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 姐姐大权绣冬寄身于人,向来是不如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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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上官明扬声道,“弟弟有几句真心话,必须要对姐姐说。” 苏秀秀终是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招手让下人将厉贤带走,“好,本宫就听听看,你上官明小相爷究竟能说出何种真心话来。” 她挥手让上官明起身落座,好整以暇地捧着茶盏,等着他开口。 上官明先是揉了揉跪得发麻的双腿,整理衣衫,然后才抬头看她,面上没有带笑,却有着溢于言表的关切,“皇后娘娘在先帝身边多年,尽忠职守,规行矩步,恪尽长媳本分。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朝称后,陛下却动起了别的心思。说句老实话,弟弟是真的心疼姐姐。” “哼,你少在这里卖弄乖巧,”苏秀秀冷笑一声,“若非陛下直言,你与康王唐王关系匪浅,留你在身边有助于稳固江山,以本宫的能力,你以为你还能再爬上龙床?” “弟弟自然知道姐姐手腕,也从未妄想过以后妃身份得宠,姐姐大可放心。”虽知苏秀秀不可能轻信于他,上官明依然言辞真挚,轻声慢语,“弟弟知道姐姐在担心些什么,弟弟可在此对姐姐坦率担保,上官明对后位,绝无觊觎念头。” “本宫料你也不敢。”苏秀秀仍是嗤笑,“你不过是想要回贤儿罢了,这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姐姐还是误会了,弟弟对贤儿虽真心挂念,时刻惦记,但亦无任何取代姐姐的想法。”上官明浅笑行礼,“皇后娘娘,便是当今太子的母妃,无人能替。” 苏秀秀不信道:“方才还说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呢,这下又在胡言乱语,你怎么可能如此大方?” “陛下与姐姐对贤儿的爱护之心,从先皇是起就人人皆知。如今贤儿贵为储君,得姐姐悉心教导,全心呵护,弟弟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上官明毫不在意道,“他日,只要贤儿能登基为帝,继承大统,姐姐便是皇太后,身份尊贵,大权在握,底下众人皆可沾光,岂不妙哉?” 苏秀秀敏锐地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眯眸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明缓缓起身,迈步到她身边,又款款坐下,与她直面相对,才轻声答道:“弟弟说了,会说真心话,请姐姐听好了。陛下仰赖姐姐母家势力多年,适才称帝,不过数日光景,便不安分地另纳男妃,实在谈不上忠诚。弟弟虽有幸获封昭仪,但姐姐应该也知道,弟弟向来无意做闺房笼雀,比起一个曾霸占过我身子的人……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用自己的血肉生下的贤儿,不是更适合成为天下至尊吗?” “你的意思是,”苏秀秀登时明白过来,“让陛下……让贤儿?” “请姐姐好好想想,贤儿还小,哪怕继位,必定需要长辈摄政辅助。”在话与话之间,上官明时常停顿,有意将那些一说出口便当诛九族的词句压在舌下,但从苏秀秀的神情来看,他知道她全都听明白了,“弟弟知道姐姐信不过我,但姐姐毋需担忧弟弟的动机,只需要知道,我们姐弟二人,想要的是同样的结局。姐姐信得过弟弟的手段,那便够了。” 苏秀秀听了他的话,又是惊怕又是兴奋,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想要从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窥见些许缝隙,试图挖掘出他心中的弱点来。上官明面色如常,见她不答,又柔声劝道:“姐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寄身于人,向来是不如靠自己的。” “……你好大的胆子。”苏秀秀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非怒非恼,只是难以相信。 上官明叹了口气,露出一瞬间的疲惫来,“你我都是从先帝手中存活下来的人,若没有几分胆识,何以幸存至今?姐姐的日子多年来过得如此艰难,不也拜他们父子二人所赐吗?” 听了这话,苏秀秀心中竟也升起几分共鸣,不由得认真思索起他所说之话来,“但就算不依你话中的去做,本宫现在的地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上官明却又是苦笑一声:“姐姐之所以同意陛下将我封为昭仪,大概也是想着,反正陛下迟早也是要充实后宫的,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人,亦好为姐姐所利用?但姐姐也不妨想想,来日方长,陛下身为皇帝,将来还会封多少个昭仪昭容,才人美人?她们当中,又有多少个会诞下麟儿,会与姐姐争宠,与贤儿争储?” 苏秀秀难以反驳此话,不由得面露凄怆。上官明趁势凑近她耳边,轻吐一语,令她当堂振醒。随后,上官明起身行礼告退,从容离去。 “以厉久和对你的所谓情意,真的值得你忍受这些吗?你明明有机会自掌大权,为何要拱手让给他?”——这便是,他在苏秀秀耳边说的话。 自获封昭仪之后,上官明仍居筱宛居中,看似收敛锋芒,低调度日。厉久和与苏秀秀不时过来探望,皇帝偶有留宿,但都只是抛出一句句意有所指的问话,明里暗里试探着上官明的心思,或用美曰其名请教,询问他政务调度事宜。上官明安安分分,一一作答,巧妙避开两人共争之位,将皇帝的心思透露些许给皇后,又将皇后的过错推到皇帝身上。后来,上官明被他们惹得烦了些,索性几次称病不适,干脆就不见他们,任由龙凤相斗,自己作壁上观。 但上官明心中并不好受。深宫之中的日子,他早就过腻了,一点儿也不享受。 两位王爷受封之后,马不停蹄地将家眷从宫中迁出,皆往自己的封地去了。厉长安的封地与京城相去较远,往来需时颇长,而厉延乐则获封离京不远之处,还继承了当年先帝牢牢握在手中的部分兵权,这既是厉书铎遗诏指示,亦是厉久和有意之举。毕竟厉延乐精通调兵遣将之术,好歹又是厉家人,必要时定能有大用途。仍为皇子之时,厉久和最忌惮的就是两个自家兄弟,如今稳坐龙椅,却又要借兄弟之力来制衡野心勃勃的枕边人,不可谓不讽刺。 “皇帝……呵。”这日,上官明独坐御花园湖心亭中,回绝了所有求见与请求过目的公文,安安静静地独处片刻,只盯着平滑如镜的湖面,不知是在畅想未来还是在追忆往事。 自他受封,已二月有余,日子过得与先帝时期并无太大差别,仍是那一方清幽院落,仍是那些上传下达,繁文缛节,仍是三跪九叩,卑躬屈膝。唯一不同之处,是他需要应付的不止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皇帝加一个皇后。 还有一处不同,那便是如今上官明的身边,再也寻不到厉长安的陪伴。 思量至此,他终于露出真切的哀愁,长叹一口气。叹息声如清风拂过岸边杨柳,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无人察觉。 “公子,请用茶。”绣冬端着茶水走近,澄亮茶汤之中有点点茶末,芳香扑鼻,沁人心脾。她将茶杯端至上官明面前,被他带着笑意看了一眼,才猛然省起,“昭,昭仪,用茶……” 上官明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茶杯,温柔道:“此处无外人,谅你是叫习惯了,慢慢改吧。”他细品茶水,眼内掠过湖中野鸭起飞,沉吟片晌,又问道:“绣冬,你在我身边,多长时间了?” “回昭仪,绣冬入宫时八岁,甫一入宫便被分配到筱宛居,在昭仪身边,至今已有……”绣冬稍作计算,“快十三年了。” “十三年……”上官明轻声念着,“这十三年间,可曾思念故乡双亲?” 绣冬一时未能领悟他的意思,默然不语。 “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未听到她答话,上官明又继续说了下去,“趁现在我还有那么点儿权势,不如就让我替你拿了这个主意,赐你黄金首饰作嫁妆,准你离宫归家,自己寻一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吧。” “昭仪!”绣冬大呼一声,当场跪下,伏在上官明膝头之上,眼泪汪汪起来,“是绣冬做错什么了吗?昭仪为何要赶绣冬走?” “傻丫头,让你回家孝敬父母,过点自由自在的生活,你怎么还不愿意呢?”上官明笑着看她,“该不会是嫌弃家里的粗茶淡饭,比不上筱宛居的山珍海味吧?” “当然不是,绣冬在宫中这么多年,若说不曾思念家乡亲人,不曾渴望衣锦还乡,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是……”绣冬攒着上官明的袍角,眉头紧皱,神情纠结,“但是,现在昭仪身边,正正需要绣冬这样的人啊!” “绣冬,这太平城,你待得越久,就越不可能离开。”上官明怆然道,“你也是知道的,关于我……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 “就是清楚昭仪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绣冬才不想走!”绣冬仍苦苦哀求,“世人皆道昭仪权倾朝野,得陛下信任,心如毒蝎,心深似海,但是绣冬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昭仪一直过的都是苦日子!别处的主子待下人们如草芥,稍有不合意,打骂都算是轻的,个个都只盼望着我们这些奴才,在宫里劳累到老到死,不把人用到极致,像柴火一样烧尽,便不换新人。偏偏是我们筱宛居,个个相处和睦,昭仪对我们有求必应,还教我们这些被家中视作多余的女儿们读书写字,出了什么事也是护着我们,是昭仪自己一人扛下外头的责任。明明昭仪也是主子,在那些皇亲国戚面前,却替我们把下人该受的罪都受了。” “够了,绣冬,别说了!”绣冬是朝夕相处、亲如兄妹一般的知心人,这么一番诚恳哀切之语,上官明的情绪难免受触,立刻便颤声打断了她。她口中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这么多年来,他上官明不也是给厉家人做牛做马,摇尾讨怜,与奴仆无异吗? 绣冬听话地噤了声,仍是双目含泪,伏乞着看他。上官明终究又叹一气,伸手替她拭去泪痕,“好了,别哭了,起来吧。你若不愿走,我自不会强迫你,但他日若是起了离宫心思,你必定要老老实实告诉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绣冬应了声,以袖口擦干面颊,从地上立起,又朝上官明屈膝行礼。正要退下时,她瞥见远处廊桥之中,正有一熟悉身影走近,“昭仪,是长安殿,不,唐王爷。” 上官明一听见这名字,登时心神大乱起来,胡乱整理着身上衣裳,闭眼凝神,努力摆出如常平淡神色,然后才站起转身,朝向来人。 确实是厉长安,他身着便服,图样与用料皆较之身为皇子时更为稳重,所用配饰亦由以往爱用的翡翠琉璃换成了御赐的玄铁金玉,他目光微冷,不苟言笑,令人耳目一新,徒生敬意。 一见到他的面容,上官明方才拟好的满腹冷淡尊重之语,已全部扔进后头湖水之中了。上官明张了张嘴,只听见自己呼吸急促,似是下一刻便要放声大哭起来一般。他忍了又忍,终究只阖首行礼,轻吐二字:“……王爷。”