自己都心甘情愿地伏罪。 至少，不要再日日承受这样蚀骨锥心的自责之痛，内心也不用再遭受凌迟般的痛苦。 苏岚回到陆宇恒的家，见陆宇恒正低着头和苏谈玩游戏。 “小东西，你怎么还带耍赖的？输了就把游戏币给我啊！”陆宇恒和苏谈玩得很开心，小家伙也开心地笑着。这些年，除了对自己，小家伙从没有对任何外人露出过那样真诚的笑容，或许，他们真的很喜欢对方呢。 也许，自己说出那件事，这些都不会再存在了吧。 苏岚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内心的良知还是让他挣扎着还是选择将这些事和盘托出。 天上下起了大雨，苏岚也憋不住，终于哭了出来。这一次是真的哭了。之前多少次面对陆宇恒，他都用完美的表演能力虚情假意地哭出来过，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诚心诚意地、充满愧疚地哭了。 苏岚含着眼泪微笑着走向二人，弯下腰对苏谈说：“谈谈在玩什么呢？” 苏谈笑着指向身下的游戏棋，然后拽着哥哥，让他也加入进来。 苏岚侧过脸，捂着胸口。 心口那里，已经痛得快要揪起来了。 苏岚不想让苏谈担心自己，于是在抬手的瞬间擦掉眼泪。 小家伙很聪明，很敏锐地发现哥哥在哭，于是担心地走到哥哥面前，伸手替哥哥擦掉眼泪：“哥哥……不哭。” 苏岚笑着说：“没事，谈谈进去睡一会好不好？我有点事情。可以吗？” 苏谈虽然有点困，但是他还是更想和哥哥、宇恒哥哥一起玩游戏。他睁着透亮干净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喂，”陆宇恒走过来，抱住苏谈，手摸着他的脸，说：“哪有你这样的哥哥？人家玩得正高兴呢，哪有大白天让他去睡觉的？” “听哥哥的，去睡一下好不好？我和宇恒哥哥有点事情要处理。” 苏谈低下头，撇了撇嘴，虽然不高兴，但还是选择听话，乖乖走进房间。 苏岚直起身子，红着眼睛看向陆宇恒，看见他单纯阳光的俊美外貌的那一刻，苏岚内心更加疼了几分。 见苏岚眼睛通红，陆宇恒不免担心，他关心道：“岚岚，你怎么哭了？是高虎欺负你了吗？还是事情没谈成？” 陆宇恒自责地把苏岚拉到沙发上坐下，着急又自责地说：“我就不应该听你的让你去，我都斗不过他，你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只老狐狸？” 苏岚低声说：“没事，事情已经解决了。” 陆宇恒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那是怎么了？” 苏岚脱下上身的西装，只剩下遮体的一件衬衫，他站起身，走向门外。 “外面在下雨呢！”陆宇恒跟了过去，想把他带回室内。 苏岚走到雨下，任凭陆宇恒怎么往回拉也不肯进屋。 陆宇恒站在屋檐下，苏岚则站在暴风雨中，两人相对，苏岚哽咽了两度，还是陆宇恒先开口：“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这样？” 陆宇恒更担心了。 苏岚面无表情地说：“我要跟你说一些事，宇恒，听我说完。” 陆宇恒准备拉他回去，却被他伸手拦下：“不，就让我站在这里说吧。” 陆宇恒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意，让他快点说完也可以快点进屋。 “是不是高虎那个无赖对你做什么了？”陆宇恒问。 苏岚摇头说：“不是。” “那是怎么了？” “宇恒，你听我说。”苏岚突然跪了下来。 “你……”陆宇恒从没想过一直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上风的苏岚会向自己下跪。 到底怎么了？ “恒，高虎已经伏法，他下半辈子都会在牢狱中度过。”苏岚抹了一把脸，雨水灌入口腔，苏岚张开嘴，吐出口中的雨水。 陆宇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也只是片刻，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因为苏岚把高虎送进牢里而责备他，这一切都是高虎自找的，他甚至感谢苏岚解决了这个人。 “他犯了法，理应受到法律的惩罚。”苏岚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捋到背后，整个脸露于空气之中承受雨水的冲刷。 “我也犯了罪，可是法律惩罚不了我。”苏岚快要哽咽，原本打算冷冷静静地陈述完自己的罪过，可现在看来，做不到了。 苏岚哽咽着说：“当年，是我自私，才害你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苦果，是我自私……才让你涉嫌猥亵和胁迫未成年进了监狱。你这些年受的委屈、痛苦，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是我太自私，才害得你的人生……留下了那样的污点。” 说到此处，苏岚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陆宇恒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完全将那十年自己所受的一切痛苦全部归结于苏岚的自私，可现在苏岚这样毫不留情地揭开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那一层信任相爱与猜忌相怨的隔膜，自己还是难免介怀。 陆宇恒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过去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苏岚就抬手拦下：“别过来。” 陆宇恒停了下来。 苏岚慢慢放下手，等自己能清楚地说话了，他继续坦白：“还有，我还做了很多错事……陆宇恒，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肮脏，我配不上那么干净的你。” 他接着说：“当时你刚刚继任研发部总监，我们之间还有矛盾，我害怕你会赶走我，我怕我努力了五年才挣来的、小小的、卑微的研发部技术经理的位置会轻易丢掉，我怕我还不起房贷，我怕我再也照顾不了苏谈，所以我将研发部开发岗那些人人为添进程序里的漏洞代码，以及他们注释出来的冗余代码找出来一部分，打了包，还标注出来，匿名发给了你。” 说到此处，苏岚再也无法说出话了，他哭得肺都快要爆炸，胸口一起一伏，他双手抱在胸前，弯着腰、弓起身，跪在地上的腿不停颤抖，整个人几乎要蜷缩在地上。 陆宇恒像是遭受了雷击一般，眼睛失去焦点。原来当时发那封邮件给他的人就是自己自信最不会做这件事的苏岚。他稳了稳身体，含着泪水，再度将眼睛的焦点落到此时正跪在地上，伏地“认罪”的苏岚。 苏岚好不容易喘过气，他接着说：“是我，是我要利用研发部同事的错漏，来分散你的注意力，来算计你，让你失去他们的支持。也是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装成一个受害者，假装替他们求情来获得他们的同情和认可……我只是想留住自己，我只是害怕我会一无所有……可是有同事辞职，这件事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明知有人会为此离开，我还是自私地做了……是我在作孽，是我害得那么多研发部的同事离开了研发部，这一切……都是……”苏岚感觉胸口缺氧，他猛地呼吸，想要吸进一口空气，于是不停重重地吸气，可是他已经哭得快要没有力气了。 “……”终于，肺部获得了一丝氧气，重新运作，可，覆在自己嘴上的那两片温热的唇，握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双手，还有那温柔的体温……是……苏岚睁开眼睛，被泪水和雨水模糊了的眼睛依然能辨认出，正在给自己输送氧气的人，就是陆宇恒。 ——陆宇恒冲到雨中，握住了他的双臂，用接吻的方式给此刻哭得喘不过气的苏岚输送氧气。 直到确认苏岚恢复正常，陆宇恒才松开嘴，他手上的力气略微放大了一点，他生气地说：“我不怪你做这一切，我只怪你今天这么不顾身体地跪在雨里，你受伤了，我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对不起……”苏岚已经恢复，他想接着说完自己的话，正准备再开口，陆宇恒又将双唇贴上苏岚的嘴，往他嘴里输送氧气。 “你是对不起我，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身体，你要用一辈子还我那十年受的所有痛苦，你听明白了吗？”陆宇恒让他面向自己，他刚刚听到这一切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怪过他，可他最生气的不是他算计自己，而是他这样不顾身体地在雨中下跪，“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再也还不清了，你知道吗？你这个笨蛋！” “谢谢你……对不起。”苏岚说完这句话就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